牵引社 第45章 回忆

地下禁室，顾冬生满头热汗，喷出一口血液，眼睛忽黑忽蓝交替频繁出现。

一次又一次，明明差一点就可以夺走这具身体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总差那么一点！不得不承认，顾冬生拥有强大的意志力！能让他极渊佩服，刮目相看的人屈指可数，他算是头一个。

又爱又恨道：“顾冬生，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不过我告诉你，我极渊看上的东西，迟早是我的！”

顾冬生无言，默默承受体内两团截然不同的力量不知疲倦地在他体内打架。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神魂最终压制魔魂，魔魂暂时沉睡。尝试了数次，还是失败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可算能得安歇。

下一秒，起身准备离开禁室，门开了，走进来一张熟面孔。

“你怎么回来了？” 声如蚊鸣。

顾冬生状态很糟，罗云苟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蹙眉上前，担忧地看着他：“媚如和我说大家出事了，我就赶回来了。你呢，感觉如何？”

顾冬生：“暂时压制住了。我原以为这次能成功的。”

罗云苟叹道：“魔岂是说压制就能压制得了的，要是这么简单，当初神魔大战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你能次次压制他，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你每次与极渊交手都会元气大伤，这次我回来会多留一段时间，你好好修养，社里的事交给我。”

顾冬生点头，担忧他们几个的安危，道：“他们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们。”

罗云苟伸手扶了一把，犹犹豫豫地说：“呃，他们几个没什么事，就是佑宁她......”

顾冬生苍白的脸凝重起来：“佑宁怎么了？”

佑宁卧室，顾冬生坐在床边，看着那一头发白的发，脸色更加难看：“发生了什么？”

戏九流在一旁愤愤说道：“是青红尊者吸食了佑宁小姐的灵力。我们当时遇到了上古妖，实力悬殊，被关押了起来。我没能保护好佑宁小姐。”

佑宁瞧出顾冬生眼有自责，虽然自己心底不好受，但还是开口安慰道：“二哥，我没事，就是被吸了一点灵力，不用担心我。”

顾冬生坐在床侧，眼底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之情，抚上本该黑得发亮的秀发，随即抓住佑宁的手。

“我为你疗伤。”

罗云苟拽开顾冬生的手制止他：“别！你好好休息，有我在呢，哪儿轮得到你。”

“我来。”

说完，盘腿坐在佑宁身后，两掌贴在佑宁背后，手心有金光微闪。

十几分钟后，佑宁的头发自头顶逐渐由黑变白，全白的头发黑了一部分。

戏九流：“佑宁小姐的头发黑了！”

罗云苟：“好了。”

摸了摸佑宁的脸，疼惜道：“你的身体一下子亏空太多，这段时间不要强行运法。”

佑宁：“嗯，我知道。”

“好了，你们都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我去看看霍枭和媚如。”

霍枭房间，玄龟正为他处理胸膛的伤痕，精壮的上半身没一块好的，全是伤。

玄龟拿着绷带缠了些药膏在伤口处。

这边处理好霍枭的伤口后，罗云苟跟着来到衍媚如的房间。

床上躺着一只狐狸，一个和尚正坐床边为衍媚如疗伤。

门半开，玄龟和罗云苟都没有走进去。

玄龟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这人是？”

罗云苟轻声说道：“媚如从前的相好。既然有人照顾她，咱们先出去。”

这处，顾冬生问了戏九流关于韩双枝的状况，来到他的房间，看到他没事，如释重负。

韩双枝被雷劈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此时此刻，正躺在床上沉睡。

顾冬生低头观察韩双枝的脸色，第一次带他回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虚弱地躺在他的面前。

手上的红绳反应那么强烈，不用想就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顾冬生站在床边，盯着韩双枝额头的红色印记看了一会儿，这个印记的颜色浓度，似乎比之前淡了一些？

听戏九流说，当时有一道雷打在韩双枝的身上，而后他就发疯了。

这个红色印记，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门无声地关上，顾冬生看了眼床上的人后，合上门离开。

床榻，顾冬生离开后，韩双枝放在两侧的手指动弹了几下，嘴里念着一个名字：“冬生...冬生，冬生......”

*

大雪飘飘洒洒，整个泉安城一夜之间银装素裹。

寒风凛冽，积雪的街道，一个瘦骨嶙峋，饥肠辘辘的小乞丐捂着肚子，拖着两根竹竿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身后留下一排脚印。

小乞丐瘦得只剩皮骨，寒风刺虐下，巴掌大的小脸青红一片，几粒雪湿了乌黑的睫毛。入冬未添厚衣，身上只穿着件单薄不抗寒的粗布烂衫，眼下又是寒冬，不被冻僵才怪。

一个踉跄，两眼发直地摔在雪地里。他蜷缩着身体，斜眼看人来人往的街道。路上行人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很严实，只留了双看路的眼睛。

看着就很暖和。

他也想穿厚实一点，这样就不会这么冷了，冷得他浑身疼。

除了冷，他还饿。

因为饥饿，时不时呕出来几口酸水。

小乞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在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他不想死。

终于，鼓起勇气，将手伸向路人，再次哀求道：“救命...求求你...救救我......给我点吃的......”

“去去去！臭乞丐！死一边儿去！”

一次次哀求换来一次次冷漠和谩骂，他几乎要绝望，要放弃。

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没有力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地流逝，消失。

雪花落在小乞丐的身上，几乎要和雪融为一体。

街对面，一个穿得很文雅，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看见前面的雪地耸起来一个小山峰，缓缓走过去，雪下有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这里竟然埋着一个人？

小乞丐已经没有力气，他饿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冷得浑身发颤，认命地躺在雪地里，余光看着飘下来的雪花，张开嘴吃了几片。

他会不会就这样饿死冻死？

耳边传来踩雪声，一双鞋停在他身边。

这个人会救他吗？

还是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

小乞丐流出泪，抱着再试最后一次的念头，吃力地抬起手，用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

“救...救救我......”

徐长生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小乞丐，想起从前和爷爷四处奔波的亡命生涯。

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救...救命......”

他伸出手，紧紧地抓住那只朝他伸过来的小手。

半个时辰后，卧房，徐长生拿起温热的毛巾拧干，替小乞丐清理身上的伤疤和污泥。

他一遍遍动作轻柔地替他处理身上的脏东西，丝毫不嫌弃小乞丐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味。

干净的毛巾没擦拭几下就脏了，往水里一洗，水都变成了黑色。

腹部传来一阵温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余光看见有一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大哥哥正在替他擦拭身子，呆呆地盯着徐长生。

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能是因为一直被人拒绝，最后一次求救他根本没抱希望，已经做好饿死在路边的打算，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有人带他走了？

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心里又甜又酸，劫后余生，感激万千，说话时鼻音很重：“你...你救了我？”

小乞丐立马下床朝徐长生磕了几个头，力度之大，额头很快就红了，声音响得外头的仆人都能听见：“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跟在你的身边当你的奴婢。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做什么都行！只要你不赶我走！”

让他有口饭吃，他做什么都行！

说完，抬起头，一双楚楚可怜，清澈的像泉水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肉眼可见的紧张。

徐长生平静道：“我不需要奴婢。”

小乞丐心凉了半截，好不容易支起来的身子一下就塌了，下一秒，又听他说。

“我缺一个朋友。”

“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什么？？？？？？？？？

朋友？！

小乞丐再次震惊，他没听错吧？

“朋、朋友？”

徐长生看着小乞丐的反应：“对，朋友。”

小乞丐迟疑地点点头，只要能留下来，让他当什么都行！

“我、我愿意！我愿意！”

徐长生扶起他：“那好，从今天开始，你我就是朋友。你先坐好，你身上有很多伤都溃烂了，我给你处理一下，上点药。”

徐长生重新打来一盆温热的水，打湿毛巾，拧干，一遍遍地替小乞丐清理身上的污渍，遇到有伤口的地方，他的动作特别轻，轻得感觉不到疼。

小乞丐盯着徐长生，心底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洗过澡，身上脏兮兮臭烘烘，还有虱子，他竟然一点儿也不嫌弃他？那么认真地替他清理身体。

还要和他这个臭乞丐做朋友，想都不敢想。

半个时辰后，小乞丐身上的污渍和伤口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徐长生找来身干净的衣裳替小乞丐换上：“家中没有适合你的衣服，你先穿我的，明日我让人做几件你能穿的冬衣。”

小乞丐穿上素净的衣裳，衣裳绣着白玉兰。

脸和身子擦拭干净后，浑身轻松。

房里很暖和，旁边还放着火炉，身体暖和了，皮肤开始发痒，忍不住抬手去挠。

徐长生抓住小乞丐的手，看着他脸上的红斑：“别挠！会把脸抓破的，日后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这个是冻疮药，你每天擦一次，可以缓解，千万别去挠，忍一忍。”

对面点点头：“嗯！”

徐长生打开药膏，在他的耳朵，脸，手涂上白色膏体。

上完药，又端来一碗闻着就很苦的中药：“你体内寒气太重，我熬了点去寒的药汤，来，我喂你喝。”

“这药苦，你忍着些，吃完后我给你几颗蜜饯。”

床上的人小心翼翼地眨着眼睛，摇摇头：“不苦。”

“还没问你，你叫什么？”

“我叫冬生。”

“冬生？是冬天生的？”

“嗯，因为冬天出生，我娘就叫我冬生。主、主子你叫什么？”

“我姓徐，名长生，字承安，你呢称呼我承安就好，不用叫我主子。”

“来，还有最后一口，喝完。怎么落泪了？是药太苦了？”

徐长生看着冬生掉落下来的两颗珍珠大的泪，赶忙拿起蜜饯喂他吃下去：“这个甜，你吃这个缓一缓。”

冬生擦了擦泪，倒不是药苦，这药吃进嘴里没什么味道，只是眼前的人叫他心里生起了绵密的酸意。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宝贝？

“不苦。”

徐长生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痕：“可是哪里疼了？”

冬生又摇摇头：“不疼。” 说完又掉下来一颗泪珠。

徐长生不解地看着冬生，见他泪水氤氲，泛红的眼上一排像鸦羽的睫毛粘在一起，问他：“不苦，也不疼，那你为什么哭？可是心里想起了伤心事儿？”

问完，看着人将头轻轻地点了点：“嗯......”

“伤心的事闷在心里不好，如果你愿意，可以说出来讲给我听。”

冬生看了徐长生一眼：“主子，除了你，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主子！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是你让我做的，哪怕是死我也愿意！我、我愿意把我的命给你！”

徐长生摸了摸对方的头，瞧他激动得脸都红了，满满的真情实意，笑着安抚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好好活着便是。”

冬生感激地喊了声：“主子。”

冬生身子骨虚弱，需要静养些时日。

徐长生每日熬好汤药监督冬生喝下，一连几个月，日日如此，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冬生的冻疮好了，身体也硬朗起来，不会走几步路就累得气喘吁吁。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徐长生发觉冬生总是习惯性低着头，弯腰驼背，说话声很小，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徐长生有意改正，摘了根桃枝，每日让冬生在桃树下站个半日，姿势不对时就用树枝抬起他的下巴。

“抬头，挺胸，对，就这样站着，不要弯腰驼背。”

冬生不会识字，徐长生便一个字一个字教他，教他念，教他写。冬生记忆力很好，通常念一遍，写一遍就记住了。

徐长生喜欢研究菜肴，每当他照着食谱研究菜的做法，冬生就会站在他的身侧替他烧水添柴。菜做好了，徐长生会让冬生第一个品尝。冬生最喜欢吃徐长生做的红烧鸡腿，一顿能吃七个，脸吃圆了一圈。

冬去春来，积雪消融，万物复苏。

这日，徐长生趁天气好，领着冬生出门踏春。

两人走到一座桃山，桃山有一座祈福天赐姻缘的桃神姻缘庙。

据说，在春意最浓的这日向桃神献上一枝桃花，桃神便会为你牵一段良缘。若有情投意合之人将桃花用红绳绑在一块一同献给桃神，桃神便会赐福这两人终成眷属，天长地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使两人分开。

徐长生落在后头，冬生嘿咻嘿咻爬到半山腰，小歇了一下，见前方有座庙，进庙的人手里拿着不同的桃枝，当下好奇起来。

庙门口的阿婆看见冬生，提起装满桃枝的篮子走到他身边：“这位小公子，要不要买根桃枝祈福呀？”

冬生：“阿婆，他们为什么手里都拿着桃枝啊？而且有的人手里拿的桃枝不一样，绑着红绳，这是什么意思？”

阿婆笑着解释：“因为在这一天向桃神献上他最喜欢的桃花，桃神会赐福与你，祝你早日寻得另一半。若是已经有意中人了，就拿红绳将两根桃枝绑在一块，这样，这段缘分便能长长久久，不会消散。”

说着，指着篮子里的不同桃花问：“小公子要不要买桃枝祈福？”

冬生：“可以长长久久，永远不分开？”

阿婆点头说：“嗯。”

冬生：“我要绑红绳的。”

不一会儿，徐长生爬到半山腰，远远地看见冬生站在桃花树下赏花。

顾冬生穿一长袍，手中拿着一根桃枝，脚下落满了粉色桃花，他人长得清瘦俊雅，面如冠玉，气质出尘。

一阵春风来，桃花一片片的飘落旋转，几片桃花落在冬生的发间，肩膀处。

几米外，同上山的几位姑娘站在远处盯着顾冬生的位置看了又看，脸含羞涩。

徐长生和那几位姑娘一样，看着眼前的画面愣了神，忽然跳出来一句：桃花树下桃花仙。

徐长生将冬生带回来的时候，浑身纤细瘦弱得像个猴，养着养着，身上长了肉，个子比从前高了不少，模样变化之大，若将从前的冬生放在一块，肯定认不出来。

顾冬生转身看见徐长生，笑起来，走到他身边，将桃枝送给徐长生：“主子，赠你一枝春！”

徐长生拿在手里观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目光往某处一瞥，打趣道：“你快看那边。”

顾冬生顺着徐长生的眼神提示扭头看去，站在那里的几位姑娘似乎注意到了顾冬生正在看她们，害羞着低头笑起来。

顾冬生不明所以地转回头：“看什么？”

徐长生：“一旁的几位姑娘，刚刚可是一直盯着你，你没发现么？”

顾冬生闻言，重又扭头看过去：“她们看我做甚？”

徐长生：“……”

“不做甚不做甚，走吧，继续上山。”

继续上山，走到山顶，有一人正坐在亭子里作画，旁边守着两小厮。

冬生站在高处俯视，山下有一条青绿的江，江水碧绿清澈，曲折绵延，宛若一条游龙。江边是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青山。

冬生欣喜道：“主子！这里好美呀！这是什么江？”

徐长生说道：“这是雁门江，江两边是桃山、庐山、黄山。我们站在桃山山顶，这里是观赏雁门江的最佳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的风景和居民城。从这望，还可以看见泉安城的三绝之二，通天神塔和悠雪湖。”

冬生问道：“三绝之二，那还有一绝呢？是什么？”

徐长生笑道：“还有一绝是缘来阁的梭子蟹。”

“缘来阁的梭子蟹哪比得上来客楼的辣子鸡！”

徐长生和冬生扭头看去，方才一直在作画的男子走过来，作揖：“在下王唐生。”

徐长生回礼，悠悠开口：“徐长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冬生。”

王唐生：“方才听二位谈起泉安三绝，实在没忍住，多说了一嘴。几年前我出门游玩，路过胡杨美食街时，闻到一股从未闻到过的香味。好奇之下，走到来客楼，尝了一口当地的特色美食辣子鸡，那口感！真是绝！比缘来阁的梭子蟹好吃多喽！”

冬生：“肯定没有主子的鸡腿好吃。”

王唐生是个爱美食美画的，听他这么说，问：“什么鸡腿？”

冬生骄傲道：“主子做的鸡腿，天下第一好吃！比那什么梭子蟹，辣子鸡都好吃！” 虽然他没吃过梭子蟹和辣子鸡，但，主子做的肯定比这两个好吃一百倍！

王唐生兴趣盎然，转移视线落在一旁的徐长生身上，此人面带微笑，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看着像是养尊处优的，还会做饭？他不信。

“哦？我能有幸尝尝徐兄的鸡腿么？” 当真有这么好吃？

徐长生点头说：“当然可以。只是，我做的鸡腿，可比不上两绝之滋。他呀，只要是我做的，都觉得好。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真的好吃？”

王唐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冬生急道：“主子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好吃！”

王唐生：“哈哈哈哈哈哈！”

徐长生：“哈哈哈哈哈。”

冬生：“……” 我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