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双枝跟着顾冬生离开牵引社,来到一条蜿蜒的长河岸边。
两人上船站稳后,船自行划动。
几只萤火虫飞到船边,河面荡漾起波纹。
越往前划,天越暗,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船消失在一片迷雾中。
几秒后,灯光如昼,各种复古的高楼建筑耸入天际。
船靠岸,顾冬生在前面领路,韩双枝跟在他身后。这条路上走着很多浑身脏兮兮的绷带人,绷带上面全是血水,无神的眼睛露在外面。
韩双枝看着眼前怪异的一幕,不由得好奇:“这些人...这些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绷带人停下脚步,扭头,视线正好和韩双枝对上。韩双枝没有移开目光,而是盯着绷带人,胆子明显比之前大很多。
绷带人看见韩双枝这具完美的身体,眼睛流动着光,蠢蠢欲动,伸出一只脚,瞥见站在他身边的顾冬生,身子颤了一下,逃走了。
顾冬生见那东西还算识相,收回目光:“这些身上缠着绷带的是无肢鬼。无肢鬼胆小,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吓掉四肢。绷带是用来固定四肢的,这样四肢就不能轻易逃走躲起来。”
“另外,无肢鬼喜欢寻找新鲜的四肢,若是被盯上,会被他们卸下四肢,装到他们的身躯上。阴间还有很多喜欢吃新鲜□□的东西,尤其像你这样白白净净的,刚一来就被盯上了。”
听到最后一句,韩双枝想起刚刚某个盯着他看的无肢鬼,嘶!
“阴间好危险!”
顾冬生嘱咐道:“在鬼城范围内,这些东西不敢作祟。待会儿进了鬼城,切勿不要出来。”
阴间有东西南北四个鬼城,其中最大的中央鬼城是酆都。
鬼城内会有鬼兵巡逻,治安相对安全,没有鬼敢在里面闹事,出了鬼城就难说了,若被拖到哪个角落吃得骨头都不剩,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嗯!” 打死他都不出去!
周围的景象吸引韩双枝的注意。
灯火通明,各种古典的楼房建筑,好像穿越到了古代。
“这里就是阴间鬼城了?”
韩双枝停在“阴府东城”四字下,原来真的有阴曹地府。
“是的。”
守在阴门旁的两位阴兵查看了顾冬生递出去的牌子后,就放他们两个进去了。
顾冬生将刚刚的牌子递给韩双枝:“这个你拿着。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附近碰面。”
韩双枝接过那张令牌,这张可以通行阴府的阴牌交给韩双枝,算是在他身上加了一道护身符。这牌子和普通的阴牌不一样,上面底下,刻一朵黑色的大莲花,这莲花只有地府公职人员且官级不小的人才有。
放眼望去,除了鬼域罗刹城的那位,没人敢直接得罪阴府,与阴府作对。
看来二爷有其他的事不方便带他。
韩双枝将牌子戴在手上缠了几圈,说:“好。”
顾冬生走后,韩双枝在这条摆放着各种商品的街道走动起来,没想到阴府还有商业街啊?卖鱼卖肉卖化妆品卖吃的,应有尽有,还有卖驱鬼降魔宝器的?
逛着逛着,一独腿鬼咧着大黄牙蹦蹦跳跳来到韩双枝身边,故作神秘道:“这位年轻人!”
独腿瞅着韩双枝青涩稚嫩的面庞,清澈明亮的眼睛茫然地看向他,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年轻人。
韩双枝:“你喊我?”
“对!就是你,这位年轻人,我这里有一样宝贝,你看这个。”
韩双枝问:“这是什么宝贝?”
“这是阴间的圆盘地图,有了这张地图,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寻宝旅行出门必备之良物!你可以根据地图上的位置,找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韩双枝看着独腿拿在手里的类似机械手表一样的东西,里面有一只展翅的蝶。在上面一按,圆盘闪着绿光,绿光汇聚在上方后形成一张地图。某处有一个小黄点,就是韩双枝所在位置,输入指令后,地图上多出来几条通往某处的路线。
“这圆盘地图我就这一个了,卖完就没了,只此一家,我与你有缘,便宜卖你了,只收399,怎么样啊?”
有了地图,以后来阴间就不会迷路了吧!韩双枝看着对面笑嘻嘻地看着他,只有一条腿,怪可怜的,答应道:“那好!我买了。”
独腿拿着钱看了几眼,说:“等等,你这钱这里不流通啊,你这是人间的纸币,不是阴间的纸币,你得先去汇宝天地将这阳间的钱换成阴钱。”
还有这事。
“汇宝天地在哪儿呀?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这些。”
独腿给他指了路,韩双枝照着路线找到汇宝天地置换阴钱,重新回到独腿身边,戴上手表,准备去别处逛逛。
走远后,独腿扭头对暗处的人说:“客人,人走了。你答应的......”
那人冷淡地瞥了独脚一眼,从胸口拿出来一对金珠子,挂脖开叉紫裙下露出来修长的腿。
“赏你的。”
独腿忍不住多瞧了眼露出来的深沟,双手捧着那对金珠子,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爽得两眼上翻,摇头晃脑:“女人香~就是好闻~客人,以后我这里的东西给你打五折!”
这边,韩双枝还未察觉有人在暗处看着他。
路过他身边的人,各个长得奇形怪状,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眼睛,有的身上长着好几双手,有的肚子上全是眼睛。
嘶,这些应该都是“鬼”吧?
还好,他从小就是被吓大的,什么吊死鬼长发鬼水鬼从小耳濡目染,奇异的事情看多了,心脏也比平常人强大一些,加上经历了十尹蟒一事,承受能力飙升。
街上熙熙囔囔,韩双枝站在胭脂摊位前,身后传来嘈杂声,两列穿铁甲的鬼兵整齐地穿过街道,四周的鬼自觉留出一条路。
韩双枝站去角落,好奇地看着阴兵,为首的将手里的告示贴在墙上,身旁响起议论声。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告示上的那个人没,那个人大闹地府,将关押的十大恶鬼尽数放出,地府派出了好多阴兵通缉那个人呢!”
“那个人是哪号人物?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大闹地府?!”
韩双枝不作声,默默听消息。
画像上画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粗眉红眼的人。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看到,肯定不是一般人。”
一人担忧道:“十大恶鬼竟然被放出来了?要完要完,当初地府千方百计才将十大恶鬼关押起来,现在又被放了出来,这些作恶多端的恶鬼与地府积怨已久,出来以后指不定怎么报复呢!”
“谁说不是呢!”
“别担心,逃出来再抓回去不就好了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地府难不成是吃干饭的?能抓一次,就能抓第二次!”
阴兵离开后,四周又重新恢复刚刚的样貌。
*
阎王殿
顾冬生将那幅画拿出来,抛向空中,说:“阎王请看。”
空中展开一幅空白的画。
阎王不明白顾冬生拿这么一幅白画过来做什么,走近道:“一幅空白的画?”
顾冬生说:“前几日我观察这幅画的时候,不知被什么东西拽进去过几次,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封印在画中的鬼婴作祟,后来发现不是。”
“这幅画有两层,表面一层是梅花山村图,放置火上烘烤待表面的颜色全部融化后,就会出现第二层。”
顾冬生看了眼空中的画,离开画前,继续说:“相传上古时期有一邪榜,此榜可吸食众神灵陷身于内,若无法离开,七日后便会化为枯骨。”
话落,一直站在画前的阎王脸色一变,立刻离画远了些,瞥了眼顾冬生,心底犯起了嘀咕。
顾冬生收画递给阎王:“这幅画就交由地府。”
阎王双手接画:“咳咳...好,邪榜乃是上古邪器,这画我会交给神界,有劳顾大人亲自跑一趟。”
说到这,又道:“顾大人最近可有罗上神的消息?”
顾冬生摇头说:“没有,这些年他一直在外,不曾回来几次。”
阎王叹了口气:“诶!”
顾冬生见阎王愁眉不展,问:“阎王为何叹气?”
阎王愁道:“有人破开了监狱的封印,放出了十大恶鬼。”
“知道是谁做的吗?”
“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愁喽,”阎王抬手指头,“你瞧我这几根白头发,就是这几天愁出来的。”
“地府监狱戒备森严又有冥王设下的封印,一般人进不去,更无法破开封印。此人来无影去无踪,还能攻破封印,肯定不是一般人,不知道会不会和罗刹城那边有关。”
能有这个能耐的,确实不一般,也没几个。
顾冬生继续问:“阎王怀疑是罗刹所为?”
阎王点头说:“嗯,地府监狱关押着罗刹的四位爱将,他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放他们出去。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罗刹所为,不过,除了他,我还有怀疑的人。”
顾冬生:“谁?”
阎王看着顾冬生。
顾冬生:“我?”
阎王:“你有这个能力,但不会是你。除此,还有那位,不过...那位已经消失了很久,这么看来,还是罗刹的可能性比较大。”
“真是养虎为患啊!”
顾冬生问:“养虎为患,这是何意?”
阎王见顾冬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道:“顾大人你还不知道吧,罗刹当初是地府第一大将军,在地府可是一等一的待遇,阳间建庙无数,享受人间香火供奉,如此高的待遇,他不知足,还想要更高,竟然想要冥王的位置,逼冥王让位。”
“冥王不让,他便离开地府去了罗刹城,当上罗刹城的城主,从此与地府为敌,几次三番和地府开战,打个没完没了。”
顾冬生琢磨着:“罗刹从前竟是地府的大将军。”
“是的,不仅如此,他还是......”阎王压低嗓音,小声说道,“顾大人,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这个罗刹,他是冥王和罗刹女所生。”
“当初罗刹女在苦海诞下罗刹,地藏听有婴儿的啼哭声便赶到苦海,见他可怜,将罗刹从苦海中救了出来。如果当时地藏没有带走罗刹,他早就沦为厉鬼的口中食了。”
阎王跟顾冬生讲这个惊天八卦时,一直观察着顾冬生的表情,他当初知道这个八卦的时候别提多惊讶了!结果这人一点反应没有,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冥王竟然和罗刹女有过这么一段往事,还生下来一个孩子。
顾冬生听到这个其他任何人听到都会震惊到掉牙的八卦,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罗刹是冥王的儿子。”
阎王见眼前的人淡淡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伸长脖子费解道:“顾大人你一点都不惊讶的吗?”
顾冬生看了眼阎王,面无表情地说:“我挺惊讶的。”
阎王:“......”
“顾大人是不是不管听到什么,发生什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顾冬生否认了:“也不是。”
阎王没想到他否认了,上前问:“你说的这个不是,指的什么?”
顾冬生:“一个人。”
阎王:“人?”
顾冬生:“嗯。”
阎王:“谁?”
顾冬生:“你不认识。”
阎王:“顾大人你不要忘记我可是阎王,这天底下我想认识谁我就能......”
话没说完,就听对方说:“地府生死阁没有他的生死簿。”
阎王明显愣了一下,地府生死阁怎么可能没有人的生死簿,除非......
顾冬生观察着阎王的反应,说:“阎王,你说,什么样的人,生死阁才会没有他的记录?”
阎王眼神闪烁,吞吐道:“呃,这个么...顾大人怎么知道生死阁没有这个人的生死簿?”
顾冬生也不隐瞒,坦言道:“之前去过一次。”
阎王一听,顿时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告诉说:“我说顾大人啊!你难道不知道没有允许是不能进生死阁的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去?!”
阎王看着他,紧张道:“之前的事你忘记了吗,要是再来一回传到冥王耳里,我吃不了兜着走!你以后不要再去生死阁了!”
顾冬生闯生死阁火烧生死簿一事给阎王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顾冬生答应说:“嗯,不会去了。”
“罢了罢了,不说了,我头有点疼,顾大人你自行方便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诶!”
顾冬生:“好,我也还有其他的事要去办,就不叨扰阎王了。”
说完,离开阎王殿。
*
这边,大街上,嘈杂的声音消停后,韩双枝听见啼哭声。
走过去,墙角跪着一个小女鬼,脸上脏兮兮的,穿的衣服破破烂烂,低着头抹眼泪,神情凄切。
心有同情,上去询问,看见地上写着:卖身救父。
“小姑娘,你父亲怎么了?”
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
小女鬼擦了擦眼泪,怯懦的眼神里又夹杂着一点希冀,说:“我、我父亲生病了,我想买药给他治病,但是药太贵了,我买不起。”
说完,静静地等着韩双枝开口。
这是第一个停在她身前的人,会买下她吗?
“那个药多少钱呀?”
“2万阴钱。”
“你等我一下。”
片刻,韩双枝跑回来将置换来的钱交给小女鬼。
小女鬼攥着纸币,手心发烫,好像拿着火炭。
韩双枝拿着刚刚买的丝巾擦掉小女鬼脸上的灰,说:“这些钱拿去给你的父亲买药。”
将地上的卖身牌撕掉,安慰她:“你父亲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女鬼在这里跪了好几天,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一个劲地弯腰磕头,一边嗑一边道谢。
“谢谢!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哥哥!”
目送小女鬼离开后,韩双枝逛到一处特别嘈杂的地方。
这是条赌场街,里头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赌场,不同的赌场规则不同,赌的东西也不一样,有的赌场赌钱,有的赌命。
露天赌场内,一群人围在赌桌前兴奋地大喊大叫,那群人中,韩双枝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戏九流留着大背头,头染粉色,两只长耳上钉着三四个耳钉,左右手带着三个铜环戒指,手背纹妖冶的牡丹。花花绿绿的衬衫,脖子挂下来一条银色的挂坠。
打扮邪魅极了。
韩双枝在一众残疾奇怪的鬼当中看见了一个完整的和他一样的人,加上一头漂亮的粉发,几乎一眼看见并认出。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戏九流是粉色头发。
一头粉发驾驭得很好,不俗不土,让人眼前一亮。
戏九流是他见过长得最狂拽酷炸炫的男人,他的脸,穿衣风格,乃至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透露着嚣张叛逆。
戏九流赌上头将今晚赢来的钱全压了大,两脚踩在凳子上,不顾形象,敞开的衣领可以看见锁骨。
站在他旁边的是白无常谢顺心。
谢顺心头戴白帽,上头绣有“一生见财”四个字,身穿白衣,脸煞白,脸颊两侧一圈粉。
谢顺心眼瞧戏九流将他的钱一股脑儿全推了出去,神情惶惶,即刻出声提醒,说:“戏九流你疯了?这要是输了我的钱可全没了!”
戏九流浑身放松,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输,不知道谢顺心紧张个什么劲,挑眉道:“放心吧!戏爷我什么时候输过?”
“你忘记之前的事了?”
“咳...那次是意外!意外!”
戏九流:“开!”
“大!哈哈哈,我又赢了,没办法手气就是好!”
谢顺心这才松了口气,将桌上的钱全部收入口袋后,抽出来几张给戏九流,这是他帮自己赌钱的幸苦费。
谢顺心嗜赌,手气呢又不好,经常找戏九流替自己赌,赌赢了钱分他一点,输了算他自个的。
戏九流偶尔会来这里赚点外快,赌场来钱快,去得也快,不过好在运气不错,赢多输少。
挥了挥手中的钞票,这么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一晚上就给这么一点儿啊?”
谢顺心又抽出来几张塞到戏九流手里,生怕他还嫌不够,将钱全藏衣内,抬脚就要走:“给你给你,够了啊,下次再找你,我先走了!”
谢顺心脚下生风,一溜烟就没影了。
戏九流暗道:“这抠搜劲,要是没我你能一晚上赢这么多钱吗!”
数着钱,得,这点钱也够喝几壶花酒了。
往外走,见到一张熟悉的小白脸,这不巧了吗!
“咦,新来的你怎么在这儿?来得正好!一个人吃花酒没意思,你和我一起去。” 说着搂上韩双枝的肩膀往醉仙楼走去。
“吃、吃花酒?”
新来的呆呆的样子还怪可爱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脸,真软。
“不要这么震惊,你还没去过花楼吧,我带你去转转,让你感受感受什么是快乐似神仙!”
“我、我还得等二爷。”
“爷也来了?不碍事,等我们逛完了一起去找爷,你就当陪我去消遣消遣,回头要是爷问起来,我一定保密,绝不透露出去,毁坏你的好形象!”
韩双枝:“不我还是不——”
戏九流拉着他:“别废话了,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