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杰生前住宅是一个多层的花园洋房,他家位于一楼,房子外面带着小院,封宁刚走到院子近前,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冯志杰家的院子,比别家住户的院子大了一倍,层高也高,院子的自建棚顶几乎到达二楼的窗沿下面,而他隔壁的住户却没有院子,屋内通往院子的门洞也被人用水泥封成了一堵墙。
苏瑛看了看本子上的记录,“冯志杰家在1号楼101,隔壁的2号楼102在五年前起诉他强行霸占自家小院,但是案子一直逾期未决,房主已经投诉过多次了。”
“1号楼的201住户也曾向城管举报过冯志杰家违法搭建小棚,还曾报警说冯志杰对他进行电话威胁,强占他家停车位,但城管和警方都没有对此进行立案。”
封宁无奈的叹了口气,“走,我们先去那两家看看。”
封宁和苏瑛先去了隔壁二号楼的102住户家里,来沟通的是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但她并没有打开大门,而是警惕的通过可视门禁跟封宁二人通话。
“你们干嘛?”女人的声音里满含警觉。
封宁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放柔声音友善道:“你好,我们是警察,想过来问问关于隔壁1号楼101住户的事情。”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走吧!”
嘭的一声,屋内的妇女隔着门板挂断了电话,语气里满是排斥与抗拒。
封宁试探着再次敲门,但是这一次,门里没有了任何应答。
封宁露出苦笑,和苏瑛对视一眼,不得已只能离开,返回1号楼寻找冯志杰楼上的201业主。
敲了几次门,门里没有任何应答,尝试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听。两人还疑惑是不是住户不在家,对面202的业主却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老爷爷,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他笑呵呵的告诉封宁:“别敲了,人搬走了。”
封宁询问对方:“老大爷,这家人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我怎么打电话也没人接啊。”
“有两年多了吧。”老大爷如实道,“他家人换号码了,你们找他什么事?”
封宁说明来意,拜托大老爷告诉他们业主的新号码,老大爷却摇头道:“不行啊孩子,你回去自己查吧,我答应人家不能把号码告诉警察。”
“为什么啊?”一连吃了三个闭门羹,封宁也技穷了,她实在没想到这里的住户对警方如此抗拒。
老大爷好脾气的含笑望着她:“原因太多了,你要是想听,上我家来吧,我给你讲讲。”
封宁和苏瑛一起跟着老大爷进了屋子,老大爷带着他们走到客厅的窗边,指着外头冯志杰家的小棚屋顶道:“我对门201和隔壁2号楼的101跟楼下101姓冯这家人闹得挺厉害,都是因为冯家人太贪了。”
“他霸占了隔壁楼的院子,还强占了对门的停车位,光我听见的争吵,大概就有十来次。凶的啊,就跟电视里演的那些黑she会一样,一点道理都不讲。”
封宁:“他们吵架应该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为什么对门两年前才搬走呢?”
老大爷呵呵一笑,望向封宁:“还不是因为你们。”
“我们?!”
封宁思虑一瞬,理解道,“是警方为了冯志杰的案子多次上门的原因吗?”
老大爷点点头:“前头老百姓受了委屈,让你们帮忙你们不帮,现在坏人死了,倒是把你们忙活坏了。上门又是带人又是审讯,一关就是一天一夜,哪个老百姓禁得住你们这么恐吓,所以对门就搬走了。”
“他们啊,是被吓怕咯。”
苏瑛气的攥紧了拳头,心中气恼:“东城这边警方是怎么办案的?!这根本不符合程序!”
“别说了。”封宁制止了苏瑛,在场的三个人对种种是非对错都心知肚明。这些事情说出来又怎么样呢,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授人以柄。
老大爷错眼望向窗外,也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封宁看着眼前的老人,故意岔开话题:“您家窗外也被强占了,为什么您从来没有打过违建举报电话呢?是不在意吗?”
老人摇摇头,笑呵呵的吐出来一句话:“因为我退休之前,就是城管。”
这一句话,道破了宽容背后隐藏的真相。
那些照的我们无法睁眼的光,对我们其实也意味着黑暗。
从老人家里离开,苏瑛只觉得遍体生寒。明明是炎炎夏日,可是太阳照在人的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苏瑛仿佛如坠地狱一般,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默默的跟在封宁身后,看着她没有丝毫表情的脸。
注意到苏瑛的视线,封宁转身回望:“你怎么了?”
苏瑛抿了抿嘴唇,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半晌,他才呆呆的开口:“姐姐,我有点冷。”
封宁看了他一眼,把他从楼栋门口拉到外头的太阳底下。
午后时分,巨大的烈日挂在头顶,地面的瓷砖晒到快要开裂,小区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如同傻子一样站在太阳底下。
不消片刻,额头的汗珠滚滚而落,苏瑛抹了把汗,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太阳烈的刺眼,苏瑛垂下眼,看到封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帽子很新,看起来像个大牌产品。
帽檐的阴影照在封宁的脸上,让她感觉不到刺眼的阳光,苏瑛却忍不住忽然开口:“萨特曾经说过,在黑暗的时代不说话,就等于与制造黑暗的人同谋!”
“黑暗时代?”
封宁歪头看向身边的青年,“你觉得我们现在处于黑暗时代吗?如果世界真的黑暗,你早该对这些事情都习以为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别人的悲惨遭遇击垮自身的理智。”
“苏瑛,我教你的第二课,作为一个警察,你需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封宁很早就发现,苏瑛的性格跟她很像。他看起来直率,热情,大大咧咧,但实际上,他们的内心都无比细腻。
敏感的人可能都是如此,他们能够轻松的察觉到常人无法察觉到的细节和线索,那么理所当然,他们也会承受更多常人无法理解的压力与痛苦。
“我知道你很敏锐,但是这种时候,我希望你麻木一点。因为做这个职业,能伤害你的不只有歹徒,还有你自己。”
同理心和正义感是驱使他们的动力,更是毁灭他们的利器。很多时候不是世界上没有光,而是你的消沉情绪,罩住了眼前的世界!
抑郁就像黑雾,他们会把你眼前的一切美好都笼罩上阴暗的色彩,然后消极思考的内心吸引了消极的现实,终将有一日,它会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到最强壮的战士。
苏瑛很聪明,有了封宁的提点,瞬间就醒悟过来,“我记下了。”
封宁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见苏瑛真的恢复了正常,才点头道:“好,那我们继续工作。”
俩人敲响了冯志杰的家门,开门的是一个画着浓妆的漂亮女人,她是冯志杰的妻子,张燕燕。
张燕燕听说了他们的来意,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请他们进了屋,客厅里有个健硕的帅气男人正光着膀子在打游戏,看到他们进屋,头也不抬的就进了卧室。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冯志杰买|枪的事情我早先也不知情,是后面他死后我看他手机才知道的。三年前查案的警察也知道,你们现在还来找我干嘛呀!”
“我们来找你不单因为枪支的事情,还有其他问题。”
封宁和苏瑛在张燕燕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翻出笔记本和录音笔,准备记录取证。
张燕燕一看他们这架势就感觉头皮发麻,连声催促道:“快问吧,快问吧,问完赶紧走!”
“你知道死者有什么仇人吗?”
“不知道,冯志杰在外头的事情从来不和我说,我和他在一起,主要就是吃喝玩乐。”
张燕燕和冯志杰是二婚,俩人差**岁,平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冯志杰在前面还有一个妻子,育有一个儿子,不过对方不在星城,生活在自己老家。
封宁又问:“那你知道冯志杰有什么固定情人吗?”
“他没有固定情人。”这个张燕燕到底很笃定,“他觉得养小三不合算,所以他一直都是出去piao。”
“你知道他一般喜欢去哪里piao娼吗?”
张燕燕摇头:“他死前我们已经接近一年没有性生活了,我从来不管他去哪里,说实话,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为什么呢?”封宁不解。
“因为他就是个败类!他就是破坏和谐社会的垃圾!肥头大耳长得像个猪一样,还以为自己是个皇帝,我看到他就想吐!”
张燕燕毫不隐藏自己对冯志杰的厌恶,“要不是我自己赚不来钱,我早跟他离婚了!像他这种人渣,我提都不想提,简直脏了我的嘴!”
封宁:“他打过你吗?”
“打过。”张燕燕没好气道,“我以前开了家麻将馆,他来打麻将的时候和我认识了。那个时候他老婆受不了他家暴,自己净身出户,他家里没人伺候,就天天来纠缠我。我店里生意不好,跟着他想搞一笔快钱,没想到他硬是给我整怀孕了,逼着我和他结了婚。”
“结婚以后,他第一次出去piao,我也跟他闹过。他就跟我动了手,最后把我打流产了,那个时候我都怀孕四个月了。”
提起这段往事,张燕燕没有难过,只有满脸的庆幸:“还好那个孩子没了,要真生下来,我现在的日子也没法过。”
苏瑛望着自己面前的空白笔记,忽然觉得这个案子破不了好像也不怪东城警方。他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浊迹斑斑的人,愣是让他们查了一天,也没能掌握到一点有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