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惹福瑞控 第2章 第 2 章

黑色坚岩的广场衔着连绵长梯，脚下砖石的颜色也逐渐变浅至雪白，厚土凝沉稳重之意被天清气朗的轻盈取代。

登上长梯后，娄既白眼前便是巨大的白色广场，铺地砖石镌刻古拙花纹，金纹流转。四根立天伫地的玉白石柱向上无限延伸，没入层层雪绒似的轻渺云雾之中。

但见接天处，数层广阔的玉台凭空垒砌，苍翠树木与飞瀑流泉点缀其中，金色群鸟逐影飞掠。

“……妖族现在开始整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娄既白被晃得眼睛都快瞎了。

“跟人族接触久了是这样的，所谓天下大同嘛。”阿旺甩甩尾巴。

与玉台之上的亭台楼阁不同，广场正中央立着一方灰色的古朴石碑，碑台陈设有日晷和编钟。待得人越来越多，时辰一到，玉台上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升起，厚重威压降下，聚集了数千人的空间瞬间鸦雀无声。

见状，才有一名老者自空中降落，缓步走到石碑前，在碑台安放的金色编钟上轻轻一敲，泠泠钟磬之音响起，等待得心浮气躁的众妖忽觉神清气爽，宁心静气。

老者脸型瘦长，狭小细眼中带着精明，颧骨眉骨突出，下巴留着一小撮白色长须，给人严肃尖刻之观感。

“仇刃松，原来是这个老不死的，”娄既白眯眼，“当年揍他的时候，就是大君的修为，这么多年了还卡在这。”

“可见缺德事没少做，孽力回馈了！”阿旺幸灾乐祸。

“也是他们万化宗无人了，朴湛这掌门怎么当的。”娄既白的目光绕过他，向玉台之上看去，“倒还是有不少生面孔，咦那个穿蓝衣服的……？”

“没见过，估计是新上任的长老，秋娘说他们长老里新添了个阵法天才，不知是不是。”

“看起来倒是很好相处的模样，就是不知道原型是什么……”娄既白嘀咕。

他们俩传音讨论的空档，台上已经结束了简短的寒暄和介绍，直接说起了本次选拔的规则。

“万化宗的入门选，历来分三项，力、会、参，”仇刃松并起三指，“力，考验妖族基础的体质以及你们目前的修为；会，考验你们的团结互助的能力；至于参——”

他收回手，负袖背在身后：“便是检验观望你们能在大道之途走多远。”

万化宗只收修为四阶及以下的弟子，本次招生试炼分了两个场地，一至二阶修为的在甲场，只看骨龄、天赋和心性，在另一处地点；三至四阶修为的在乙场，也就是此处，除前几项外，还要看大道天途的潜力。

“其他的无须多说，你们到那关前自然会见分晓，现在是第一关：力。”

仇刃松抬手一挥，原本白蒙蒙不甚清明的天瞬间拨云散雾。

众妖才发现，原来广场并非没有边界，边沿之外是不知其高度的深涧，石子坠落，不闻其碰撞声响，也不闻水声兽吼。

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六座约莫二十丈高的黑色山崖，凭空悬浮无所依；崖身可见嵌刻有石阶，与广场这边各以一条吊桥相连。

“第一关，一柱香内，登上山顶。”

此言一出，众妖哗然。

二十丈的高度对三四阶实力的妖来说，至多只需要十几息，这个考验未免也太儿戏。

“但——”

过于简单的题目必然伴随转折。

“一座崖顶，至多只能站五十人。”

话音落地，比方才更喧哗的声浪响起。广场上至少有三千人，意味着第一关就会刷掉九成人。

仇刃松并不控制场面，老者的声音如方才拨开云雾的强风一般清晰有力：“不论方式，站到最后的，即为第一关入选者。”

“真缺德。”娄既白忍不住笑了，露出雪白的虎牙尖。

站稳一柱香的时间，意味着崖下的人随时可以对顶峰的人发起攻击；同样的，先登顶的人也可以想办法把底下的人打下去。

而且——死生不论。

“钟磬声过后，闯关开始。”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仇刃松便又是在日晷上一敲。

第一波攻势，比拼速度。袅袅乐音在空中渐隐，广场之上沉寂一瞬，刹那间群妖暴起，吊桥之上流光溢彩的法宝光芒刹那照亮了天际。

半显露妖型提升速度的不在少数，娄既白还顺手拔了根不知哪家孔雀妖的尾羽。不过须臾，崖顶就出现了人影。

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摊开手掌，其上缓缓出现了一柄伞。娄既白撑开伞，八骨的伞角上坠着金色铃铛，无声无响。伞骨是透明的，包括伞面也是，用不知名的透明绢料制成。在伞下能毫无阻碍地看到白云耀日，却奇异地没有一缕太阳照进来，清凉无比好似自成空间。

“其实有个最简单的方法，我不知当说不当说，”不等阿旺回答，娄既白就自己补充：“我登顶前把吊桥砍了，不就没有后来人了么？”

阿旺沉默半晌：“……阿荷，我们是来加入他们的，不是来拆散他们的。秋娘此前叮嘱你多少次了，让你低调。”

“行吧，”娄既白叹息，“所以我也就是想想而已。”

同她一样还没动身的不少，在各自挑选的那座山崖的吊桥前观望。

都打着等顶上的人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来坐收渔翁之利，但已经登顶的人何尝想不到这一点。

很快，已经登顶的人就结成联盟，肉身强硬的站外层，擅长进攻的次一圈，擅远击和为队友恢复治疗的站最里层，外围的如果力竭，就立刻退下进行人手更换。

如此一来，只要登顶，找准自己团体定位的，几乎能利于不败之地。

很快，半柱香的时间就已过去。

娄既白看了眼日头，运起灵力，腾空而起，足下隐有雷光闪烁。还攀在山崖石阶之上的妖只觉余光一亮，有什么过去了。

“啊啊啊谁的静电打我！”

“哪儿来的雷电系！我早上才梳好的毛！”

“他们植物系的呢！？随便花妖树妖给我导个电啊！”

“谁扯我叶子了！？”

“真服了别揪我花骨朵啊！昨天才□□的！”

电光残留干扰得底下的试炼者鸡飞狗跳，等娄既白撑着伞降落时，数道凌厉的攻击便酝酿着向她袭来，但待看清她怀里抱着的狼之后，全都惊慌地调转攻势方向。

有只向日葵妖收势太急，一个猛甩头将自己从崖顶甩了下去，洒了一地瓜子，不过两息后，他又顶着一脸血爬了上来，讪讪地冲娄既白笑了笑。

她忍俊不禁，轻盈旋身，顶着各种情绪不明的目光缓速降落在山顶。一转头，娄既白便看见了玄青色衣衫的昳丽少年，他正倚靠着石灯笼，把玩着手中的链刃。

“又见面了，薛公子。”只一怔愣，娄既白温声笑着招呼。

“郡主也亲自来参加选拔大会？”薛路尧掀掀眼皮。

“主要是阿旺化不成人形，我不得不来。”

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他在嘲讽她？薛路尧看她一眼，手中链刃一甩，将个暗搓搓预备登顶的狐妖打了下去——还专打的琵琶骨这种攀登使力的刁钻地方。

“阿旺。”她拍了拍小狼，祂舔了舔娄既白的手，从她怀里一跃而下。

雪白小狼发出发出雷鸣般的隆隆震响，兽吼彻天，身形膨胀至一人高，伴随耀目雷光向外圈蹿了出去。

“薛公子，遮阳么？”娄既白感受到周围情绪各异的暗中注视，将伞罩至头顶。

“你们狼族真讲究。”薛路尧摇头，站远了些。

“小郡主，小郡主！来这里！”一个花里胡哨的身影忽然吸引了她的视线，内圈里，邱恪安正冲她招手。

娄既白点点头，见她过来，鉴于她多少也是出了一份阿旺的力，也没人说什么。

电光火石间，薛路尧突然暴起发难。漆黑的链刃甩出，直插娄既白背心！

她却像背后长眼似的，握伞拇指拨下开关，侧身让开，手腕翻转，以收拢的折伞打散链刃甩击的力道，顺着黑色锁链旋转挑势再一拽——

薛路尧见状，在她彻底将自己的武器收缴缠紧前，急速暴冲几步，趁链条微松，再猛地抬手收势。

刹那间娄既白偏头折腰，差点被乍然带起的利刃划花脸。看似柔弱的青衫少女却不退反近，她握伞沉腕，反将对方的武器放了出去，趁对方武器去势的惯性后仰时疾步向前，将双方距离拉至二三十尺。

透明的伞仿佛一柄长枪，她翻腰甩臂，躲闪链刃之际，伞尖仿佛锁定了薛路尧，不管他如何躲避招架招式，它始终指向他的七寸处。

薛路尧见状，横掌运气，对准娄既白的腰部一劈；对方却不躲不闪，挪位侧转，抬手与他对掌。

一掌对冲之下，两人都受力反退。娄既白如同在漫步水面，足尖悠闲轻点后退，旋身停下收势时，还不忘将伞遮到头顶，端得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薛公子真是无礼。”她友好地抱怨。

“抱歉，郡主，方才是在下技痒，今日冒犯了。”对方能屈能伸，立即服软。

她盯着少年半晌，轻笑道：“无妨，我原谅你了。”

人群中霎时响起不少人没绷住的冷嗤声，都是在笑她对竞争对手的天真仁慈；同时也是在失望，这两个棘手的对象没能凑个两败俱伤。

双方各退一步，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薛路尧撤向了外围。

转身的瞬间，少年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骨隐隐作痛。

原先薛路尧只是想起冯杜若的提醒，想将她先扔下悬崖，丧失资格，先一步解决这个隐藏的麻烦。横竖崖底其实有结界防护，被淘汰的妖并不会死。

一交手才发现，少女伞上那熟悉的同族气息，令他杀心骤起。

薛路尧并未察觉到她的修为有何不妥，明明只是实打实的四阶，却就是无法彻底压过对方。若她只是想混个入学的资格便罢了，万一也是冲着那个地方来的……

薛路尧面无表情地甩链鞭飞一个登顶者，鲜血飞溅至莹白的肌肤之上，衬得他面色阴翳彷如恶鬼。

“阿荷，那个蛇崽子是不是记恨上你了。”阿旺自外圈回来，嫌弃地用尾巴扫了扫她袖口沾到的灰尘。

“随他去。”娄既白又将伞撑起来。

“真是个小癫子，又是突然动手又突然滑跪的。”阿旺刨着她的肘弯，对她没有找薛路尧麻烦回去一事哼哼唧唧。

“因为认出这伞的伞骨是用蛇族做的吧，发现不对劲后，又不想暴露压制了修为才停手。”娄既白摸摸祂的脑袋。

“区区同族之仇，怎比得上入选大会呢？所以我讨厌蛇族，特别是他们涅虚蛇，”联想起那个令人不快的人，再感受到各方打量的目光里，都带上了几分慎重，娄既白有些遗憾地叹气，“其实再做一把新的伞也不是不可以，下回吧。”

等这场小风波散去，邱恪安才若无其事地继续招呼她。

娄既白只当不知他那些考量她实力的小心思，在中心找了个地方坐下，此时已过了大半柱香，这里都是已经轮换过一圈的人。

崖顶其实很宽阔，这就是另一处规则鸡贼的地方了。

就是说这里远不止能站五十人，自然也就不乏后来者想要拼命挤上来，让守顶者一刻也不得歇息。

毕竟规则只说了能站这么多人，但没说只有这么多人可以通关。也并没说，登顶了的就一直保有资格，因而崖顶内部也并非铁桶一块，时不时有互相偷袭的事发生。

登顶的都是佼佼者，最多受些轻伤气息不稳，但都算整洁，唯独角落处坐着个浑身都是血的身影，周围那一片都是空出来的，没人接近他。

娄既白好奇地望去，那是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手中握着一柄弯刀，深红的血正顺着他的面容淌过海浪般垂下的长发滴落，煞气慑人。

预灵猫？这可真是稀奇。

“先前有人想偷袭他，被他一刀两断了。郡主别瞧他看起来惨，那血可都不是他的——哦，你不认识他，”邱恪安小声提醒，“他是勿岭大君的末子，余廿罗。”

预灵猫一族精通卜卦预知之数，大都温和友好，杀性这么重的，还是头一回见。

娄既白一直盯着余廿罗，久得他都感知到了什么，皱眉抬头看来。只见一名撑着透明折伞的陌生青衫少女，怀抱小狼，正好奇地看着他。

见他望过来，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惊惧地挪开目光，反而露出亲切的笑容。

“阿荷，你干嘛？”阿旺很警觉，“那只猫身上的血腥气浓死了，不能当宠物的！”

娄既白拿手指顺顺祂的毛，匀速而轻缓：“你知道吗？预灵猫的脊柱在人族黑市上，能卖出足够买下一个中型宗门的天价，占术师们可喜欢了。”

阿旺：“……秋娘说过——”

娄既白笑笑：“我知道。”

大约是她的表现获得了邱恪安的认可，他们寒暄片刻后，便开始给“涉世未深”的娄既白简单介绍了下在场的重点人物。

“最后，那个凶巴巴的冰块脸，是二皇子，你入京来跟三公主先交好，他们俩不对付，记得离他远点。”

娄既白点头，看向那个气势沉峙的黑衣人。妖京二皇子，钟堪，只比钟沁长一岁。

嗯，又是一个压制修为的。五阶大猫，可摸。她暗自点头。

时间过得很快，不多时，便有清越的钟磬之声响彻天际。

叮铃————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