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浅又在实际意义上失去了自由,集团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尤水每天忙忙碌碌,甚至会把工作带回家做,魏羲和每天跟在尤水后面忙前忙后,尤浅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闲人,每天只待在别墅里看看书,浇浇花,百无聊赖。过了些时日,他精神状态倒真的看上去有所好转了,脸色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不再如墙皮那样惨白无血色,唇色也变得有些红润了。
尤水早出晚归,有时抽空会看他,一般情况下不招他,他也不会下楼去,两人见面的次数竟屈指可数。
年关将近,尤水越来越忙。
傍晚,他终于没忍住去客厅等她。尤水显得有些疲惫,从外院走到主厅,看到他,竟愣了一下。
“小姐……”他率先开口,语气中含着一丝雀跃和淡淡的开心。
她盯着他,心里有些许诧异,他有些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一时间竟说不出……
“怎么不在房间休息?”她语气淡然,一边说一边脱掉了外套,魏羲和接过她手里的外套,自觉地去了衣帽间。
尤浅一直目送着魏羲和离开才开口:“……有些闷。”他实话实说。
闻言,尤水愣了一下。他少有的不设防,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坦白心声,她内心有些酸涩。
“吃饭了吗?”她问。
他摇头。
“一起吃吧。”她说着移开视线,然后转身朝餐厅走去,魏羲和已经候在餐厅了,见尤水身后跟着尤浅,又赶忙去厨房拿了一套新的餐具。
饭桌上,魏羲和在汇报工地上的事情,尤浅好像很有兴趣一样,听得十分认真。
“年前能完成到什么程度?”尤水一边听一边淡淡地询问。
“回小姐,大概只能完成预计目标的三分之一。”魏羲和说。
“赶工。”她语气有些凉。
过完年的夏天,她准备全副武装进军医药领域,国华路的厂子要抓紧时间建起来,之前因为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了时间,现在只能不停地赶工。
“……是。”魏羲和有些为难。建厂的工人也不是机器,总不能没日没夜地连夜赶工,但他又不敢在尤水面前有所表露,他负责工地的事情竟有些两头为难。
尤浅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地咀嚼,闻言,忍不住开口:“小姐,工厂预计在明年三月份交付,其实不需要那么赶的。”
尤水撩起眼皮看他,她清冷的面容上一闪而过的不悦,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不敢和她对视,垂下了睫毛。
“那你有什么建议?”她语气略显冷酷。
尤浅犹豫了几秒钟,咬了咬牙坚持说下去:“还是早点给工人放假,有些人在外地,年后早点开工,大家的干劲会比现在更足。”
坐在一旁的魏羲和眼皮跳了一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不敢直接在尤水面前提,现在尤浅竟这样直直白白地说了出来,明显是在质疑尤水的决策。面前的人果然不同,尽管他们二人在尤水面前的身份是一样的,但……尤浅终归是尤浅,也许尤浅根本不惧怕任何人……
无声。
尤水放下了筷子,眼神不善地盯着尤浅。
桌上的气氛陡然降低,魏羲和后背竟不自觉地出了一些冷汗。
尤浅只是实话实说,但不可否认,他夹杂了一些私心。他说的这点,尤水应该早想到了,她之所以如此着急,肯定是因为有其他的原因。
“吃完就回房间去。”她开口,一字一句,仿佛含冰。
尤浅抿了抿唇,自知又触到了她的逆鳞,只好放下了筷子,起身。
意味深长地看了尤水一眼,然后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魏羲和不敢多言,只顾低头吃饭。
沐过浴,她才上二楼找他。他房间的门虚掩着,仿佛预料到她会来一样。
尤水轻轻推门进去,他背对着门口,正伏在桌上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
门口带进来一股风,他敏锐地站起了身。
“小姐。”
“你在干什么?”她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笔记本,语气淡然道。
尤浅便顺势拿起那本笔记本递给她:“这是我新做的时间规划,比之前那个更细致一些。”他语气平和。
她愣了一下,接过,低头仔细地看着。
具体到了每一个时间点,每一项任务几乎都有所量化。
她内心暗暗赞叹。
“工地的事情你很上心。”她抬起头,顺手合上了笔记本,语气淡然,令人琢磨不透。
他想了一下,如实地点头。
尤水踱步到窗前,然后坐在了窗前摆放的那把椅子上。
他目睹着她的动作,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想了一下他开口道:“之前和工地上的工头比较聊得来,就是想从更人道的角度尽量减轻一些他们的负担……”
尤水愣了一下。他的一番话合乎情理,并且绝对算得上诚恳中肯。
“我想在三月之前就把方案提交到董事会。”她说。
尤浅愣了一下,微微低头,似是沉思。
“那就按小姐说的办吧,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尤水的眼皮跳了一下。
“怎么?”她语气夹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冷漠。
“量力而行吧。”他似是无奈。
尤水愣住。
这话不应该从一个侍从口中说出来,他的使命是为主上分忧解难,全力以赴地帮主上达成目的,量力而行这样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个主上想要把他置于死地……
“过完年,集团会有大的人事变动,我想让羲和接手集团的事务。”尤水岔开了话题,语气淡然道。
集团人事调整,总裁身边得力的助手可以出任副总,向来也是这样的流程,他刚回别墅的时候尤水大概是把他当成最得力的助手了吧,后来有了魏羲和,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个最优的选择。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尤水是万万不会把集团的所有事务都交到他手上的,若不是顾及他们从小长到大的情谊,她也万不会在尤景航面前给自己求情……他知道的,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冷漠无情的人,尽管她从未把他当成可以并肩的那个人,却也没有使他丧失体面,她很体面,所以愿意尽自己的能力使他看上去也体面。
“是。”他语气平静而不起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
虽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时,他还是会有些失落……如果不能接手集团的事务,他就仅仅是一个侍从,也永远不会再有其他的身份。
但发生了太多事,眼下更是有白京生的事情横在他头顶需要他去承担后果,魏羲和是最佳的选择。
尤水盯着他,忍不住解释:“我不是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
“我明白。”他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她。
她并不需要对他作出任何解释,他只是侍从,她根本没有义务这样做。
尤水愣住。
他不似从前那样斤斤计较,反而在设身处地地为她找各种理由。
自从英国之行他坦白了心声后,整个人都变得淡然了不少,他说,这世上爱她的人不止他一个,但她爱的人却只有白京生……
所以他放弃挣扎了吗?他放弃了……
她前所未有的失落和难过,是那种几乎无力去改变现状的难过。魏羲和的确很擅长集团上下所有的事情,她之前把尤浅派出去时并没有想过会发生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情,她那时其实存了私心,希望他能有所功成。但一切都没有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所有的结果也都不是她所希望的那样。魏羲和比尤浅更适合接手集团的事务,她只是基于绝对理性客观的事实而做出的选择,另一个原因是她更在意他的身体,她希望他能好好养身体,内心深处也一直抱着他终会好起来的信念。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她坚持解释道。
闻言,尤浅笑意更甚,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也被他隐起来不见了。
“我明白小姐的用心,小姐不必过分解释。”他语气温和。
尤水愣住。他的语气神态像极了小时候那个事事了熟于胸把握十足并会像哥哥那样照顾她的人。
心里一阵莫名的难受。
“我叫厨房热了牛奶,你待会儿记得喝,早点休息。”她不想再回忆,也不想在他面前泄露脆弱的情绪,语气淡淡地说完,然后打开门离开了。
过了一周,尤氏集团公开发布信息,通知了北滨乃至帝国首都的媒体,召开发布会,公布关于白京生意外离世的所有前因后果,协办方是华正集团。周一早晨,尤水代表尤氏集团掌门人澄清了事件经过,帝国众人为之哗然,耐人寻味的是尤水只字未提对尤浅的处置,一时间舆论倒向了两个极端,一端认为白京生自作自受,另一端则认为白京生虽用心叵测,但终归不至于被谋杀致死,因此尤浅应该受到制裁和惩罚。
尤水的回护之意已成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帝国几乎所有的八卦媒体都一股脑地扯出了尤水和尤浅的“私情”,声称尤水原本就和尤浅维持着主从以外的不正当关系。建华科技也重新进入了大众的视线,林默和俞星曜的死也成为了饭后谈资,江氏也没躲过舆论的风口浪尖,一时间帝国蒙上了众人惶惶而不可得知的神秘面纱……
尤浅自然知晓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媒体把他和尤水的关系描绘得几乎以假乱真,给出的各种时间线也都令人止不住遐想联翩。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不安和痛苦,外面针对他的舆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躲不可躲避不可避……他和尤水所谓的“私情”已经严重影响了尤氏集团,自从发布会后尤氏的股票就一路暴跌,现在几乎马上跌停。
尤水却似乎并不在意媒体的胡乱报道,每日只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
傍晚吃饭时,魏羲和照惯例汇报工作,她显得兴致寥寥。连续一周,尤浅都没有主动下过楼,她本想召他,却又不想用主上的身份命令他,但主动上二楼去找他,又显得自己过于刻意和热情。她早已习惯了在他面前掌握主动权,任何一点会使自己处于被动状态的可能她都会觉得不安,尤其是……她现在内心深处已不像之前那样能问心无愧。
吃过饭,魏羲和站在她身后帮她按摩头部,她也显得焦躁和不耐烦。
“别按了。”八点一刻,她终于烦躁地站起了身,语气中含着淡淡的怒气。
魏羲和不明所以,只得小心翼翼地躲开。
她则转身去了浴室。
泡了很久才有所舒缓,沐过浴已将近十点,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去了二楼。
尤浅的房间门紧闭着,从门外完全看不出屋里的状况。
她轻轻按了一下把手,门从里面上了锁,她没打开。
她怔了一下,微微蹙眉,仿佛惊讶。
侍从的房间门不可以上锁,想是尤浅以为她不会在这种时间点突然找他,所以锁上了门?他可真够逾矩而放肆的……想到这,她内心按耐不住的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敲了敲门。
没人应。
她眉拧的更紧,又敲了一下。
侧耳听了听,屋里好像有一丝慌乱的动静,她心里一阵凉意。
“等我开门,后果你想好。”她冷冷地开口,仿佛暗夜里要把人凌迟的刽子手……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门终于开了。
扑面而来的烟味,她万分诧异。
卧室的窗户大展开着,显然并没有将浓郁的烟草气息散掉。
尤浅一副紧张又不安的表情,显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触到了她的逆鳞。
她眼神含冰地盯着他,他睡衣上衣的领口大敞开着,只象征性地系着两道扣子,昔日温顺服帖的头发此刻乱七八糟。
无声,气氛冷得堪比北极。
他挡在门口,似乎是不希望她进屋。
她内心怒气更甚,强迫自己冷静道:“让开。”
冰冷刺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撤开了距离,她便进去,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尤浅低头,垂下了睫毛。
她的怒气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她一系列的暴怒。
“看着我。”她语气低冷。
他怯怯地抬起头与她对视,她眼底全是失望与痛苦,他怔住。
“小姐……”
“不要解释。”她打断他。
他愣了一下,抿唇。
她用余光瞥见了地板上散落的一小堆烟蒂,几乎要忍不住动手了。
他身体极差,身上尚有不少未愈合的伤口,竟就这样毫无节制地抽烟,且不说节制与否,单凭他吸烟的行径就足够惹怒她了,更何况身体有伤。
尤浅自知理亏,只是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安又怯怯。
她的表情始终冷漠,夹杂着淡淡的失望和幻灭感。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刺痛。
挣扎了一下,他忍不住又要解释:“小姐,我只是……”
“跪下。”她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也冰凉。
他愣住。
犹豫了几秒钟,他自知自己做错了,跪了下去。
尤水并没有动手,只是越过他,坐到了窗前那把椅子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虽是问句,但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两个月前”他没底气。
“哪来的。”
“……别人给的……”
“谁。”
他愣了一下,不语。
“别让我再问第二遍。”她语气十足冷酷。
他挣扎了一下,妥协:“之前在工地上时工头给的。”
闻言,尤水眯了眯眼,表情有些阴郁。
“你是不是想早死?”她盯着他,一字一句。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身上的伤口绝非一般的皮下小伤,吸烟会严重影响他的伤口愈合,甚至会引发炎症和感染以及其他的并发症……
“……不是,小姐。”他语气弱弱的。
尤水心里一阵无力。
他何至于这样对自己?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大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去发泄去解决,吸烟和借酒浇愁无异,是懦弱和逃避现实的象征。
“拿出来。”她说。
他愣了一下,吃力地站起身,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已经拆开包装的一条烟。
“我不追究,下不为例。”她说。
他愣了半天。
尤水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眼疾手快地拉了一下她的手腕。
她停下,看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
尤浅皱了皱眉,松开了手,欲言又止。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关于媒体对他的报道以及所谓的中伤。
等了好久却没等到他开口,她微微蹙眉,语气有点不耐烦了:“说话。”
“小姐,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问,表情看上去很无力也很难过。
“你心里不痛快。”
他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出去走走吗?”她调整了一下语气道。
他想了想,摇头。
她有点看不懂他了。
“想做什么,我帮你安排。”
无声。
过了许久,她终于泄气似的开口:“你很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对吗?”
他抬眼看她。
“我没有办法控制舆论,你应该懂那种东西有异化的功能……”
“我应该去承担错误。”他皱眉打断了她。
她愣了一下,不语。
“白京生的事情如果我担责了,集团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了。”
“我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那我要一辈子都躲在这里吗?”
“那你还想去哪儿?!”
“……”他气滞。
顿了一下,他语气缓和道:“我在这里会拖死你,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事情没发生之前谁都没办法控制结果。”
“但最起码应该好好权衡,尽可能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
尤水抿唇,半晌,她继续道:“你说的很对,但每个人对他所在乎的东西的理解都不一样,集团固然重要,但你并不是无足轻重,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所考虑,也有能力承担所有的后果,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这就是我衡量的最大利益,别的事情我可能不确定,但放任你去为白京生的死埋单,我百分之百会后悔。”
“那种失去的感觉你并不懂,所以你没有资格劝我。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尤氏也同样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
尤浅愣住。
“我不追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我的决定,但你不要忘乎所以,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早点休息。”尤水并不想听他说什么,丢下一句话就开门出去了。
房间门被重重地关上,他呆在原地没了头绪。
尤水的一番话似乎有些道理……
过完年工地又继续赶工,尤浅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尤水请了专业的康复训练人员帮他做复健,何文勋会定期来给他做体检,时间飞快,转眼三月份,春回大地,集团把人事调整的工作提上了日程。
周一早晨正式交接完毕。
魏羲和负责之前李越怀的工作,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集团上下倒也对他十分认可。
傍晚,尤景航成了除何文勋外的第二个不速之客。何文勋来给尤浅做体检,留下吃晚饭。
饭桌上的氛围有些怪异。
尤浅坐在尤水左手边,魏羲和坐在尤景航右手边,何文勋帮忙倒酒,显得有些紧张。
“集团现在差不多稳定了,江氏一时半会儿也折腾不动。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尤景航抿了一口酒,看着尤水道。
尤水放下筷子,斟酌着开口:“先把厂子弄好,五月份预生产。”
无声。
一顿饭吃得很是压抑。
吃过饭,尤水忙不迭地让尤浅回房间。
何文勋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送走尤景航,尤水显得心事重重。
“要不送尤浅出去一段时间?”何文勋提议。
尤水微微蹙眉,凝神不语。
“你要是不放心,邻国也可以。”他继续补充道。
三月中旬要举办春会,届时会有各大集团家族参与,不免会再次把这些事情推上风口浪尖,何文勋的提议很及时,但她突然想去征求一下尤浅自己的意见。
“我考虑一下。”她语气淡然。
何文勋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尤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出神。
“小姐。”楼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淡淡的,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愣了愣神,循声望去,只见二楼的栏杆前站着一个人,他身子微微向前倾着,两只手臂搭在栏杆外沿上,看她。
她恍了恍神,心跳莫名跳漏了两拍。
“要我下去吗?”他语气轻快地开口,唇角微微勾起,眉眼带笑。
她呼吸窒了一下,盯着他。
久违的令她上头的感觉,她甚至怀疑眼前发生的一切。
顿了一下,她开口:“下来吧。”
他笑意更甚,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直奔沙发而去。
尤水抿了抿唇,看着他不语。
“是不是恢复得还不错?”他看着她的表情,语气轻快道。
她这才注意到他整个人的变化,的确是有了一丝精神焕发的状态,心里也腾起一丝暖意,淡笑道:“恢复得不错,坐这儿。”她指了指自己身边。
尤浅便坐下。
无声的两分钟。
“下周的春会,你想不想去?”尤水开口。
“我可以出去吗?”他眼里腾起一丝亮光。他待在别墅太久了,夸张点说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尤水愣了一下,点头。
“那……我想去。”他说。
她忍不住笑了笑,他很坦诚。
“你不怕到时候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吗?”
他愣了一下,也笑:“有小姐护着我,我不怕。”
尤水笑了笑,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他,开口道:“春会结束后,出去一阵子吗?”
尤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抿唇。
心里不由自主地腾起一股失落,一时间没了思绪。
尤水想把他送出去,他一个人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语,他微微低头,仿佛在思考。
“去邻国。”
尤浅的表情并不开心,似乎略显沉重。她不忍直视,侧开头语气淡然道。
“去多久?”他没底气地问道。
“……等风头过去吧,等所有事情都步入正轨……”
尤浅一颗心不断下沉,紧了又紧。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尤水只是想寻一个体面的方式送他离开,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容和信任,之前他担心待在她身边会拖死她,细细想来,尤水并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心里已十分清楚,这是永别,只是直接暴露在帝国风口浪尖下去接受别人的“凌迟”,远不如这样隐晦的方式更人道和体面。
她给了他最大的尊严,也绝对算得上仁至义尽。
“我都听小姐的安排。”他语气温和,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眼里都是无奈和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