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便是此处。”
“既已送到,那我们兄弟二人便回去了,多谢二位公子照顾生意。”阿音将酒放在前庭,微微颔首道。
“是我们该谢谢二位哥哥才对,辛苦了。”
两位少年走后,花迟仍思虑着他们方才说的事,想着该如何帮忙才好,直接送钱吗?那绝对不行,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那样将别人的尊严置于何地?送药更是不可取,他们又岂会收下……
苏寄北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肩,道:“放心,一切有我,我来处理。”
一路走来他虽一语未发,却也是句句都入了心里。
苏寄北既然这么说了,便定是有了主意,花迟也不再忧心了。
花迟提起食盒里的饭菜晃了晃,道:“公子,你先回房歇息吧,我去送酒菜给弟兄们,还有老板夫妇。”
“我与你同去。”
“那好吧,公子你提这个吧,这个轻些,我去抱酒。”
“不要。”
苏寄北绕开他,将桌上搁着的七坛酒尽数揽入怀中便朝楼上走去,丝毫不给他抱酒的机会。只是这七坛酒抱着着实有些吃力,重且不说,主要是一个不留神便会掉地上碎了。尽管心中有些许紧张,脚下也是小心翼翼地,但脸上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色。
花迟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倒不是怕酒摔了,是怕人摔了。
到了二楼。
花迟欲敲老板老板娘房门,被苏寄北拦了下来,道:“我们只在门外便好,毕竟房中有姑娘,不宜进去。”
花迟倒是忘了这一点,领会了他的意思,轻轻敲了敲房门。
“来了,哪位啊?”老板娘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是我,方才与您问过路的。”花迟道。
老板娘开了门,开心地笑着道:“小郎君回来了,怎么样,可去那儿吃了东西?可还满意?”
花迟笑道:“满意满意!老板娘不愧是本地人,推荐的地儿啊又热闹又有那么多好吃的。”
老板娘咯咯笑了两声,道:“那也是见小郎君生得灵巧又讨喜,换了别人啊,我可不给他指那去处。”
花迟若是现在侧过脸去,定然能看见苏寄北紧紧贴在自己身边,抱着七坛酒面上带着些许阴霾一语不发的滑稽模样。
花迟挠了挠脑袋,道:“老板娘说笑了,哦,对了,我见有家食肆的菜还不错,便给您和老板带了些回来,您二位忙了一天也辛苦了,权当是宵夜了。”说罢将其中的一盒饭菜递给了老板娘,又从苏寄北怀中抱出两坛酒来。
“这食盒里啊装着些消暑茶,老板方才出了那么多汗,喝这个啊既解渴又不伤身。这酒我尝过了,味道好极了,您搁屋里,日后兴致来了啊与夫君小酌两杯岂不妙哉!”
老板娘也不假意推却,只开心地道:“小郎君真是有心了,那我便谢过了。”
“那我帮您把酒抱进去。”
思忖片刻,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花迟忙退了两步,道:“冒犯了冒犯了,还是您放了食盒再来抱进去吧。”
身边的人面上略微缓和,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给老板老板娘送了酒菜后便该将这剩下的都散了去。
“弟兄们都出来拿酒咯!”花迟高呼道。
“来咯!”欢快的声音从十个房间里传了出来。
花迟向来是人堆里的魔王,好事坏事都有一票人跟着他干,在府中可谓是一呼百应,与谁都能打成一片。
只是这大家出来不要紧,一出来便看见自家公子竟沦为了苦力,不免有些惊讶。
“还不快拿了酒去,你们忍心就这样看公子一直抱着啊。”花迟朝其中一名剑侍浑圆的屁股上拍了一掌。
“哈哈,是是是,公子我们来啦!”
他们将大食盒和四坛酒拿了去,苏寄北扣下了一坛留在怀里。
花迟示意他们凑过来,十多个人便这样俯身凑在了一堆。
花迟将左手靠在嘴边,小声道:“咱去把林栖哥从床上拖出来,狠狠地灌醉他!”
林栖今天在马车上尽顾着翻他白眼了,觉也没睡,用了晚饭便自己回房间倒头大睡了,更何况自己这些天还好几次被他戳醒了数落,这仇可一定要报!
“好!兄弟们,上!”
十个剑侍一窝蜂地冲进了林栖的房门,罪魁祸首忙拉着苏寄北跑了。
“花迟你个混蛋!”
林栖凄厉的叫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穿云裂石,响彻云霄!
花迟远远与他隔空喊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哈哈!”
出了客栈
花迟:“公子你不问我去哪儿吗?”
苏寄北:“去哪儿都好,我跟着你便是。”
花迟嘻嘻笑道:“来的时候我见这后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草原,我们去那儿喝酒吧,就我们两个。”
苏寄北:“好。”
花迟牵过他的手,在手里握紧了,严肃地道:“别走丢了。”
苏寄北回握住他,轻声道:“那你定要握紧了,别放手。”
月华微弱,卿卿如画,隐约能听见远方山头上有白族姑娘在唱着歌谣,情意绵绵,悠扬婉转。歌声将停,又有一少年相和,嗓音宽厚,热情豪放,一柔一刚,配合起来是如此相得益彰,叫人心旷神怡。
二人寻了一处高地,紧挨着坐下。
花迟将木塞子拔出,握住坛颈递到了苏寄北面前,道:“来!”见他有些许犹豫,眨巴着眼又道:“很好喝的,试试嘛。”
苏寄北接过酒坛,仰头饮了一大口。
入口微辛,酒意绵长。
他平日里不甚饮酒,更喜茗茶,但对着此地此月此人,心中开怀,亦是难以自拔。
花迟抬眼望向夜空,笑了笑,眼中似有星河万顷。
苏寄北将酒递给他,问道:“想到什么这么开心?”
“这世上的因缘际会,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去那家酒楼,没有留意掉在街上的东西,也没有将它还给那个人,现在会是什么样,或许孤身一人茕茕孑立,或许早就被这吃人的世道给湮没得无影无踪了。”
花迟侧过脸去望向苏寄北,眼中之人原来比星河还要耀眼。
苏寄北:“佛说因缘际会,和合而生,一切皆有定数。但这天地间不守规矩的人也有很多,干预了别人原本的生活,篡改了别人的命数,若你遇到这样的人,会厌恶吗?”
花迟肯定地道:“不会。若那人命数本该如此,便不算篡改,天道有序,怨不得人。更何况,干预了也未必全是坏事,也许会因此变成一个全新的人不是吗?”
苏寄北心中百味交陈,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珍惜这一夜的安宁与幸福,不想其他。
苏寄北笑道:“想看跳舞吗?”
“想!”
远方的有情人仍在对唱,苏寄北就着歌声敛袖起舞。
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腰裹柳牵丝,炫转风回雪。撷花心有愧,滴血复花红。
腰肢纤细,身韵优美,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呼吸的起伏,一颦一笑间无限温柔。
一舞《撷花错》,半生情花落。
整顿衣裳后,苏寄北含着笑向花迟缓缓走来。
花迟将坛子搁在一边,起身鼓掌叫好:“公子舞姿惊为天人,即便是天下间第一舞师也要逊色几分。”
苏寄北调笑道:“舞既跳得好,爷可有赏?”
“赏!必须赏!便以这星河万顷作为赠礼,千秋不灭,亘古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