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98章 凝气丸

“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念下意识喊出了这句话，同一瞬间他也反应过来，少女并不会因此搭理他。她代替林念被浦弦抓在了手中，如同猎户捏住了一只毛都没长齐的雏鸡，仿佛轻微一用力就能被其“捏死”。但浦弦并未能习得抓住浊灵的秘术，他的双手从少女躯体中穿“灵”而过，有那么一瞬间就像挥开了一层烟雾，少女本身的灵体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少女的出现让他们始料未及。

林念不确定地摸向那颗白色小球，试图通过在小球上描绘新的符咒来操控少女灵体的行动。可那只比拇指大一圈的东西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林念为了躲避浦弦的视线更是只能将手藏在衣兜里动作，因此局限了不少。而就在这段空档期，少女也并未像之前一样停留在一处没有动作，在最初浦弦那如同攻击一般的“挥手”试探之后，少女开始倾身向前漂浮，往浦弦半张开的大嘴飞去。

在这片莫名缔结的幻境中，浦弦的整个脑袋看起来都有苜蓿塔那样高大，林念和少女不过刚及他的下巴，从体型上来看占不到任何优势。林念一边焦急地摆弄着白色小球，一边开始思考这庞大的浦弦会不会也只是幻境的一部分？

如果少女真的带他回到了属于浦弦的回忆过去，那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会不会只是一种类似警告意味的恐吓？

置之不理或是顺势而为，是不是最终他都能安全逃出的？

可紧接着他就看见少女飘进了浦弦的嘴巴！

远观就像是浦弦生吞了一个幼小的孩童，而前者似乎有些后知后觉，直到少女双脚全部没入，他才开始有了惊慌的反应。那双大手反过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张大脸突然沁出了不少汗液，脖颈处布满了凸起的青筋，有一种想要干呕又什么呕不出来的痛楚感。林念飞奔向前靠近，突然他紧盯着浦弦大开的大嘴中，一道反光从暗处射了出来。

林念松开了手中的白色小球，转而摸向了另一道术法。

四道城墙从天空深处落下，四面无色的屏障将巨大的浦弦直接圈在了其中。

林念冲着术法落下的地方勾了勾小指，那四面屏障便不断缩小着空间，挤压着浦弦的身躯意图将其还原到真实的大小。这一步的进展十分迅速，被狠狠压住的浦弦也没有发出痛呼的声音，他正如林念所料般慢慢缩小着自己的体型，直到还原成正常人身该有的大小。

骰蛊的缩小停滞在眼前，林念伸手往骰蛊里头一捞，握拳虚空抓了一下。

紧接着他手一抽，竟是抓住了少女灵体的肩头，硬生生将其拔出了骰蛊！

等待在她身后的是符命刀，刀尖触碰到少女的那一瞬，后者化为薄雾彻底消散了。

周围笼罩的黑暗消失了，豁然开朗。

浦弦抬头往空中看去，屏障似乎一直延伸到天际，肉眼完全看不见伸至多高才是尽头。

他伸手拉弓向上，小小的短箭立刻飞速射出，可又在没多久后晃晃悠悠掉落了下来。

他的短箭既没有射出术法，似乎也没办法攻破术法。

“你用的什么招式？！”浦弦又被那术法挤得后退了两步，不由心生焦躁道，“这是你自创的术法？”

“自创？这世间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东西。”

林念缓缓睁开双眼，从幻境中离开后，他第一次和浦弦对上视线。

他伸手往那空中一捞，如同从天上摘下了什么稀世珍宝。他当着浦弦的面缓缓将手掌打开，只见一个散发着微弱金光的东西正平放在他的手心。

方方正正，恰似骰蛊。

“你……”浦弦瞪大了双眼，他支吾道，“你是用这个东西关住了我？”

林念翻手合掌，将浦弦注视之物重新隐藏起来，而后者哀怨的咂舌落在他耳中，让他莫名有种气息通畅的爽快感。“你逃不出来的。”林念说道，“这个宝物把你困进了一个死局，现在你是死是活，全都该听我的。”

“宝物？我见过无数宝物，还没有一个是我无法破解的！”

“用什么破解？用你那短箭吗？真可惜，你才败过我一回，还以为能挫挫锐气。”林念朝浦弦手中的东西点了下下巴，他注意到即使陷入如此紧张的境地，浦弦依旧没有抛弃那极小、极小的箭矢，那明明不像是正经武器、甚至有一点像是过家家瞎胡闹的玩具，居然就值得他自始至终抓牢在自己手中，拿着它来对抗自己手中的符命刀。

是他在小瞧自己，还是自己高看了对方？

林念紧盯着箭矢，很长时间过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浦弦似乎变得更加恼火起来。他伸掌大力捶打着骰蛊的屏障，更是掏出短箭用尖头附着着真气，不断在一点上来回旋转，企图通过钻孔来突破骰蛊的阻碍，而这在林念眼中看着着实好笑——他并不认为浦弦依靠此举就能成功脱困，这反倒是说明了浦弦黔驴技穷，竟是失措到意图通过笨方法来寻找出路……

因此林念丝毫没有担心，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浦弦在骰蛊里头抓狂，更是时不时让里头的空间变得更紧张一些，又好看见浦弦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关于往生钱的事情来？

“我找到百相果在哪里了！”

林念不由身子一抖，转头就见萧歌站在梯田的顶端。后者看见林念终于回望过来，兴奋地举手圈在嘴巴周围吼道：“林念！百相果就在这里！”

第一瞬间的反应就是：不可能！

可说出这话的人是萧歌，于是林念在第二瞬间又想，真的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吗？

他们真的有资格发现那“千年结一果”的神物吗？

梯田顶端、浦弦原先站过的脚下，一丝有形的真气正从一个拇指大小的洞中缓缓冒出。

萧歌虽然不懂术法，但也隐隐知道这冒出的绝不是什么晨间的雾气，他扶着腰趴倒在小洞前，闭着一只眼凑过去瞧，但小洞深处连半点光斑都没有，怎么看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是这里对吧？”萧歌急切地向林念确认道，“我感觉这地方不一般！”

林念在他身旁蹲下，从小洞里散出的浓烈真气甚至让他难耐得皱起了鼻子，多少都有些呛人。

“我看你在这儿看了很久，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呢？”骰蛊里的浦弦完全没有了方才宛如惊弓之鸟般的状态，倒是气定神闲地交叉着双臂说道，“林公子，你这朋友可帮不上忙啊？”

“你倒是挺精的，从一开始就发现这里了吧？”林念转回身说道，“要不是你手下全都失败了，你恐怕一步都不会挪开这里。”

“不，我知道总会被你们找到的，林公子，你可是继承了一个好鼻子。”浦弦站立在骰蛊之中，光线打在骰蛊上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在闪闪发光，显眼得很。“但找到又如何呢？你们拿不出来的。”

“你原先打算怎么做的？”

“拿手去掏。”

“你不怕底下有东西？”

“我这儿不是有一堆手下吗？”浦弦冷笑了一声道，“现在人都没了，不如就让你们先试试水。”

“林念，我有一计。”

林念眉心一跳，愣了一瞬才转过头去。腰部刚刚才受了伤的萧歌费力靠在梯田上，胸膛不断起伏似是有些气喘吁吁。见他这样林念才想起来，从他受伤的地方到爬至梯田的顶端，在他和浦弦互相争斗的时候，萧歌已经默默行动了。

他是怎么爬上来的？光看他的腰伤应该还不能活动自如……

“我带了膏药。”萧歌似乎看穿了林念的担忧，主动说道，“你知道的，我们家的金创药很好用，足够我挺到这里了。”

林念蹲下身道：“你真的没事？”

“不痛了。”萧歌摇摇头道。随后他往衣服兜里掏了掏，单手夹着几个淡褐色的圆球举了上来。

圆球的外围透着昏暗的微光，它们一闪、一闪，光线灵动的跳跃节奏竟同人呼吸的频率完全一致。虽然圆球在这大太阳底下光线微弱，但相互挤在一起，仍是凑成了一片不小的光芒。林念凑上去挑了一颗细看，刚一触碰就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真气。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林念小声问道。

“从那些黑衣人的身上。”萧歌轻声答道，“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两颗，而且……”

“你们在说什么？”没能看到他们手上东西的浦弦伸着脖子打量着他们的后背。

林念将圆球捏在手中，心道，没想到现如今还能再次看见凝气丸这种东西。

所谓凝气丸，顾名思义，即是由所有者注入自身的真气凝聚而成，通俗来讲，过去也曾被称作为“精华丹”。由于凝聚了真气，此丸最初出现时曾在民间被误认为是一种丹药，可贮藏自身的真气以便不时之需。那些迫切想要修习却迟迟不得升阶的侠士、那些因为重伤而吊着一口气的将死之人……当这些人站在穷途末路的路口，凝气丸就给予了一条新的岔路——那是希望的可能，也是他们重新拥有第二人生的可能。

这样的可能对于从未拥有过它们的人们来说无疑是充满诱惑的。

可惜凝气丸成于“凝气”，败，也败在这“凝气”二字上。

凝气丸因其储存的是大量纯粹的真气，常常也流通于黑市之间，高价售予急需的人群。这些人不缺钱，只缺命，更缺命里的真气，倘若一颗凝气丸能让他们重焕新生，那花上多少银子都是愿意的。

但此种捷径并非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凝气丸之所以数量极少，那便是对于注入真气的其所有者本身就有着繁重的限制与要求。

掺杂了“水份”的凝气丸非但不能达到理想的功效，也会使已经输入其内的真气一同变得浑浊，几乎是离开体内的那一瞬间就失去了效果，确保“实打实纯粹的真气”就变得尤为重要。因此将真气注入凝气丸的制作者每每完成一颗之后就会因为太过专注和用力而变得嗜睡易怒、浑身无力，更别提一下制作十几颗、二十几颗的人，恐怕得需调养二年有余才能恢复正常行走。

而在江湖传说中，第一位制造出凝气丸的人就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了七窍流血而亡的结局。

得其用途，凝气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黑市的热门商品。但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又因为一次恶意抢夺的大事件，在黑市成为了彻底的禁物，从此在众多侠士的视野中消失匿迹了。

凝气丸的内里真气充沛，林念一摸便知主人是谁。但此丸的光芒微弱，甚至色泽也并不鲜艳，不像是刚刚制作而成，倒像是埋在箱底很多年，方才想起要拿出来使用一样。

林念稍稍偏头用眼角观察着浦弦，心想难道这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在为今天的这一刻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