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76章 英雄小胡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哟！这不是我们胡家的小帅公子吗？今日怎么没在屋里看书，倒舍得出来溜达啦？”

小胡遇将手上的书卷背于身后，学着文人雅士那般握拳轻咳，而后空空抚摸着自己还未长出的胡须说道：“劳逸结合，事半功倍。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旁人被他这番少年老成的模样逗得直乐，同他有过平日交道的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小胡公子，你说得太深奥啦，我们都听不懂！”

小胡遇扬起嘴角灿烂一笑，道：“该学就学，该玩儿就玩儿！学久了就出来玩，玩累了再回去继续学！”

“什么呀！我看你不就是学不下去了吗？哈哈！小孩贪玩也是正常的，你看我家二宝，天天和隔壁家阿让混在一起，不也长得好好的嘛！”

“不可，不可。”小胡遇摆手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就是出来走走道，马上就要回去继续看书了。”

路边的阿婆递来根糖葫芦串儿，还特地放在了小胡遇的嘴边。小胡遇见状后退了一步，没想那阿婆又往前伸了些，似乎执意要小胡遇接下。“一月里也见不到你几回，阿婆都想死你了，你快拿着吧！”阿婆乐呵呵地说道，“小帅公子上次还帮我赶跑了胡来来的野狗，我都没来得及感谢你呢！这个串儿就当是谢谢你帮忙了！”

小胡遇抱拳朝阿婆鞠了一躬，道：“谢谢阿婆。”

他接过那串裹着金色糖衣的山楂，一口咬下去，酸甜软糯直接流到了心里。

一旁的百姓们见到小胡遇满足的笑脸也跟着乐了起来，他小口咀嚼着食物的样子，就好像一只享受胡萝卜的小兔子般惹人疼爱。无论何时，那张肉嘟嘟的小脸总能引起大人们的关注。小胡遇已到韶年之时，身型虽已在不知不觉间迅速拔高，但一脸稚气却仍未褪去。他待人礼貌和善，尊敬年长的前辈、照顾幼小的孩童，连路边流浪的小狗也要细心关照一番，再加上人小鬼大，往往逗得大家哈哈直笑，所以这一带的街坊领居都十分喜欢这位小胡公子。

他的父亲胡大人是这灵漾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地主，除去最为繁华的城中地带，城郊有四分之三的地皮皆为胡大人所拥有。每月光凭收来的地租就能装满整整好几大箱，手里的银锭是怎么也花不完，普通百姓怕是穷尽一生也攒不到他们家半个箱子。胡家完全可以过上人人奢望的奢华糜烂的日子，但却偏偏叫他们过出了个朴实无华，除去胡家每月的日用开销，胡大人总会拿出一点积蓄，想方设法去救济灵漾城里可怜的流浪汉们，久而久之，灵漾城里的流浪汉便渐渐消失了，此事也一直为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小胡公子的父母老来得子，胡大人而立之年才得一子嗣，因此实在是宝贝得紧，平时挡着护着，生怕有一点擦伤，而在小胡公子出生后的两年，胡大人又幸得一女，从此儿女双全，是旁人说不尽的羡慕。

小胡遇与比他小两岁的妹妹胡宿被胡家上下宠着长大，但得亏胡夫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她的贤良淑德、知书达理，将两位孩童养育得尊老敬贤、彬彬有礼，待人待物都有着一种天生的和气，才没有把两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朋友培育成万人嫌弃的小霸王。但也因此，小胡遇与小胡宿隐隐之中似乎总与其他孩子有些格格不入，通常来说，他们更喜欢待在家里，互相同对方一起玩耍。

这日，小胡遇在街上溜达够了，从阿婆那儿得来的糖葫芦串儿也吃完了，便举着光秃秃的竹签，打算打道回府了。

他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夕阳穿过屋顶，耀眼地照射在地上，小胡遇一时眯了眼，脚底的速度便也慢下几分。

“你还给我！这是我娘给我的小球！”软糯糯的声音在自己身侧响起，小胡遇回头一看，原来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小霸王阿让和其他孩子起了争执，他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一个竹子编制的小球高举过头顶。跟在他身后的是年纪尚小、身型较矮的二宝，正板着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迈开小短腿“哒哒”地跟在身后。

“这是我娘给我的小球！娘是给我自己玩的！没说要给你！”二宝说话带着厚重的鼻音，听起来也十分委屈。

阿让停下脚步，他踮起脚尖把竹球举到更高的位置，似乎很开心能看见二宝这副求而不得的表情。“我才不稀罕呢！”阿让抬着下巴说道，“我不抢你的，你要能够得到我就还给你！”

二宝吸了吸鼻子，攀住阿让的肩膀往上跳，边跳边道：“我能够到……我够……够给你看！”

“诶！够不到！够不到！”阿让举着竹球往后倒退着说道，“你就是够不到……”

“啪”地一声，阿让停住了动作。

“我够到了。”

小胡遇轻轻松松拿过阿让手上的竹球，道：“我拿到它了，这个竹球现在是我的了。”他又把竹球递给一边眼泪汪汪的二宝，道：“二宝拿去，竹球送给你了。”

二宝赶忙把竹球紧紧抱在怀里，他躲到小胡遇身后，仍有些露怯地看着阿让。

阿让气急了，每每他做些无伤大雅的小闹剧，这个死胡遇总是会半路跳出来逞什么英雄，害得他总在小辈面前掉链子。原本还忌惮着他父亲大地主的身份不敢反抗，但俗话说好汉也有被逼急的时候，鱼被扔进铁锅里也总要扑腾几下的吧？那日的阿让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竟冲着小胡遇吼道：“关你什么事！我就是和他玩玩而已，你来插什么手？”

小胡遇道：“那是二宝的东西，你看他根本不愿给你，你就不该这么和他玩儿。”

二宝在背后跟着重重点了点头。

阿让狡辩道：“玩一会儿怎么了？我等会儿就还给他了，我又没说不给！”

小胡遇摇摇头道：“这当然是你的不对，你根本没有征求他的同意就拿走了他的东西，那叫抢夺，和外头那些强盗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我是强盗？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阿让气得脸色通红，“你别以为你家有钱我就不敢打你！我和他们这群垃圾才不一样呢！”

“你要打谁？”阿让身后传来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我看你的样子就很像是强盗嘛。”

“老……老大……”阿让突然脸色一变，浑身拘谨道，“你怎么……寻过来了？”

吴兰泽背对夕阳站着，金光勾勒着他的轮廓，他微浅的发色如同金元宝一般散出惹眼的光泽。他昂首挺胸地站着，两把做工精致的小木刀别在他的腰间，衬托着他小小个头气吞山河、霸气无比。

“你又惹上什么麻烦了？”他道，“你怎么和我哥对上了？”

阿让结结巴巴，但话里话外都是在告状。他道：“我可没惹事！是他自己要撞上来的！”

小兰泽不悦地看着阿让。他与表兄的出生时间差不了多少，可在身高上却没有齐头并进，因而到现在还是差了一整个头的距离。他仰头看向小胡遇，学着大人那样皱着眉，却学不会大人那样深邃的眼神。小兰泽兀自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最好说话的那个人下手。

“二宝你先说。”

“他……他要抢我娘给我做的竹球！”二宝边流着鼻涕边指着阿让哭诉道，“我说了不给，他还是要欺负我！”

“我就是玩那么一会儿……”阿让承受着小兰泽责备的眼神，突然就没了底气，“我没说过不还他……”

见有人撑腰，一直躲在小胡遇背后的二宝也来了精神，他一步跳了出来，又继续补充道：“吴哥哥！阿让哥哥还说要打胡哥哥呢！”

“是，那句话我也听见了。”小兰泽佯装冷酷的眼神慢慢扫过阿让的脸庞，把他吓得说不出话来。“我哥说你两句怎么了？我哥也是你能骂的？”

阿让梗着脖子强撑道：“你……你们两家联合起来……就是在仗势欺人！”

“胡说八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小兰泽叉着腰道，“他的娘是我娘的亲妹妹！我们从小就是血亲！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就是在仗势欺人！”阿让叫道，“唔……唔……你平时欺负我也就算了，现在你哥还要来欺负我，你们两个一起……唔……”

小胡遇见情势不妙，上前劝阻道：“别这样了！你们别吵了！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我道歉！”

“都是他的错，哪用得着哥你道歉？！”小兰泽怒气冲冲地别过脸去，“他平时就爱欺负大家，要是没我管着他，怕是要把整个灵漾城翻个底朝天了。”

阿让擦了擦眼泪，终于不甘心地抡拳过去，挥拳时就道：“你凭什么总是来管我！你又不是我娘！”

小兰泽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冲他胸口推了一把，道：“你调皮捣蛋居然还有理了！”

阿让脚下刹不住地向后一倒，突然就大声痛呼了起来，而紧随其后的则是足以震惊灵漾城、震耳欲聋般的痛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