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56章 意料之外的救助

从水中破浪而出，呼吸突破阻碍一下就通畅了许多，林念甩开发梢的水珠抹了把脸，愣了一瞬才弄明白眼下的情况。

他低下头看了看双手双脚，四肢健在，皮肤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又心绪不宁地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浴池边的台阶上，而全身的布料早已湿透，正难受地紧贴自己的身躯。就在这时，林念突然察觉到身后正有一道无法避免的目光，那目光刺痛着他的后背，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给看透。

林念回头一看，当即就十分惊讶。飘忽在他身后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刚才将他们带领到酒楼前又莫名消失的少女。

和黑衣人是同伙的她……居然救了自己？

“是你拉我出来的吧……多谢。”

少女没有反应——不过这是自然，除了萧歌以外，还没人能做到和浊灵沟通的，就算是依靠自己唤灵出来的也一样。

林念慢慢抬起手，试着朝少女挥了挥动作。

少女没有反应。

果然，这件事只有萧歌能做到。林念心想。

林念看着她，她也看着林念，两人相顾无言，压根不像是救人与被救的关系。浊灵在世上的口碑都是一边倒得差，它们于人类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好处。若是把今日浊灵救人的异事给传说出去，恐怕比听闻死人复活还要叫人难以接受。

浴池的水仍旧在蒸腾，只是不再有着方才那股沸腾劲儿了。少女在雾气中逐渐淡化了身型，她慢慢同那些雾气融为一体——像是普通浊灵一样正在慢慢消失……

此景便又是一桩解释不通的奇事了，浊灵一旦成型，没有除祟师的出手根本无法彻底消亡，像这样自己“消灭”自己的浊灵恐怕还是世间头一只。林念睁大眼瞧着那少女浊灵，他既没有上前打扰，也没有出手加速这一消亡的过程，许久之后，少女浊灵就在他的注视下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林念抽动鼻子嗅了嗅周围，少女浊灵的最后一丝味道已经淡去。

于是他回过头重新打量起浴池来。

浴池不算小但也算不上有多大，若是按自己的步伐走，大约十几步就能从这一头走到对面的那一头，这种大小与刚才自己亲临的那种可是大不一样。刚刚泡着的浴池明明怎么看都是无边无际，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比起普通供人浸泡的浴池，倒更像是一片奇怪的大海。

自己恐怕是着了什么奇门诡道，林念将碎发拢到脑后猜测道，虽然未曾亲历也未曾听说，但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遇到难解的谜题。

林念扯了两下粘在身上的湿衣服，抬头就见浴池中间的蒸汽似乎略微散开了些，而散开的中间位置正露出了一颗黑色的脑袋。林念定睛一看，这黑脑袋还能有谁！正是安岚把半个脑袋都埋进了水池子里，闭上眼睛还在连续不断地吐着泡泡！

林念来不及多想，他又重新跳进了浴池中，朝着安岚的位置游去。

萧歌这一觉睡得极其痛苦，他睡下没多久就陷入了一个梦境。

他从梦中大汗淋漓地醒来，梦里发生了何事，梦里又出现了何人……诸如此类若是在在此刻提问他，他定是一个都答不上来的。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是多梦体质了，夜夜做梦，且夜夜做的都是噩梦，满头大汗地醒来于他就是件像每日吃饭一样的常事。

这样的情况最终终止于一个雷雨夜，天上的雷“轰隆”一声巨响，将萧歌好做梦的本事也给彻底打没了，而同时一并消失的，还有藏在他心里、脑子里，那些在每夜困扰着他的噩梦……

此后他是压根不做梦了，而之前梦到的任何事也统统想不起来了。

萧歌十分在意自己古怪的童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梦里哭，也不明白为何上一刻还能记得的事，不过只是听了一道雷响就再也回忆不起来了……可周围人却完全不在意，只说那是萧歌年纪小，年纪小就容易有些怪毛病，做噩梦不过是被浊气影响了，当自己体内的真气涌现上来后，便能克制外界的侵扰了。

周围人都相信这份说辞，就连阿琛也深信不疑，唯独萧歌不能理解。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在他乡异地的萧歌又一次久违地做梦了。

从床上撑起来的时候有些熟悉和怀念，就算不记得以前的梦了，身体的反应倒还记得清清楚楚。萧歌熟练地摸了把汗，汗液立刻就浸湿了自己的手心。他双手托脸拍了几下，企图通过反复的疼痛来让自己的脑子重启起来，但是这一次依旧很可惜，他还是不记得自己到底梦到了什么。

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又怎么能从空空荡荡的梦境存储库里挖出任何一丁点儿有用的东西呢？

萧歌低喘着平复自己速度有些过快的心跳，体温上升，动一动还有些头晕眼花。萧歌一时也不敢乱动，只能背靠墙壁安静坐了许久。等到呼吸平缓过来，他不想再停留原地纠结下去，于是掀开被子打算下楼透透风，就在这时，大约是同什么人心有灵犀，萧歌眼睛一歪就看见一只纸鹤停在了旁边的枕头上。

纸鹤生得精致，棱角分明，通体还散发着微弱的淡绿色光芒。萧歌迟疑了一阵，随后试着把手凑到它跟前。只见靠近的那一刹那，那纸鹤突然就“活过来”扑腾了两下翅膀，稳稳地停在了萧歌摊开的手心上。

霎那间林念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炸开，一条讯息就那么直接地跃进了他的脑子里。

这是林念送来的传讯纸鹤！

“酒楼后门，浴池有异，速来。”

萧歌当即翻身下床，赶了过去！

浴池里，林念两手穿在安岚胳膊下，将安岚一把捞出了水面。

太重了！林念在心里腹诽道，这人看着精瘦，没想到比自己预估的要重上许多！

林念将他从水中拖出并拉到边界处，轻轻扇了对方几下脸颊。安岚嘴巴一张，猛地向外吐了好几口水，半晌才将吸在鼻孔里的水清理干净，他从茫然中反应过来道：“怎么回事？这又是哪儿？”

林念喘着气瘫倒在地上，道：“是哪儿不重要，还好你没出事……”

“林念？你是林念？”安岚着急忙慌地转头望了一圈，确认安全后也跟着倒在了地上。他叹了口气，有些后怕和紧绷地说道：“天呐……还好你没事！”

林念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就道：“你知道刚才是什么情况吗？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脸朝下漂在水上！这真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就这么呛死了！”

“我姿势这么难看吗？”安岚抬眼瞧着他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滑下去的时候就是那种姿势了吧。”

“你没事吧？有受伤吗？有哪里疼吗？”

“没有，多亏了你的符咒，半根头发丝都没少！”

“你在水里有没有看到什么……什么东西？”林念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有没有很奇怪的那种事情？”

“有……我看见……”安岚难得结巴起来道，“……要不你先说吧，你肯定也看到什么了！”

“我……就是……”

“林念！安岚！”

最先闯入的是泛着淡绿色光芒的传讯纸鹤，它的翅膀拖着一条长长的荧光丝线，丝线的末端被萧歌紧握在手上。

萧歌跟着纸鹤的指引寻到了他们。雾气弥漫间，他模模糊糊看见两个黑影正躺在地上，没等得及凑近便先心急地叫出了声。

林念闻声撑起上半身，朝萧歌挥了挥手。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来晚了……”萧歌抹了把眼睛道，“你们没事吧？怎么都湿透了？”

安岚侧过身子，手肘着地，手心撑着脑袋道：“如你所见，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这里看着没什么奇怪的……但肯定发生了什么吧？”萧歌转头看着安岚道，“你穿衣服泡澡我是信的，但是林念居然也跟着这么做，那我就不信了！”

安岚看向林念道：“你感觉到了？虽然挺弱的，但这里确实很奇怪。”

“你的直觉是对的，奇怪的地方就在这个浴池里。”林念道，“我们踏进这里的时候，被一股吸力拉进了浴池中间。”

“吸进去了？这里真有浊灵？”萧歌疑惑道，“但我们进来前不是让安岚测试过了吗？这一里之内应该都是安全的。”

安岚挠了挠鼻尖，道：“别再提了……你是故意找我茬的吧……”

“然后呢？”萧歌道，“掉进池子里还发生了什么？”

“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浴池里。那浴池比这浴池大多了，而且怎么走都走不到边界。安岚比我先掉进去，可我却哪里都找不到他。此外最关键的在这里，那就是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个女子从水里冒出来……”

“咦？你那边是女子？”安岚惊讶道，“为什么我碰到的都是赤身**的男人……”

萧歌愣道：“一边是男人……一边是女人？”

“我们真的不在一个浴池里？”林念纳闷道，“总之，我好不容易从她们的包围里逃出来，可没一会儿，这浴池里的温度越变越高，我返回去一看，刚才那些女子竟然都被这沸腾的热水给活活烫死了！”

“那你呢？你没事吗？有没有被烫伤？”

“我没事，我给安岚和自己都加了保护的符咒，所以没被影响到。”

“按林念说的，我和他遇到的情况差不多，应该是同样的事。”安岚坐起身子道，“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我遇到的池子里全是男人，而林念遇到的却全是女人。另外我们掉下去的时间分明没有相差多少，但好像掉进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对了，为什么你会比我早一步清醒过来？”

“是那个少女救了我，是它把我拖出来的——就像我对你做过的一样。”

“少女？是你唤灵出来那个？”

林念抿嘴点了点头。

“浊灵……浊灵救人？”萧歌忍不住吸了口气吃惊道，“从来……没有听说过。”

“真有这种事发生？真好啊，你亲眼见到了！”安岚却意外地惊喜道，“是因为你唤灵出来的缘故吗？感觉那浊灵比普通浊灵的性格要好上许多啊。”

“浊灵哪分什么什么样的性格。”萧歌道，“不过，还好有它。”

话聊到此处，蒸汽也恰好散得差不多了，安岚把视线重新投回浴池上，突然就开口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同川浴’？”

“我听到过这个！我碰到的女子说过这个词！”林念激动道，“我还以为只是个地名……”

“可以说是个地名，不过应该更像是一种象征。”安岚道，“有点类似于烟花之地……但是又有些不一样。我想到‘同川浴’只是因为觉得这两地十分相似，没想到当真有些联系……”

“我没听说过。”萧歌摇头道，“‘同川浴’是什么？”

“比如在我们去到的浴池里，那些活人都被开水给烫死了，而传闻中的‘同川浴’，正是被一把大火给烧没了的。听说火灭了之后，现场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到处都散发着煮熟的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