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黑手整个人身重重压扁在地,前额磕在地上立刻就渗出了血迹。突然冲出那人单脚踩在黑手后背,顺着落下的力道将对方狠狠钉在了地面之上。而后说时迟那时快,手起刀落,在黑手的胸膛处留下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没有任何人能抵挡住贯穿之伤,压根不用再去探他鼻息确认,黑手在顷刻间便断了气。
林念震惊地合不拢嘴,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一如云淡风轻。他极其潇洒地甩了甩刀上的血,而后状似随意地看了林念那么一眼,带着冷漠的气息转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喂!”
林念不抱希望地吼了一声,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他见过有人截胡好事,可还没有见过有人截胡杀人之事的啊……
莫非是这家伙的仇家?可这人的身手看上去不像平凡之辈,兴许是谁雇来的杀手也说不准呢。
一个人离开了,一条生命也殒落了。当周围的嘈杂重新归为平静之后,扇动翅膀发出的声音仿佛能带起一小旋风。受到惊吓而挥翅而飞的断木鸟在这时飞了回来,他象征性地在林念脑袋上转上几圈之后,重新降落在了被揉乱的头顶之上。
“你倒是好,逃难避了险,现在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似是听懂了林念说话,断木鸟扇动着翅膀给予回应,羽毛尖还勾住了林念的发丝,让林念苦不堪言。
断木鸟既没有离去,或许正是说明了事情还没有完结。借着整理头发的机会,林念再一次确认了断木鸟此刻的鸟喙正朝向一个不同于方才的新方向。这鸟真神了,林念不由感叹道,若是野生的,那它当真具备着灵性,若是家养的,它背后的主人一定值得深究。眼下也不知鸟喙到底指向的会是生路还是死路,但前路不明的冒险并不能阻止好奇的人探究事实真相,反而,更会让其雀跃不已。
林念太了解自己属于哪一类了,如果断木鸟自告奋勇做一名向导,那他作为一位迷途者,除了暂且相信似乎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哚哚。”
断木鸟轻触了头顶两下,林念“哇”地叫了两声,却也知道比起粗壮的树干,这两下可谓是“温柔至极”了。
但并非谁都能找到这样一位不言的向导,在距离三不朽不远的地方,某个人就没有与顺利并行的好运气了。吴遇在收到林念的来信之后马不停蹄地出发了,可谁料越是接近目的地,其路途中的阻碍就越多了起来。这些阻碍并非是山啊水啊,翻山越岭不在话下,可“人”却是路途中最大的变数,也不知是沾染上了什么邪门的味道,吴遇几乎每走一段路就会被突然冲出的恶徒索要“过路费”。这些恶徒甚至都不能保持有完全的理智,他们有的连走路都是东倒西歪的模样,可就是这样一群远不及吴遇实力的恶徒,凭借着那番厚着脸的纠缠劲,正不断拖拽着吴遇与林念相会的时间。
站在此处遥望北边,三不朽的城门正竖立在不远处。吴遇正想眯起眼睛确定一番,谁料又被突然冲出的恶徒打断。交战几百回,吴遇已经全然失去了耐心,在知道了这些手臂发黑的人必死无疑之后,他挥剑时的果断已不再捆绑任何的犹豫,干净利落地推开了这位“拦路虎”。
吴遇用剑尖微微挑起他手腕处的衣袖。
“还真是个黑手。”吴遇低声自语道。
这一路来不管不顾拦截他的几乎都是双臂发黑的人群,他看不懂疾病不能轻易下结论,但是同一反常族群的出现往往预言着大事的发生,而当他能意识到这一点时,或许已经伴随着现状越陷越深了。这些人手臂上的黑色并非是后天染色而成,倒更像是从皮肤里扩散出去的瘟疫。成笙的缺失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安,倘若真的是他猜测的那样,那么三不朽,还有在三不朽里相会的他们,恐怕都将难逃一劫了……
不安的猜测让脚步也越发沉重了起来,但即便如此,吴遇仍旧缓慢而坚定地缩短着与三不朽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又走了一大半的路途,三不朽的城门在他面前逐渐变得高大起来,而此时一道模糊的人影也映入眼帘,那是一个身材匀称可又不纤细的男人站在城门中央,他的长相在吴遇仍旧模糊的视线中难以辨认,但萦绕在其周身的气场与氛围,似乎正在向外发散着“等人”的气息。
等人?难道是在等我吗?吴遇大胆推测了一下。
吴遇的目光在空气中与此人交汇,那人长相普通,从面上来看甚至算得上有些清秀,他的身上没有那些黑手般孤注一掷的气势,在这雨后稍显凉意的环境之中,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温和气息。
只是......
“吴公子。”
吴遇本意绕道行走,却又不得不因为这声招呼而停下了脚步。“你认识我?”吴遇扭头问道,“我可不认识你。”
“灵漾城大名鼎鼎的吴公子,你的事迹在三不朽已经家喻户晓了。”
“希望不是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而传开的。”吴遇挑眉道,说完见此人没有什么反应,便想扭头就走。
“我名叫楮,在三不朽这里是非常有名的人。”
说完这句又没了下文,吴遇不得不调转身子同他面对面道:“久仰大名,路过此地还望多多关照。”
“你还是回去吧。”
这名为楮之人说起话来简直没头没尾,此话一出顿时让吴遇心生不悦,他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吴兰泽这还没踏入你们三不朽的城门呢,居然就派了你这号人物拾着扫把来了,怎么?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吴遇使劲瞪着他说道,“你们三不朽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我的意思是你别来蹚浑水。”楮似乎思索了好一阵,这才把下一句话解释说了出来,“三不朽发生了点事。”
“那又如何?我就是来办事的。”
“你来办事的?”楮突然变得急躁起来,“你不能来这里办事!”
吴遇被他弄得头大,楮虽然站得远,但此刻仿佛和他面贴面劝阻着不让他做这做那。他一向不喜和胡搅蛮缠之人相处,更何况此人说话几乎是一句一句往外蹦,心烦意乱之际也不再管那表面的礼数,被惹毛的吴遇直接甩出一句道:“有你什么事?”
“你......你竟如此粗鲁!”楮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吴遇这才发现楮的瞳孔似乎比一般人要大上许多,只是他的眼神里并无光彩,又在下一刻转化为了熊熊怒火。因为一句话而心生不满,楮对吴遇的态度再也不如之前那般温和,如今的状态是将“愤怒”写在了脸上,他同吴遇拉开了一些距离,毫不客气地抽出了腰侧的银剑。
“既然你不听话,我就用实力让你心服口服!”
吴遇忍不住在心里烦躁了一下,而后他下意识望向了楮的指尖,那里干干净净——面前的这位不是黑手。
既不是黑手,那起码还是个正常人。吴遇单手拔剑,另一手将悬挂在胸前的串铃悄悄塞了回去。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林念还是在短时间内对断木鸟升起了不可回避的信任感。鸟喙第二次指向的是一块墓地,那里整齐地竖着几十座石碑,石碑上刻印了各家的名字,大约是在三不朽死去之人,有一部分统一在这儿划定了葬区,好在没入尘土之后来世依然能同身旁之人重新相识。
林念疑惑地摸了摸头上的断木鸟,发现鸟喙又在此时朝下方指去。脚下的位置只有埋着尸骨的墓区,难道是要让他干那刨祖坟的缺德事?!
他慢慢蹲了下来,许是有些嫌弃他蹲得远,断木鸟往前小步一跳,终于将鸟喙啄上了那石碑。啄在石头上和啄在木头上到底还是有硬度的差距,林念明显感觉到断木鸟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比以往更为缓慢地啄了起来。林念不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墓地周围空无一人,若是要找些同人相关的东西,也就只有......
不会真是一具白骨跳出来吧?!
当几丝诡异的声响在耳边渐渐显现时,林念还在低头研究脚下的区域,泥土并没有因为断木鸟的啄石而显示出任何松软的痕迹,就连最有可能作为突破口的石碑也仍旧好好立在原地纹丝不动。林念心中疑惑,却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警惕,他猜测是否自己太过紧张,而将黑手出现的局面想得太过复杂,可他却没想过黑手从来都不会乖乖出现在眼前,在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早就已经悄悄显现了。
林念整个人往上一弹,脚踝处传来的异物感让他无法忽视。
一只白骨手破土而出,一把抓住了地面上唯一的活物,它会将那活物死死捆住,即便用上整个身子的骨头也要将其吞并在内......
林念忐忑地看向自己的脚边,还好......抓住他脚踝的是一只肉手。
肉手?
为何从土中会冒出一只肉手?!
林念慌乱中踩它几脚脱离了控制,然而这肉手似乎无法感受到疼痛,没有挣扎也并未颤抖,那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两下,大约是抓不到东西很快就停了下来。可是它没有重新缩回土里,而是连着底下的手臂也一齐往上伸出了一些,五指像活人那般张开到极限,随后“啪”的一下拍在土上抓住了泥土,竟是要借着一条手臂的力量开始带出土里的其他部位。
紧接着,就像是柳树抽条,一个完整的“人”拔地而起。那是一个毛发稀疏的妇女,当然,既然已经埋在墓园之中就一定是个死人。最为显眼的是她两条手臂,大片的黑色一直漫布到手肘之后,并在衣袖的遮挡之中继续往深处蔓延而开。同林念第一次见到的那人一样,但又不同于第二次见到的、那个仅有指尖发黑的男子,这回是死者复苏,并且同样带有黑色的皮肤图案,在林念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如此怪异的群体,难道在三不朽还真就赶巧遇到了棘手之事吗?
林念下意识冲着她散布了一丝真气,当真气的触角缓缓伸向对面,似乎就在交汇的那一瞬间,这位黑手突然翻出了眼白,抽动着哀嚎起来!
这是发狂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