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340章 琉璃之境

林念看着林汉霄沮丧的神情，突然就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幕，那时候父亲刚刚认可了自己，一切正是该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时候。

“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吗？”

林汉霄略带茫然道：“最开始？是指我们离开家乡的那时候吗？”

“也没有那么早，我说的是你将符咒第一次画在往生钱上，同绝命湖那只巨大的蝴蝶较量那次。你还记得最终选择的那个小球吗？”林念主导着回忆道，“那小球空无一物，普通到叫人忽视。我敢猜当时可有许多人都没能弄明白意思，而我自己也是想了很久才琢磨出来，那应该不是你自己想要做出的选择，而是第一次飞出的往生钱替你做了最佳决定吧。”

“阿复，你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林汉霄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或许是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往生钱在那时只不过是在反应我心底的潜意识罢了。”

“所以……有些话我也得这么甩回去。”林念跪坐在床上，穿透“萧复”后第一次露出了正襟危坐的严肃神情。“所谓听从自己才能成功，不被外在影响和蒙蔽，只相信自己做的就是正确的事，这些都是贯穿一生的重要课题。”

林汉霄轻抬着嘴角问道：“你是在担心我会在意周围的声音？”

“现在看来，我们受人唾骂只是早晚的事了。介于并没有很好的补救方法，暂时只能认栽。”

“认栽就认栽吧，这一次我想做个缩头乌龟。”林汉霄向后仰靠着，他双手交叠放在脑后，脸上是无所谓和释然。“为什么坏事总是挤着一起来呢？我都这么惨了，老天爷这时候也总该心疼心疼我了吧。”

林念看着他僵硬的神情，知道他不可能就这么将所有的事情都翻篇过去。

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那就回去吧。”林念笑了下道，“在外面够久了……不如就带着阿念回到家乡去吧……”

意识渐渐从萧复身上脱离，已经对这种感觉颇为熟悉的林念不再带着丝毫的惊慌和无措。他坦然接受着忘忧石的推出，深深体会着灵体剥离的感觉。那感觉不痛、不痒，没有任何的坏处，却能让人陡然升起敬畏的情绪。下一刻伴随着熟悉的安心感袭来，林念还未睁开眼就能感受到自己正盘腿坐在熟悉的角落。

“你回来啦？”于晚舒意外地站在他跟前说道，“这一次回来你倒是很淡定，怎么样了？问题都解决了吗？”

“所有的问题到了最后都会解决的。”林念一跃而下道，“这是句绝对存在的句子，所以师父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去了一趟回来倒是学会了顶嘴，看来是有不少的收获。”

“当然有。”林念自信满满道，“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哦？是什么？”

林念刻意卖了个关子道：“是一个被你藏起来的秘密。”

于晚舒好笑道：“我都是当师父的人了，怎么会对自己的徒弟保有秘密呢？”

“这才几天呀，就算是要我当师父，恐怕也不愿意全盘以真心交付。”林念倒也直白道，“首先就是这个石头，最后一次穿过幻境时，在我眼前展开的一切景象突然就把我点醒了。这里有能耐的不是这忘忧石，也不是你我，而是这上面的——由我从遥遥岛上历经千辛万苦取来的花朵。”

“带你进入过去景象的是花？”

“还有一个小细节。”林念说着自己就笑出了声，“师父，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当你第一次给我介绍这块石头明明是叫它浮空石的来着，可当忘忧石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叫过它最初的名字了。我猜这石头可能本身并没有被赋予怎样的能力吧？只是你引导着我采花这么去做了，我才能按照你设想的那样，参与到十分重要的过去。”

于晚舒耷拉着嘴角看着他，半晌才在林念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揉弄着自己的后脑勺，原先团作一团的丸子头瞬间便被她蹂躏得毛毛糙糙。“啊，果然瞒不了你，你别怪我，不管我是出于好玩还是考验的心思……”于晚舒挠了挠鼻尖，尴尬过后却十分坦然，“只是……如果我的首席徒弟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便也不可能征服遥遥岛了。”

林念激动道：“所以遥遥岛果然就是我要留在这里的重点！”

“你都猜对了，重要的的确是岛上的花。现如今你能凭借着自己的内心视物了，等再去遥遥岛时势必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这也是我们为之努力的意义所在。”

林念急忙跪在于晚舒身前道：“还请师父赐教。”

“眼神不错。”于晚舒轻抚他脸庞说道，“去遥遥岛上寻一处瀑布，瀑布后头有一个隐蔽的、只能容纳一人爬行通过的小洞。那里只能你一人进去，等再次出来时，便能集谷中的精华而提升自身的灵气修为，此后你的术法将超越所有人大为长进。再给你一些提示吧，当年我也是这么经历过来的。”

“从那里出来后我就能……”

“别忘记你此刻的心情。”于晚舒正色道，“如果你能保持有这样的心情走到最后，那整个迢迢谷都会帮你实现愿望。”

什么叫不一样的风景，当林念第三次载着竹舟前往遥遥岛时，彻底明白了师父话里的意思。

回忆中的遥遥岛远看是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得益于岛上仿佛能一年四季盛开的花朵照耀，这里常年化作彩色的海浪，微风吹拂飘过，便能自然荡起各色的波浪，是个人人看到都会人人惊呼出声的难能可贵的美景。

可如今的林念非彼过去的林念，这双眼睛和内心都经过了洗礼化作了更为强烈的利剑，破开层层笼罩的弥漫，直接穿破了迷惑的真相。在这刻意遮挡的晨雾背后，彩色的花海变成了散发夺目金光的璀璨，整个岛屿都被这奢华和富贵覆盖其中。

从竹舟上远望这一切，或许第一反应只能将其形容为——一座用金子堆积而成的岛屿。

船越是接近，闪光便越是微弱下去。干涸的眼球逐渐适应了这难得一见的金光，焦点渐渐在熟悉的形状上汇聚，半梦半醒之间勾勒出具体的轮廓。林念独自漫步在花丛之中，这花丛与他几乎要并肩齐高，因此整个人几乎像是陷在里头，需得不断拨开叶片才能艰难前行。他走了一段，期间只留一个脑袋在上方判断着方位，他低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现这些花有着相同的颜色，却各长各异，甚至不能在这里找到完全相同的两朵花。

他不能漏下更诡异的地方——所有的花上都刻印着相同繁复的纹路。

林念伸手捂住脸面，仿佛被这浓密的花粉呛到无法呼吸，进入幻境前看到的场景并没有错，然而只有等到自己亲手抚上时他才敢确信，能帮他进入到过去的真实世界和这在遥遥岛上成片茂密生长着的，就是许多人、好几代人所求而求不到的——宝相花。

没有错了，如果世上能有一种花能做到这样程度的事，可不就非得宝相花莫属了吗？

有了这么多宝相花，便等同于有了许许多多的仙丹，林念控制不住地幻想，此刻他仅仅只要留在这里，大概就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富余的人。

然后他挪开双手，对着天空做了几个深呼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宝相花田。

他不能确定遥遥岛和传说中花田部落的联系，但他起码能确认自己——采摘宝相花并不是他的目的，况且宝相花可不比百相果，它的叶瓣本身就浸染了致命的剧毒。

他不会在这里送死，他要在这里寻找到未来的希望。

于晚舒口中的瀑布之地并不难寻，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着“全新视野”的助力，无意识中就将所有的一切都调低了难度。林念朝着岛上最高峰攀爬而去，就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型瀑布自山顶奔流而下。不算是声势浩大的大瀑布，也同关押着池子磬的院子旁那猛烈地像是下着大雨的瀑布几乎要天差地别，那在阳光照射下几近透明的色泽，和探头向下张望时仿佛在空气中自由游走的小鱼，无论哪一面都让人体会到了仙气飘飘的感觉。

林念双手捧水洗了把脸，喃喃自语着这里的空气十分清新。

那只能容纳一人爬行通过的小洞就在瀑布背后，林念找准位置钻了进去，扑头盖脸的瀑布水并不冰冷，却能恰到好处给了他一番凉爽的洗涤。起初，洞里的通道的确窄小到需要通过全身的蠕动才能勉强前行，可后当他不知疲惫地穿行一阵，前方的通道也变得渐渐明亮起来，原先被黑暗包裹，少有光线透过缝隙才能照射进来的通道逐渐豁然明亮，头顶的遮拦甚至变为了透色的屏障，隐约还能看到遥遥岛蓝色的天空。

通道的后半程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宽敞和舒适，林念从爬行变为弯着腰行走，隐隐的期盼和紧张都让他短暂忘记了计算时间的流逝。正当他意识到要盘算着整个遥遥岛的宽度时，道路也终于走到了尽头终点。

包围着整个空间的框架像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罩，阳光透过琉璃在地面上一道道留下淡色的光柱，又经由相似的地面反射，将整个空间充盈地熠熠生辉，或许实则和那传说中的水晶宫也有的一拼。那些穿“墙”而入的绿植是他在这个岛上看到的唯一还算正常的植物，爬山虎占领着一角的区域，让整个内里又鲜活了不少。林念走上前惊叹着打量，当站在最中心的台阶上时，还能感受到从四面的角落里吹来的和煦温暖的清风。

这里就是能让人灵气大涨的地方了。

脚下的台阶上有着一个宛若五指印一样的凹槽，林念稍稍挪开脚步观察一阵，毫不犹豫地将右手手心贴了上去。

耳边似乎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紧跟着整个人往下一弹，周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着变化。

林念紧张地咽了咽嗓子，接下来又将是新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