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312章 瓷花

林汉霄身子不明一抖：“什么？什么很香？”

“你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味道。”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而老婆婆的笑容此时看上去倒是有些阴森，而不待大家反应过来，老婆婆便即刻转移了新的话题。“你们可不能拒绝！不要这个的话，我可付不起你们的劳务费。”

林汉霄闻言便开始向两侧转头，一瞥一视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而和他相处已久的林念，早就知道这动作就是在寻找“萧复”，于是身子越发往后一躲，藏在了小紫姑娘的背后。

小紫姑娘轻一挑眉，有些诧异又有些理解。

老天……林念想着，这问题连他自己也稀里糊涂的，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以免打乱了“正确”过去的步调。

如他所想，林汉霄很快就放弃了寻找自己的朋友。林念光是盯着他的背影就能知道，手中的平安扣、那些被泡得发臭的龟甲、还有那骇人听闻的有关花田部落的事情……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串联起来，早就说服了从很早之前就对仙丹存有疑惑的林汉霄。

作为所有人中心的林汉霄信了，自然便有着感染周围人的能力了。

得了平安扣之后的日子，便如同梦境一般飞逝而过。那条时间线上的人尚还感叹岁月流逝，而身为意外来到过去的林念来讲，这里的真实性便如同虚幻一般缥缈，叫人抓不住既定的过去，也恍惚看得见的将来。这一年最后一片枫叶凋谢，林汉霄和小紫姑娘赶在宁微顾和安评章后头匆匆完了婚，原本的一群人短暂地分别，又约定好在落英缤纷之时一定要再次相会。而最终待到梅花开得正盛，天地之间都染上了白色，小紫姑娘的肚子逐渐鼓起了小小的弧度，而他们也在那时得知，其实下一代能做大哥的并非是肚子里的这位，这担着保护与照顾责任的名号其实早早就落在了别人的身上。

来人披着一条拖地斗篷风尘仆仆，怀里揣着的孩子却在下雪天里睡得安稳。小紫姑娘有孕在身终日都觉得困倦不堪，可看到来人却突然精神起来，三两步冲上前就想同小家伙打个招呼。

林念拿了件毛衣追在后头，等前头的小紫姑娘终于站稳站定，他才伸手为自己的娘亲盖上温暖。老实说他直到今天还没能适应，明明他的意识就在这里，却莫名有一种夺走了肚子里那位所有物的感觉。

两个他同时存在于这个世上，哪怕只是短暂的幻境，居然也让他如此心动。

没人会有和他相同的经历了。林念想道，虽然说不清这到底是老天爷对他的折磨还是恩赐，但能有如此奇妙的历险，还是要感谢那个叫于晚舒的家伙……

虽然她莫名其妙又常常思想跳脱，但……

“他叫什么名字？”

“安岚，乳名……叫作山风。”

“山风？”小紫姑娘乐道，“你表情怎么这么难看，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叫习惯了就不太好改了，虽然我知道等这孩子长大了，一定不会再允许我们用这个名字来叫他……”宁微顾皱着眉头苦笑，可眼眸中到底还是疼爱占了多数。“这孩子刚生下来时哭声比天亮时的鸡鸣还要响亮，当时还是成敛帮忙接生的呢。没想到大了点倒是不哭不闹，乖得很。”

小紫姑娘若有所思地揉着肚子，道：“安公子呢？他还是不肯和你一起过来？”

“相处了这么久，在这一点上我已经不想强迫他了。”宁微顾紧了紧手中的孩子，一旁的林汉霄见着，急忙又添了几把柴火进灶头。“他不想来就不来吧，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大事。”

小山风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哟！醒啦？这孩子一听到爹爹的事情就精神。”

“我干儿子来了？”吴笙何急匆匆自门口跑来，同林念一起凑在小山风面前。林念一直暗暗打量着吴笙何，惊觉他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比从前更成熟了一些，倒是能见到一点二十几年后的样子了。吴笙何伸着手指企图逗弄着小山风的脸颊，可小山风努着嘴一巴掌打掉了他，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缓缓一转，反倒朝着林念的方向看过来，嘴里发出了“呜呜啊啊”的声响。

宁微顾笑道：“看来他不是很想认你做干爹，比较想让阿复做他的干爹。”

“这可是早就说好的事情，没得改！”吴笙何说得理直气壮，忽又想到了什么，转而问道：“阿复，你和满满之前捡到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林念知此事不得不提，但提起来也难免心绪复杂。大约半个月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其实并不能完全按“林念”的意识所控。有时候大约持续一两个时辰，有时候则会持续整个半天或是一天，在那段被“别人”夺走行动的时间里，许多情况正在林念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外变动。其中就有他颇为担心的“萧复和满满姑娘之间的相处”，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里，这一段关系也得到了飞速的发展，从最开始只敢小心翼翼偷看，到后来两人会约着一起单独出行……每一次回归自己时，林念甚至能从欢喜的林汉霄眼中觉察到丝丝变化。

夜深人静之时，有时候他也会想，就好像是他的存在阻碍了两人的进度。

这是来到幻境里后第一次有这样类似“灵体出窍”的事情发生，如果不是他本身出了问题，那便是忘忧石发生了什么突变。事情的冲击摆在那儿，可就连林念也讶异自己并没有多少焦虑。他在第一天便很快消化了事实，接着甚至还松了口气——毕竟真要让他演着同萧歌的母亲眉目传情，这简直比逼着他同浦弦交朋友还要难。

换句话说，来自过去“萧复”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夺回自己的主动权了。

捡到“那孩子”，就是在他失去意识期间发生的事情了。

那日萧复本人同满满姑娘一同出行，原本说好日落而归，却午膳时间刚过就在家门口看见了他们的身影。两个人出去，却是三个人回来，夹在他们中间板着脸却又不怕生的男孩混身都被泥沼盖成了棕色，唯有露出来明显的眼白还能让人勉强认出里头裹着的是个“活人”。而萧复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衣袖和裤腿一片狼籍，一看便是花了大力气救人的。而见到林汉霄后，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竟对着自家的主子说出“请让我收养这个孩子吧”这样的话来。

林念花了好一阵才理清其中的关系。萧歌年纪比他小，不可能他林念自己还在娘的肚子里，对方就已经成长为一个四五岁能说会走的小孩子了。那这人便只能是萧家两兄弟中的老大了，那个拢共只见过没几面的哥哥——萧游了。

接触得少，但意外的是，萧游本人倒是在林念心中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只是林念看着这张小脸，实在无法同好久之前的那张脸联系起来。他从没想过萧游会是收养的，也从未在萧复和萧歌口中听说过这件事，但就这样直白的见到过去，这感觉还是十分奇妙的。

这样的事根本无需征求林汉霄的意见，而林汉霄本人其实心里也十分纳闷，但碍于当时古怪的场景还是勉强作了个答复。至于那孩子的来历萧复似乎没说，而林汉霄也顺意了他的想法，贴心地将自己的好奇心压了回去。后来，还未成婚的萧复和满满便多了一个凭空生出来的儿子，两人合计着一商量，便将游字赐给了他。

这些事情林念都是在满满姑娘七零八碎的回忆中，靠着自己的猜测和直觉拼凑起来的。突然多了个“儿子”的生活还是略有些改变的，光是要适应“爹”这个称呼，林念便已不知道多少次对着这道呼唤声放空了。

“阿游啊？他很好，小家伙适应得很快，今天一大早又缠着满满姑娘去集市上逛了。”

吴笙何点点头，又转而问道：“所以你们这两位爹娘，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林念一下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也许……也许就是突然到了哪一天，就把事儿给办了吧……”

“你们也抓抓紧吧。”小紫姑娘扶着后腰说道，“我们家孩子还等着和你们的孩子结下娃娃亲呢！”

林念想了一阵，更是想不出该怎么接话。

“现在不就有一现成的吗？”吴笙何道，“阿游也是萧复的孩子，让他和你的小宝贝结成娃娃亲也行呀。”

“都结……都结……”林念急忙出来说道，“但这种事……最后还是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

“说得对。”吴笙何认同道，他在寒风中打了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汉霄，你委托我的东西我都做好了。”吴笙何严肃道，“怎么样？现在就拿给你看看？”

林汉霄拦下他，却摇头道：“等所有人齐了再说。”

距离上一次人齐已过去半年，可这半年并没有消抹掉他们彼此身上熟稔的气息，反倒各种姿势越发同身旁人同步，因此就连入座也显得格外搞笑。而这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林汉霄冲众人打了个手势，围坐在桌旁的所有人便正襟危坐、如临大敌，视线眼神通通聚焦在吴笙何的身上。

被盯上的男人神情肃穆，从身后的行囊里平稳地端出一个长条形的黑匣子。这匣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外头也没有特殊明显的装饰，依照吴笙何往日的个性来说倒是略显朴素了。吴笙何竖着两指对那匣子四处点点戳戳，随着“咔擦”一声清脆的亮响，吴笙何扶着匣盖缓缓往后打开。

随后，他默不作声地将匣子转了个向推至桌子中央。

众人见着均发出一声赞美的感叹，唯有林念因吃惊微微张大了嘴巴，而后很快平淡又无奇地嘟囔了一句：“果然如此。”

为保护从花里掉出来的平安扣，那一群人便找了些其他东西来替换这一件易碎品。吴笙何神神秘秘消失了半年，估摸着就是为了去监督制作这些东西的进度。而最后他也如大家所愿，做出了他后二十年间最满意的作品。

林念情不自禁地探向了自己的脖子，可却五指一张摸了个空，这块在未来已归属于他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在过去出现在萧复的脖子上的。

林念将这些瓷花一一浏览过去，却在最后皱眉稍有不解。他掰着手指头掐算着瓷花的个数。可惜那匣子里塞满了也只放得下八块，无论他数上多少次，都和老婆婆所说的不太相同。

林念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龙生九子，花吐九玉”这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就是换来换去换个模样，还把数量也给减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