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310章 花吐九玉

他自己是这样，其他人肯定也没好到哪儿去。林念醒来时嗓子一阵酸疼，就连咳喘的声音似乎都有些暗哑。他伸手想握住些什么，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后背正被人缓缓轻抚着，那人身上的热度正透过掌心缓缓打入他的身体，一股安心感便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

“……爹？”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大难不死，醒来还成了便宜老爹了？”

林念急忙坐起身，挣脱出去道：“搞错了……是少爷……”

林汉霄没再多说什么，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将他扶起。

“这里是哪里？”林念咽了口嗓子道，“难道是湖底吗？”

“是湖底，而且刚才那波巨浪将所有人都冲散了。”林汉霄站起身又一把将林念也拖了起来，“你醒来之前有没有在脑子里听见一个声音？它让我们顺着有颜色的地方走。”

“没听见，可这里看出去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我们该往哪里走啊？”

“我也没听见，但我想……你应该往我的方向走。”

林汉霄闻声眼睛一亮，慌里慌张转了一圈这才找到了人。“小紫姑娘。”他急忙冲上去扶稳对方说道，“实在是抱歉，我居然都没发现你也在这里……”

“没关系的，如果不是阿复说话，我也没发现你。”小紫姑娘毫不在意，“看来不是你们的眼睛出了问题，这里有颜色的只有我们。”

林念纳闷道：“啊？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皮肤、衣着……只有这些是有颜色的。那道藏在汉霄脑中的声响说不定就是巨蝶的提示，让我们找颜色，实际就是朝有人的方向走吧。”

林汉霄绕至她身后打探道：“我们所有人应该都被打散到很远的地方了吧？”

小紫姑娘道：“我猜，你只要不停往前走，就能找回所有人了。”

于是三人即刻出发。

他们对于是被巨蝶引起的波浪打下来这一点都没有什么怀疑，唯一好奇的就是老婆婆和巨蝶的关系。

林念想了想在二十年后花田部落里的遭遇，那代表着信使的蝴蝶和他们氏族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为了不影响到过去，他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谈，反正该知道的，他们终究是会琢磨出来的。

巨蝶将它们卷入的此地，说是湖底，其实更像是话本里描述过的水晶宫。包裹着他们的水球有着青蓝色的护盾，隔绝了湖水的同时又存储着一定的氧气。这儿说起来也算是个长条形的囚牢，可向四周望去又能看到绝美的景色，偶有几条小鱼自头顶游过，似乎也怡然自得。三人往前沉默地走着，最先遇到的是昏迷不醒的吴笙何。

“笙何！笙何！”林汉霄蹲下身将他唤醒，而后队伍里便又多了个迷迷糊糊的同伴。

再接下来是宁微顾……等他们将最后的浦弦找到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湖底石窟。石窟外表看着极其普通，远望也就与普通的巨石无异，可它其中打通的窄道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有着无法拒绝的吸力，不仅有湖水被持续不断地卷入其中，就连方才因石头压住了衣角而被及时救下的浦弦也差一点就要被吸入进去。

众人正犹豫不前，耳边又突然响起了远古而宏大的声响，像是古来天庭发出的叹息，又像是深海妖兽的绝唱。那只巨蝶自石窟后头展翅滑过，在他们周围绕了一圈又带起了急促的水流漩涡。他们姑且还算是在水中漂着，这一变故瞬间就将众人掀成了倒挂金钟。慌乱中林汉霄一把抓住了小紫姑娘，小紫姑娘又伸手拉住了林念的衣襟，林念被带得一个踉跄，又忙将手伸向了不远处的吴笙何……就这样一个拖着一个，最后所有人都万不得已地游淌进了石窟的通道之中。

说来也奇怪，他们在这其中步行没多久后，外头的混乱便已停下了。脚下的积水慢慢流了出去，坚实的土地却不像是刚被水泡过那样，反而干燥又结实。他们时不时弯腰低头走过一节又一节，在通道里头根本无需担心走错路或者迷失方向，这儿的石窟就像是被人设置好了一样，一路通到底，来这儿的探访者只能有唯一的目的地。

这不是林念第一次蹚水前进，自看到那鬼兽巨蝶以来，就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提醒他，一切都是熟悉而顺理成章的。此时弯腰穿过石窟中的通道，突然又将他的思绪拉回到和林汉霄一起穿过的水洞。二十多年之后，他们在花田部落里秘密的发现，当时的场景和体悟便恰巧同现在一模一样。

林念分心跟在林汉霄身后走着，恍惚间又有了一种把老路重走一遍的错觉。

“当心脚下。”

林念一头撞上了林汉霄的后背，后者晃了一晃，出声提醒道。

“我们……”林念看着眼前比巨蝶还要耀眼的白光，足足愣了好一阵才把话说完，“……是到了吗？”

池子磬率先围了上去，他打开双臂将光芒完全拢入怀中，而那光芒也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越变越小。最后池子磬竟直接将其缩成掌心般大小，众人便也就清晰地看见，那不断往外溢着白光的，是一朵形似莲花苞一样的东西。

吴笙何忍不住惊呼道：“这外面包着的就是金叶子吗？”

宁微顾迟疑道：“……可看上去像是银叶子。”

话音刚落，池子磬就双手托着底部往上一提，那“花朵”被连根拔起，霎时间就失去了光芒。

“子磬！”现在就连一直冷静的李郎也被吓得不轻，“你这是在干什么？”

“婆婆不是让我们把花给带上去吗？那这花早晚都是要拔掉的。”

“可它还是个花苞，都还没有盛开呢。”

“那我们怎么办？在这儿待到它花开？”

“别吵，别吵……”林汉霄急忙插入他们中间喊道，“花开不开都没关系，婆婆会把里头藏着的仙丹给我们的，那她就一定有方法好好保存外面的花瓣。”

众人闻言总算安静了下来，可取而代之发出声响的，居然是他们来时经过的石窟。细小的石子开始像松软的泥土一样塌陷陨落，砸在他们的肩上又弹飞出去，在脸颊处留下了磨蹭的伤口。

“快出去！”林汉霄招呼道，“我们得游下去！”

在水球里原路返回是最糟糕的选择，众人团聚在一起仰头看着阳光渗透而下的湖面，不多时，那透明之处总算冒出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在那一瞬间之后，湖水倒灌，很快就浸湿了大家的衣物。

和来时不同，返回时大家都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们憋着一口气奋力往上游，很快就纷纷探出水面，徒留下砰砰乱跳的心脏在提醒众人方才到底经历过一场怎样的冒险。

“老婆婆的亡夫年轻时真是一条猛汉。就这样的活，怪不得她一定要委托胆大又信得过的侠士了。”林汉霄将众人拉上岸时这样总结道。

林念一路心心念念着刚才见过的巨蝶，可也不知为何，直至他们将采来的花苞放在老婆婆手上时，都再没有看见过它。

“婆婆，花我们是采来了，应该就是这朵吧？”

老婆婆眼中一亮，可看着他们混身湿透的样子不免又觉得心疼。“是啊是啊，花就是这朵花……孩子们受苦了，我给你们熬了姜汤，你们去屋子里换件衣服再喝一碗吧……”

“不碍事的婆婆。”林汉霄算是隐晦地拒绝道，“可您看这花，它还没开就被我们摘下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老婆婆摆手道，“我有方法让它盛开。”

老婆婆说得神神秘秘，众人听得也是面面相觑。她从池子磬手中接过花苞，又像揉弄小狗的头顶那般往最上头揉搓了几下，接着就像是施展着看不懂的巫术，原本缩成一团的花苞突然便有了精神气，夕阳的光线恰巧打在了花苞身上，而随着那道金黄的照耀，花瓣逐渐往四周落开，成就了一番落日花开的美景。

宁微顾喃喃道：“真美啊……”

“我平生第二次见到这样的花居然是在半百之后，而时至今日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老婆婆侧边对着夕阳，黄昏将她眼眶中的泪水映成了黄金般的璀璨。“还好，还好……还能在死前再看你一眼……”

老婆婆兀自对着花朵哀悼着，这画面叫人看着温馨，可长久之后，又深感凄凉和浓浓的悲意。

“承诺的东西还没有给你们呢……”

老婆婆这么说着又抚上了花朵，那花开得妖艳，却独留最中心的花蕊花芯卡在了半截。众人一下就意识到“仙丹”正藏在最关键、最安全的位置，而从一开始就十分起劲的宁微顾和池子磬这下没有上前，还是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老婆婆先是动着手指在包裹的花芯上不断地敲打着，那叶瓣就在她的敲击下逐渐变得柔软细嫩。婆婆双手一同舞动着，很快最后一道关卡就在她的操作下缓缓开启。

八片花瓣如细纱一般飘扬落下，其中藏着的物件在最开始接触空气的那一下曾散发出虹色的光芒。在那一眨眼的亮丽之后，整个花朵都似乎受到了未知的撞击，花体往下一沉，其余花瓣也随之上下震颤几分。老婆婆将花朵稳稳托在手心，小心捧着绝世珍宝，慢慢挪动着端到了他们眼前。

“你们撞大运了。”老婆婆刚见到便感叹着，“这仙丹其实每次开出来的东西都不太一样，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无用……”

“那我们的运气……究竟是好是坏呢？”林汉霄问道。

老婆婆已然走到了他们跟前，她将花朵微举过头顶，欣喜道：“这么满满一盆，怎么还能算是坏运气呢？”

“八……八个？”林汉霄惊讶道，“这就是仙丹？仙丹一共有八个？”

“传说松枝千年之后化为茯苓，再过千年化为湖泊，又过千年才能化作一种名叫遗玉的美玉，所以特别珍贵。而你手中的这个，就连遗玉也无法与之媲美，因为它是一种馈赠，是这朵花给你的赠礼，是上天给予你的讯息。而且……”老婆婆说着用指尖颤颤巍巍地将中间拨弄开来，“龙生九子，花吐九玉，你再好好数数，这里头到底有几块？”

林念自大家背后钻到最前，林汉霄怀里的物件有着上好的光泽，极品的纹路，即便是在光找不到的地方也依旧闪耀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色泽。他想上前好好抚摸一下，可随即又想道，原来这找得累死人的“仙丹”、那象征友谊的瓷花，它的原型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安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