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234章 未完成的赤砂阵

这七人分成三个队伍，如蜗牛慢爬那般缓缓挪动着。易儿和郑桓逐渐有些撑不住了，热情也随着体力的耗尽慢慢降了下来，没一会儿就乖乖撤回来找哥哥。林念和萧歌各自捞了一个，一个抱、一个背，安岚和吴遇走在他们身后，都不约而同地觉得此情此景很像是一家四口。

走了好长时间的直道，在道路的尽头，男子终于愿意转个弯儿了。一块大石头挡在前头，男子一转身便消失在了视野里。林念抬头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几人急忙刹住脚步，竟发现这男子在不知不觉间已将他们带到了镇外的草坪。

这草坪绿意盎然，算是这一带的宝地了。当地人极其爱惜它们，平日里都不许孩童踩上去玩耍，每每有外乡人来，更是要拉着苦口婆心教育一番，前几日他们初见时，就曾亲自见识过这“热情难拒”的欢迎仪式。而如今天色已晚，几人也都以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因此才没能及时制止悲剧的发生。这草坪被他们踩踏过后，不会明天再来，就只留下一片片“光秃秃”了吧？

趴在萧歌背上的郑桓被冷风吹得一哆嗦醒来，还没睁开眼便嘟囔道：“抓到了吗？”

萧歌掂了掂道：“转个弯就能看见了。”

郑桓一个醒神，挣扎着从背上跃了下来。他路过时还不忘扯了扯易儿的裤腿，而对方被他这么轻易一拉，竟然也迅速苏醒了过来。

“易儿弟弟！快和我走！”郑桓摇着他道，“转个弯儿就到啦！”

“你们当心一些，看不到的地方才最吓人。”林念不由担忧道。

郑桓手指往鼻下一抹，姿态十分潇洒：“你们都在这儿，我不怕哒。”

而易儿脚底刚落地，便被郑桓拉着跑去往石头后面瞅。

林念笑着就想跟过去，可他还没走两步，就见郑桓缩着身子躲在易儿后面，两手圈着易儿瘦小的胳膊，只敢露出两只眼睛哆嗦着看向前方。

郑桓胆小早就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因此一开始林念并未觉得有多严重。可当他把视线转到易儿身上时，只觉得在那一瞬，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易儿后背也紧紧贴着郑桓，他双手握拳抓紧自己的裤子，明明咬着下唇却不见有血色，满脸都是想逃却无法逃跑的狼狈样。那一瞬间，林念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令人作呕的佯萍镇，当时易儿看着大火烧毁房屋的表情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画面。四人脑中同时响起不秒的讯号，萧歌冲上去将两孩子搂在怀里，林念直接出剑挡在他们身前，而吴遇和安岚在那一秒想到了同一件事，他们飞身跃上大石块，站在高处打探着底下能让易儿都觉得害怕的东西。

月光洒在砂砾上向外泛着同色的微光，这满地的赤色星光乍一看很美，细看却像是开在三途川旁的幽冥之花。在那大石块的不远处，一个巨大的赤砂阵法绘制在草丛之中，而若再向前远眺，又能寻到第二个、第三个……似乎有无数个重复相同的赤砂阵法。

是谁在这里施着邪术？这么多的阵法又是用来对付谁的？

瘸子早就找不着影了，可如今，更大的震撼已取代了对他的关注。

吴遇只觉得喉咙里仿若卡了根刺那般难受，他清了清嗓音道：“你们快告诉我，一定是花田部落里的人熬不住了，想来入世看一看了。”

安岚跟着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林念提剑缓缓靠近阵边，他低头一看，突然松了口气道：“阵都没有画完，外面那个圈都还没有连起来呢。”

赤砂阵法远看看不到细节，可一靠近，这个把缺陷便如数家珍。事实上，不止是外围的圈没有首尾相连，阵法里面的图案也不过画了一半。一行人又立马换到第二个阵法查看，此阵竟同样也是半成品的状态。这一分析倒像是谁画在这糊弄人的，实则搞不出什么明堂，只是一堆半成品罢了。

半成品是半成品，可这不代表它真就是瞎来来的。

林念连着看了三个，最终确认道：“三个阵没画完的地方都不一样，但已经画过的部分却是有些相同的。所以我推断，这么多阵图其实画的都是一个阵。”

萧歌就道：“什么阵啊？”

林念抬眼道：“黑衣人的阵。”

“又是浦弦干的好事？”安岚惊呼道，“可他不是已经被你们打成重伤，哪还有功夫来折腾这个呀？”

萧歌道：“那就是之前就画好的。”

“不可能。”吴遇道，“起码是我们来到这里之后才出现的，我们第一次被人按着介绍草坪的时候可没见到有任何的红色。”

“难不成是他新找的手下干的？”安岚道，“这里又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在这里画这么多做什么？莫非是为了寻仇？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仇家，要让这么多怪物围攻而上啊......那真是恨之入骨了。”

易儿和郑桓已然冷静了下来，而郑桓这恐惧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他跟着林念翻翻找找，竟胆子大到直接伸手去触碰赤砂。

“诶！别动！”林念拿剑鞘底部轻轻碰了碰他的小指，“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墨砂阵法，它能招出来的东西可比普通的浊灵要吓人百倍。”

“我从没见过这些。”郑桓新奇道，“你说的墨砂阵法也没见识过。”

“没见识过是好事，说明你家那边风不鸣条，雨不破块，没有想害人的人，也没有人被别人害。”林念撸了把他的头毛道，“这个世界上没见过阵法的人有很多，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见到，或者，这些阵法就直接从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原来这是不好的东西吗？”郑桓将双手搭在膝上蹲着，倒是难得看上去有些乖巧。“好像的确是不好的东西，我怎么感觉这阵法有些臭臭的……”

萧歌凑过来道：“当然是臭臭的了，你脚底可踩着金元宝呢。”

郑桓闻言低头看了看，高呼一声如惊雷般跳了起来：“啊！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动作太快，都踩上去了我还怎么说哈。”萧歌乐道，“出门踩狗屎可是好兆头，小子，你要走运了。”

郑桓嫌弃地在草坪上磨蹭，可那一小块排泄物越是摩擦越是糊满了整个鞋底，郑桓捏着鼻子万般嫌恶，只能单脚跳着站立。可他刚一挪开，林念就蹲身凑到了旁边的位置。

萧歌一下收住了笑容，看着林念说道：“怎么了？”

“好奇怪啊……你能帮我捡根树枝吗？”

几人过来呼啦啦围坐一圈，而林念正拿着树枝的一端，另一端则在粪便上戳戳点点。郑桓作了干呕的表情，退居到一边扒拉着他的鞋底，而林念那一头却是逐渐有了新的发现。

仍有些粘稠的粪便被刮开之后，露出了底下白色的一节。

林念抬手敲了敲它，心道是硬的，不是什么软物。

与此同时，安岚惊呼一声，叫道：“哇，地里埋的不会是白骨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盯着他看，安岚又道：“别看我，你们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吧？”

三人点头道：“很有道理。”

安岚试探道：“那我们挖出来看看？”

“大半夜跑出来挖人祖坟，你可真干的出来。”萧歌叉腰道，“当然，白天挖人祖坟也不行，天打雷劈知不知道！”

“这不算挖人祖坟呢。”林念说道，“这里又没有人立碑，所以就只是埋在地下的普通白骨。看这趋势，我觉得挺像个万葬坑的。”

“那万葬坑就不得不调查了。”萧歌理直气壮道，“此地过于阴森，不查清楚，到时候有人遇害就不好了。”

安岚：“……”

吴遇：“……”

唯有易儿格外捧他场：“那我们是要把这整块草坪都掀起来吗？”

林念转头道：“挖一点点就够了，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那就开干吧。”安岚说道，“眼下正好没人，是我们能偷偷摸摸做点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最好时机。我去铁匠铺晃一圈，拿点工具回来。”

吴遇同他打趣道：“那你这样和昨晚那个窃贼有什么区别？”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安岚道，“老铁匠今天铺子特意没关，为的就是要引狼入室。今儿我就当一匹好狼，用完之后，天明之前就还给他。”

“快去吧！”吴遇踹他道，“我们再不开挖，天就要亮了！”

于是四人分工协作，一半去破坏赤砂阵法，一半去挖地下的白骨，郑桓和易儿则拖着麻袋跟在后面帮忙。赤砂阵法布满整座山头，越往高处的越被陷在草坪里，因此也不易被发现。他们整整搜索了两遍才算把赤砂收集完毕，半人高的赤砂量，易儿和郑桓扶着都显得有些颤颤巍巍。

不过虽然他们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万葬坑，这地里是不是有成山、成片的白骨，但这白骨和赤砂搭在一起，已经很能够勾起他们的回忆了。

林念看着自己满手的红色，又俯身拾起一根白骨道：“佯萍镇那黑衣人的身上也掉出过羊骨呢。”

“这是人的骨头吧？”萧歌胆寒道，“这阵法就画在人骨上头，如果它们当时被一笔画全了……”

林念替他说完：“那就会生出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来了。”

萧歌一把将袋口扎紧：“把这赤砂赶紧扔了吧？”

“扔了？你扔哪去？”安岚急忙伸手道，“别等会儿又给浦弦捡到了。”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见得我们要一直带在身上吧？”

吴遇道：“大家分一分，每个人都塞一点？”

萧歌反驳道：“这么多，我们几个人哪里分的完？”

“塞我家仓库呗。”安岚拍拍手道，“反正我家本来就有这东西，多塞一点也没什么。”

林念道：“那儿现在已经不是你家的仓库啦，浦弦走你家都熟门熟路的，我都怀疑你那仓库哪间屋子里塞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你把这些放回去，不就等于喂到他嘴里去了？”

“不如我们再去问问宁姨？她是长辈，遇上这种情况说不定比我们更有经验”吴遇道。

显然这一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于是他们仓促地将草坪恢复原状，又一边内心祈祷着别让镇上的人看出异样，更不要直接联想到他们头上。一行人“拖家带口”，终于赶在天亮前回到了客栈。

守夜的小二对他们为何从外面归来毫不在意，眯眼看清了他们就道：“人抓到了吗？”

六人将这事忘了个精光，如今再去找那瘸子怕是挖地三尺都找不出来。林念面上窘迫，清了清嗓子道：“解决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小二探究道：“当真？”

林念心里发虚，但嘴上还是说着：“当然当真。”

小二却信以为真，马上就乐道：“那太好了，我们店有救了！”

林念局促地看了身后几人一眼，道：“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位女子醒了吗？”

“哦！想起来了，我正要找你们说这事呢。”

林念正色道：“什么事？”

“她临走前给你们留了张字条，放屋子里怕你们看不见，所以就托我拿给你们。”

“走了？”安岚目瞪口呆道，“她没说要走啊……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约是寅时左右吧。”

“字条呢？拿给我看看。”

小二翻箱倒柜一阵，最终从茶壶底下抽了张信封过去。

安岚早就伸手候着了，他一把夺过，两下撕破就将信纸甩了出来。

只见纸上写了六个字——寻汉霄归，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