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22章 争斗与疑团

生性温和的楼姑娘长这么大其实没生过几次气，要说以前在花满堂更多的是不开心与不甘心，而出了花满堂之后……除了因为姐姐的离世而伤心了好一阵，留在烟花村逐渐成为了她过好接下来日子的希望。

但在这青竹镇烟花村，楼姑娘是同人吵过架的。

而这位和楼姑娘产生争斗的人，和竹府的二少爷萧歌还真有些渊源。

章态和荣荣出事那会儿，萧歌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可三四岁的年龄，也恰好是他这一生中刚开始皮起来的那个阶段。按理说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应该并不太能记事，但对于这件事，萧歌当时就觉得，他怕是一辈子都要刻印在心里了。

彼时，姑娘们来到青竹镇的郊外定居已经有约摸两个年头了。相较于最开始屈指可数的屋子以及冷冷清清的独门独户，那时，村庄已渐渐热闹起来，粗略着算算已有十几位姑娘定居于此。这些姑娘有着相似的经历，也有着对未来共同的期许。她们同是从四面各地的“烟花之地”而来，听闻青竹镇有这样一个奇妙的村子，便陆续聚集在此。姑娘们大部分是趁老鸨或是买主不注意时拼命逃了出来，小部分则是好不容易凑足了钱为自己赎了身。

这十几位姑娘中有两位的名字尤为响亮，在村子里也极其活跃。一位名叫荣荣，生的娇小玲珑，待人热情，见谁都爱笑。另一位则叫章态，她姿态丰满，为人处事有些骄纵，原是龙吟镇醉欢阁的头牌姑娘，后来有幸寻得一位良人为其赎了身。但不知怎么的，这位章态在良人身边待了不过三天，就被她寻了个法子，据她所言，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逃了出去。

章态是最早先来到青竹镇的姑娘，因此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常常觉得自己在村里有着比旁人更高的地位。她对比自己年龄小、或比自己晚来村里的人惯常喜好用命令的口吻说话，就连平时说些镇上的传闻也总是带着股莫名其妙的骄傲劲。但村里的姑娘个个看似平凡，实则不然，她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好几次就差些同她当场吵起来。但能住在烟花村已是千载难逢的大幸事，本着多事不如少事的精神，姑娘们平时只好一忍再忍，面上和和气气的，暗地里偷偷远离，实际都不愿和她扯上什么关系。所以章态虽然在村里久待时间最长，但几乎没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

而章态之所以十分特殊，那便是她与其它姑娘仍有些不同之处。这就导致即使已经过去多年，她的名字依然为村里的姑娘们所熟知的原因。

初到此地时，章态的身形与旁人并无两样，略微的丰满也是韵味十足。但几个月过去后，她凸起的大肚子已没有合适的衣物可以遮挡得住，肚子里的“孽种”已经无法被掩盖为无人知晓的秘密。姑娘们刚建村时便商议过诸条规矩，而当时位列首位的便是——任何男人都不得出现在烟花村。章态来到村里不久之后才发现自己竟意外有了喜，她担心自己肚子里揣着的是个男娃，日后恐被其它姑娘们驱逐出去，便一直不敢道出实情。眼下实在是瞒不住了，只好老老实实地把原委交代了个干净。

“章姐姐，可你这都身怀六甲了......我们这也挺简陋的，不如你还是回去你夫君那里吧。”一个姑娘怯怯地说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章态抱着肚子，态度强硬道：“我不回去！”

“诶，听说你夫君也是个达官显贵之人，回去定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的，怎会亏待了你？”

章态仿佛听不见她人的提议，仍旧十分坚决，道：“我不回去！”

“可我们这也......主要我们也不方便照顾你啊......”被推举出来的晴姐颇有些为难，“我们既没有怀过孩子又没有接生的经验，到时候出了岔子可怎么办......”

章态低下头，叫旁人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我本来就不是明媒正娶迎进门的......他们全家都瞧不起我的出身。尤其是那个大房夫人，见到我就没好脸色，回回都要朝我吐口水！我即使站着不动她都要嫌我碍眼，一找到机会就百般羞辱我......我若是回去了，估计这孩子也别想留了，她非给我抽筋扒皮不可！”

“这.......”

姑娘们面面相觑，孩子总是无辜的。其次她们都知道聚集在烟花村的人都是因何逃出，大家的遭遇如此相似，立刻就能感同身受。十几个姑娘商量起来也就一会儿功夫，最后决定道：“好吧，无论章姐姐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留在村里。姐姐不用担心，就算已经定下了规矩，但规矩也是可以破例的。等你孩子生下来，大家都会帮着一起养的！”

于是，村里的姑娘们信守承诺，几乎是每日轮番上阵照顾章态。章态在怀孕的那几个月里着实享受了一把“少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等到小儿子生下来，姑娘们不再日夜守在身边，她倒是觉得有些寂寞和委屈了。但好在村里新添了人，又是个肥嘟嘟的大胖小子，姑娘们便总还是三天两头地往她屋里跑。再加上她们大都做好了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的准备，因此一时间章态和她的宝贝儿子成了整个村的焦点，姑娘们平日里话题扯得再远，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关联，最后总会转回到这个大胖小子身上。

没过多久，村里来了一位新姑娘，这位姑娘便是荣荣姑娘了。荣荣和她的姐姐自幼丧父丧母，流浪期间不幸被人贩子绑架卖到了“烟花之地”，姐妹二人不愿在这种地方折磨自己剩下的人生，便想尽千方百计逃离苦难。可惜在最后一次逃跑的途中，荣荣的姐姐为了掩护妹妹逃跑被追来的护院乱棍打死，但多亏了姐姐牺牲拖延的时间，荣荣才能平安地来到青竹镇。

荣荣刚来时因路途奔波而变得灰头土脸，五官被泥巴遮掩住，衣衫也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被树枝勾划而流的血迹，一看便知经历了一番磨难。青竹镇的姑娘们好心照顾了她，为其梳妆打扮之后才发现荣荣长相甚是可爱，一双大眼睛上还有如同蝴蝶羽翼般纤长轻盈的睫毛，只要被瞧着多眨几下眼睛，任何拒绝的话语就都说不出口了。再加上荣荣个子不高，天生一张娃娃脸，衬得她更为娇小可人。

荣荣初来此地，急切地想融入这个新集体。由于她天生性格外向，因此丝毫不避讳将自己的私生活述予她人评说。她所说的故事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则是荣荣自己编造的，但不管哪种，姑娘们总也不会计较真实与否，每每荣荣一开口说话便听得十分入神。那时，楼姑娘便是荣荣最专心的听众，也是荣荣在青竹镇第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闺中密友。

而当姑娘们话题的中心由章态转移到荣荣身上时，一颗含有嫉妒之心的种子在村里悄然种下。

从前做惯了头牌，后来又当了回“少夫人”，意识到“母凭子贵”的规则已经在烟花村渐渐淡去的章态开始无法容忍周围人的视线不为自己而集中。她同以往在醉欢阁那时一样，想得到众人的关心，想做众人的焦点，想做这个村里最受宠的姑娘。

自始至终，她都在渴望众星捧月，渴望做所有人手里的那颗明珠。于是思来想去，她决定不再逃避现实，要主动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夺回来！

之后的日子里，但凡有荣荣姑娘出现的地方，章态总是能“恰好”同行。每每有人想找荣荣说上几句，章态总是先一步抢过话头，把话题往自己和儿子的身上引去。但没人喜欢自己说话时总是被打断，此举做多了，必然会遭人嫌弃。章态没能如愿成为白日里的话题中心，反倒成为了夜晚姑娘们说小话时的主角了。

“章姑娘真是没什么眼力见。”

章态惺惺作态越发明显，姑娘们忍无可忍，最后主动疏远了她。在尝到了冷漠的滋味后，这颗早已埋下的嫉妒之心，在章态一次次盯着人群中心荣荣姑娘的背影沉思之后，终于发了芽。

就像章态夫君的大房夫人一样，章态也渐渐觉得荣荣不顺眼起来。今日路上被石子绊了一跤，那定是荣荣故意把石子踢到她脚边的。今日的饭菜不合她的口味，那定是荣荣偷偷在她菜里下了毒......章态不仅自言自语，竟还把这类事到处与人乱说，姑娘们都道章态心性大变，一时间各种猜想满天乱飞。

晴姐来到青竹时就对镇上的百姓有过一番考量，因此对镇上小有名气的竹府也有些了解。听闻竹府有位家主擅于解决一些邪魔歪道、稀奇古怪之事，她担心章态性情大变或与邪物鬼祟有关，便匆匆进了镇，亲自将竹府家主请了过来。

可惜这位家主仔细检查过后告诉她们：“章姑娘一切正常，并非受邪祟影响。”

姑娘们信了家主的话，可惜章态却将自己的嫉妒心一股脑地推给了这位家主，她声称自己为邪物所感化，只是这邪物法力高强，才没能被旁人给找出来。她会变成这样绝非自己意愿。可惜对此，姑娘们但笑不语。

就这样，竹府家主的到来也没能让这场起于嫉妒的争斗彻底终止。荣荣继续当着全村人的开心果，章态则继续做着自己的刺头，两人之间的矛盾始终未能平息，但日日夜夜的吵闹也能给平淡的生活增添话题，每日借此与旁人唠唠嗑，日子过得倒也算清闲自在。

直到一件大事突然打破了持续的平静。

那日清晨，公鸡啼鸣，万物苏醒。姑娘们打着哈欠走出门，却未料想会在荣荣姑娘的屋子前寻到她冰凉的尸体。一条粗麻绳连接了脖颈和房梁，荣荣姑娘在自己的家门口上吊身亡了！

震惊之余，她们也发现章态和她的儿子竟同时消失不见，直到几天后从郊外传来消息，有百姓在一处山脚下寻到了章态和她儿子的尸体。奇怪的是，章态竟身着荣荣姑娘的衣服，发型也弄得与她颇为相似。她们身上遍布棍棒抽打过的痕迹，不知为谁所害，就这样被抛尸荒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