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135章 灾难

吴兰泽抬了抬手，他身后跟着的人听话地将曼珠放了下来。

曼珠双手被绳缚着，双脚倒是自由着的，周围到处都是吴兰泽的人，料他想跑也跑不出多远。该说是韵华馆待久了，红倌自然是会看人脸色的，被扔下马后他也没有再抵抗，而是顺从地走到林念那头，等待术法落到自己身上。

“能让让吗？你挡着了。”

曼珠这话是冲着安岚说的，后者还陷入在方才的困惑与震惊之中，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做出反应。萧歌见他不动，伸出手朝他手臂拨弄了一下，只是轻轻那么一拍，安岚就像是没有支点那般向旁处倒去，林念看着眉头猛地一抽，又见安岚立刻挺腰稳住了身子，这才迅速将视线移了开去。

他走到曼珠身前，曼珠就将手中的往生钱递给他，林念伸手去拿，却没有抽动。

曼珠紧紧捏着往生钱的另一边，突然冲他笑着说道：“你不想恭喜我得偿所愿吗？”

林念抬头看着曼珠的笑容，冷着脸道：“恭喜你自由了。”

韵华馆和花满堂被他一把火焚烧殆尽，饱受苦难之人恐怕得另寻出路了。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好事。

既然曼珠不肯给那往生钱，林念也没有再抢夺的打算了，面灵诀就算没有往生钱也一样能解除，他不会被这小东西束缚住自己，更不会被这小东西带来的人或事禁锢在原地。

看来他也得往前走才行。

于是林念松开了往生钱的另一端，深呼吸一口开始凝聚真气，他一手搭住曼珠的肩膀，一手往曼珠脸上一挥……

“咔嚓。”

嗯？林念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面灵诀的边隙透着银白色的闪光从曼珠的下巴开始往上消除，当曼珠完美的下颌线恢复之时，林念的左胸处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搐了一下！他已经挥起的手臂在空中停顿弯曲，却仍旧执着地在空中画满了半个弧圆——收尾了这个术法。而随着面灵诀的加持慢慢散去，左胸愈演愈烈的抽搐变得让人无法忽视起来……胸中不断传来的痛楚，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揉捏着自己的心脏！

林念抓住自己左胸的布料，身子一斜，控制不住就要往地上倒去！

掩饰不住的呻吟从他紧闭的唇边满溢出来，膝盖着地的疼痛和心脏处传来的揪心感简直不值一提！他能感觉到自己血液被堵塞在心脏位置，那一下一下经脉的跳突是他此刻能实施的唯一反抗……

他能感觉到，他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因为不知名的入侵而变得滚烫。

他快应付不了了！

额头重重砸在地下，可只是摩擦而破了皮的小伤口并不能转移他的疼楚，林念身体往侧边一倒，想像只虾米一样把自己蜷缩起来，可那阵抽搐却远没有停歇的时刻，就像要将他撕裂一般折腾着他的骨头、四肢……身体已经不为他所控，他挺腰向后曲折着，活像是要将自己反过来折断脊骨！

萧歌张皇失措地跟着跪倒在地上，不明所以地触碰到林念后更是毛发皆竖、颤抖不已。林念正在疯狂地出着虚汗，平日里梳妆整齐的发丝此刻正凌乱地贴在他的脖颈上，外衫已然被浸湿，萧歌发誓他现在就能绞出水来！他尝试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可林念却对自己的声音和动作完全无动于衷，甚至于从他嘴边泻出的呻吟声也已经盖过了萧歌颤抖的嗓音。

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救不了公子！

“按住他！按住他的手脚！”安岚重重击打了萧歌一下道，“被让他折过去！把他躺平了！”

眼冒金星退去，萧歌立刻跟着去做，余光瞥见吴兰泽也已经冲了过来。吴兰泽试图直接压在林念身上将他摊平，但林念一直在剧烈挣扎，使得他最后只能帮着安岚一起用手勉强压住了林念的身子。

“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被吴兰泽吼住的曼珠也是一脸茫然，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有啊？我……我就是个会点小把戏的普通人，哪能让一个……这样……”

他倒退了几步，见气氛紧张一时也不敢再多言。

曼珠摸了摸自己的脸，鼻子、嘴巴……很好，他的脸已经回来了。

他们一伙人都在焦头烂额，既然没人注意，或许现在就是自己离开的最佳时机？

曼珠虽然动了这么个逃跑的念头，最终却没能移开脚步。他仅仅是在一瞬间内没能做出正确的选择，等再想动作时，面灵诀的反噬终于姗姗来迟。最先是脚，而后一路上升麻痹了曼珠的双臂，他感知到自己无法活动，身子微微一斜，以倚靠在一旁小厮身上的姿势变得动弹不得。

林念发出一长串呜咽，他开始在地面上打滚挣扎起来，那只揉捏着心脏的“无形手”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松开力气，而是宛若保持着固定的频率每过一阵就实施一次“捏紧”的动作。林念因为瞬间放大的疼痛尖叫着弓起背脊，压在他身上的三人更是免不了被他一阵“招呼”。萧歌眼泪汪汪地扑过去环住他的腰身，发现林念的肢体就像是岩石那般僵硬，全身的寒气都在拼尽全力地吸收着外界一丁点的热度，却始终并没有什么改善。萧歌心中恐惧不敢再摸，又重新退回来无力地压住林念的双腿。他不知道怎么做，抬头看见安岚和吴兰泽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做……他祈求有人来救救此刻，却恍惚间不知该向谁来求救……

林念脑袋上的虚汗如瀑布一样流了下来，吴兰泽轻抚着他的脑袋，用衣袖为他抹去流下的汗水。他的双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有些颤抖，但现在可不是失智的时候，总得有人来寻找疼痛的突破口。

吴兰泽扬手就给自己挥了一个巴掌！

他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清明，扬手又朝自己的另一边脸挥了个巴掌！

两巴掌下去才将他理智打回，吴兰泽深呼吸了几口气，开始试着寻找问题的发生与根源。

“萧歌！他以前解除面灵诀的时候有发生过这种事吗？”

“什……什么？没有！光我在身边的时候就试过两次了，从来都不会这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都是一个术法怎么会不一样？！”

“他是不是……是不是第一次往别人身上套面灵诀？！”

吴兰泽转头朝身后瞥了一眼，见曼珠正以一种奇怪的僵硬姿势朝着他们费力抬眼。面灵诀的反噬只愿意施舍一个“视觉”给他，纵使他有话想说也是无计可施，而且从他嘴里又能问出什么呢？

林念的哀嚎还在继续，每次陡然变响的大吼大叫都结结实实地撞在他们的心里，萧歌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林念冰冷的身躯，但他那身肌肉却连拿对方的颤抖都无能为力。普通的医馆接待不了他们这些研习旁门左道的除祟师，试图用真气疏通也只会引发林念更为猛烈的震颤。在这荒郊野岭之地，无措的三人似乎只能守在林念的身旁祈祷疼痛快些过去……

这对于四人来说都是过于漫长的一段时间，久到萧歌的前襟也被林念的冷汗打湿；久到安岚麻痹了双腿失去知觉；久到吴兰泽的袖口因为擦汗的关系再也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久到曼珠渐渐恢复知觉，甚至已经能够做出轻微晃脖子的动作……

林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才终于在众人的盼望下稍稍减下去一些。

那只来自阴间的魔手终于愿意放开弱小人类的心脏，即使林念已经被痛感折磨得麻木而无力，但还是能够明显地感触到，那份力量正在逐渐从自己的体内消散……被抑制住的真气开始重新运转，顺着经脉逐渐抚平他深受刺激而紧绷着的躯体。

曼珠渐渐恢复了行动，面灵诀的反噬消去，他一个踉跄稳住了自己正在下滑的身体。而与此同时，林念终于从钻心骸骨的磨难中脱离，像差点窒息的落难者那般大口抽气起来。

吴兰泽一把握住林念的双腕，眼疾手快制止了他要掐住自己脖子的动作，他喊叫着让林念保持呼吸，但骇人的血丝爬上林念的眼球，空洞的眼神晃荡对不上焦点，眼前模糊一片，更是早已分不清自己深陷何处。他剧烈扭动着手腕想要脱离吴兰泽的钳制，对身后抱住自己的安岚不停地撞击后脑勺表示抵抗，萧歌被他双腿踹飞，想要靠近却不能得，三人在“悬崖”边竭尽全力的疾呼也没能将林念从深渊中拉拢回来，在疼痛过去过后，难道还有其他的灾难静候着……

曼珠活动了一下四肢，站起身来加入了这场战斗。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了遗落下来的红色砖瓦，投影打在四人身上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而曼珠就在这谁也没注意到他的时间里，毫不客气地举起“凶器”，冲着林念的脑门上招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