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123章 可信之人

“是我？报恩？”

五位姑娘坚定地点了点头。

“难道是因为我救了大贺？”

雁南和檀安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虽说那件事也是要谢谢你，但我们的承诺事出其他。”个子高一些的雁南说道。她长相中女性的阴柔本就较少，如今穿着束腰裙裤，更是一改在烟花村初见时的印象，倒是颇有些雌雄莫辨了。“故事很长，得从你父辈开始说起。”

“我爹？你们认识他吗？”林念惊讶道，“他也去过你们村子吗？”

檀安道：“不是来过我们村子，而是他，就是那个把我们从花满堂里救出来的人。”

“可把你们救出的人不是大贺吗？还是我理解错了？大贺只救了楼姑娘？”

“大贺的确是重要的一环，但在那一两年间，更多帮着我们的，是你爹林大侠。”雁南边思考着边慢慢说道，“大贺只是担负起接应我们的责任，但那时候在后方支援我们、支撑我们的其实是林大侠。青竹镇原来也没有什么女子村，这一点萧少爷想必也和你说过，是林大侠把我们带去那边之后才慢慢建立起来的。”

“我不知道……”

林念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息，眉间也紧皱了起来。

“我爹他从来没和我提到过你们。”

檀安少有别扭地说道：“也许我们在他心里并不是什么值得留下印象的重要人物吧。”

“别这么说！”雁南碰了她一下，立刻制止了她这种胡乱的想法。“林大侠是我们的恩人，就算是他的随手一帮，也是给了我们不可估量的巨大帮助，于我们而言可是改变人生的人，是我们的贵人。”

“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檀安忙解释道，“我只是希望他至少还能记得我们。”

“我爹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过去，正如你们还这样惦记着他，他一定也在远方牵挂着你们！”林念见状宽慰道，“他不和我说……兴许只是信不过我，怕我泄露你们的踪迹吧。”

萧歌眉头一跳，略略有些惊讶地看向林念的背影。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但……”吴兰泽靠在墙上说道，“你们去韵华馆这么一露脸，岂不是自己冲上门去，马上就暴露身份了吗？”

“你是指何大人吗？”雁南道，“这个没什么问题，他这个人贪恋美色，像我们这些长相不出挑的，他是不会记得我们的。”

吴兰泽反驳道：“可你们都是从花满堂出来的，何大人过去又是花满堂的常客，他都去了那么多回了，多少会有些眼熟的感觉。”

“都过去十几年了吧……”雁南无奈一笑道，“他从来只喜欢最好的，只想要得到舞台上最耀眼的那个，我们这种只能在房里等待客人上门的小虾米恐怕在最初就入不了他的眼。”

楼素摇摇头，转而对林念说道：“所以去救你们的任务我就交给她们了，我怕我长得和姐姐太像，万一真要是被何大人看见就不好办了。”

看着楼姑娘一脸真挚地看向自己，林念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面对何大人时扯的嘴皮子、编的谎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楼姑娘在这里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可真是不必要的灾难。他原以为搬出楼瑾便能骗得何大人上当，让他心甘情愿对自己言听计从，但如今看来……这奸商确实没那么容易说服。

“我对何大人说……”

楼姑娘好奇地看着林念。

“拿逝人编谎是我的错，还请姑娘原谅。”

“逝人？你是在说我姐姐？”楼姑娘迟疑道，“可是我的姐姐并没有去世啊。”

“啊？”林念和萧歌皆是惊讶出声。

“啊，是我的问题，我好像没和你们说过之后是怎么样的吧？”楼姑娘恍然道，“当年大贺把我和姐姐救出来之后，他只是将我带到了青竹镇。至于姐姐，就遂了她自己的意思，选择留在灵漾城了。”

“留在灵漾城？”吴兰泽惊呼出声道，“那她便如同群狼环伺，天天提心吊胆着，怎能安稳生活？”

楼素道：“我也劝过姐姐，不如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但姐姐似乎对这片土地有着很深的感情。她说一人不论离开多远都不能忘记故乡，根在哪里，心终究也是要回到那里的。只要她还在这，我就能回来有个家。”

“可是灵漾城算不成是你们的故乡。”萧歌撇嘴道，“故乡应该是由好的回忆构成的，不应该被心酸和委屈填充。”

林念轻轻碰了碰萧歌，小声道：“我想楼瑾姑娘应该有别的意思。”

吴兰泽问道：“那她住在何处？一定不会在城中附近吧？”

“恰恰就在城中。”楼素道，“不过不是什么独门独院，姐姐能落脚的地方，也就是一家小客栈的一间陋房。天号、地号、人号……我姐姐的房间，或许也只是比普通的柴房好上一点。”

“你姐姐倒也胆大。”林念道，“这是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一次豪赌。”

“她赌何伟业愚钝无知、赌他一叶障目、以管窥天……而何伟业也正如她所料，目光放得再远，却忘了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恰恰相反。”吴兰泽拍了下手心道，“不是他何伟业找不到，而是他根本没想要去找。”

安岚认同道：“确实，十几年过去了，以何大人的势力和人脉，找一个落荒而逃的女人，不至于毫无线索。”

“那就只有这种可能了。”林念道，“这十几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让何大人意识到，比起找到楼瑾，当务之急是要解手上的燃眉之急。”

“也许是何大人又看上了其他姑娘呢？”萧歌猜测道，“他见异思迁、见色起意，喜新厌旧也不无可能。”

胡宿提醒道：“楼瑾离开后没几年，何伟业就建了韵华馆，外界传言，他是从那时开始转性的。”

林念同吴兰泽对视一眼，前者推断道：“我明白了，他当时接了新活。”

萧歌道：“新活是什么？”

“你们已经知道了？”楼素惊讶道，“我原先把你们叫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件事情。”

“楼姑娘，不如从头开始说吧。”林念抬手制止她道，“我们进去说，我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你了。”

楼素点点头，转身将他们带入屋内坐下。楼素姑娘暂时的落脚点虽然入口看着十分隐秘窄小，但内里其实也与一般人家的大堂无异，区区容纳他们一伙人也丝毫不显拥挤。楼素带着他们逛了一圈，这套房子可谓是样样齐全，光是偏房也有两间。若是放在青竹镇，已是大户人家才能住得起的程度了。

胡宿见吴兰泽正盯着自己瞧，没办法忍受才坦白道：“哥，别看我了，是我买的。”

“你买的？”吴兰泽大声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用我自己赚的钱买的。”胡宿答非所问道，“怕你说我，我没让你知道。”

“让我知道也没什么吧……”吴兰泽小声嘟囔道，“我不会说你的……”

从前到后晃了一圈，林念同楼素在圆桌旁面对面坐下。楼素轻敲了两下手指，开口道：“林公子，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起？”

“从……起点开始听起。”林念开口道，“楼姑娘，其实你们来灵漾城也是为了何大人吧？”

楼姑娘看起来有所苦衷，支支吾吾好一阵后才继续说道：“一开始的确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

见她似乎另有她虑，胡宿微一思考，主动站了出来道：“都是因为我给楼素回了信的缘故。”

“回信？”这下吴兰泽再也坐不住，直接站起来道，“你也认识楼素姑娘？”

胡宿没看她哥，而是对着林念说道：“溪恫和你们说过对吧？她收到了楼素从青竹镇寄过来的信。”

林念紧张道：“说……说过了。”

“信上提到了两个人，一位姓林的公子，和一位姓萧的少爷。”胡宿顿了顿说道，“这两个姓就足够引起我注意了，因为早在很久以前，我哥就已经把你们挂在嘴边了。”

“喂！你说什么呢？！”吴兰泽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象征性摆了摆手道，“不是我说的，是我爹经常会念叨！”

“该说是一家人嘛……我也会和溪恫念叨这些事。溪恫看见信上写的了，就约了我见面要把这件事告诉我。我看到以后觉得应当**不离十，一个没忍住就给楼素回信了。”

“你回的什么内容。”

“我说……”

“她说这可能是个机会。”楼素也看向林念道，“一个能把我姐姐也救出来的机会。”

这下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林念的身上，林念被盯得发毛，一瞬间也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想楼姑娘大约是对他寄予厚望的，正是这份期待让她再一次回到了灵漾城。

雁南在这时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救他，只是因为他运气好罢了。”

听上去这话里的“他”是在指自己，但林念很快反应过来，这股子不屑应当是朝向大贺的。

楼素没有理睬雁南的反应，转而继续说道：“在遇到你们之前，我们已经从何大人手里明里暗里地救下过大贺好几次了。”

“好几次？那今日早上的那次……”萧歌反应过来道，“当时大贺撞到了我们，说是有人在追杀他。我们陪他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见人追来，我还以为他是又撒谎了呢。”

“因为何大人的手下被我们拦住了，说实话。他们真的很好骗。”雁南抱着双臂说道，“我们能进韵华馆也是用了一样的方法，我们手上有何大人的信物。”

“信物？”

雁南将手摊开，露出了一长枚金色的发簪。

“每个同何大人成亲的人在洞房前都会收到这个。听说那十几房小妾，人人收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

发簪并不华丽，但也并不朴素。刚好适合何大人的小妾们佩戴。

那雁南手上这枚的来历……尽在不言中了。

“我一日前曾和大贺在极度仓促的情况下打过照面，他又告诉了我两件事。”楼素正襟危坐道，“一，因为他当年在做花满堂伙计时把我放走而与何大人结下的怨恨，何大人择日便会来与他算一笔旧账；二，他躲在邻村的这些年里，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过何大人的运货车马半夜出入灵漾城的城门。”

吴兰泽当即道：“灵漾城的城门一到酉时即刻关闭，直到卯时才会重新开启。夜幕笼罩下，在城内花天酒地可以，但要想浪到外面却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建立城墙开始时就立下的规矩，大家都心照不宣，从未有人肆意妄为想要强闯出去。”

“规矩是这样立下的。”楼素说道，“可从来就没有什么监督人存在。”

“监督人？你是指守着城墙的护卫？可我来时分明……”安岚悟道，“哦！守门的人也许是何大人的人？”

雁南答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和楼素都更倾向于守卫与何大人之间有着金钱交易。”

林念毫不意外，他原先便知道何大人和浦弦的村子有关系，现在不过是肯定了他们的猜测——何大人确实在搬运着什么，而且还是将其搬运出城。

“那你看这一点能不能让你大吃一惊？何大人的车上运着一种红色的沙砾。”

“是赤砂？”林念惊讶道，“你们也看见了？”

“是大贺看见的，不过我信他不会在这事上胡说。”楼素确信道，“我心里有疑，所以我也不想出错，知道这件事后，我去找了溪恫姐姐。”

“溪恫姑娘？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了啊？”林念回忆起告别溪恫时她那句颇有意味的话，一时没想明白为何溪恫不直接将此事告诉自己。

候在一旁的萧歌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凑近了林念，附耳说道：“花满堂的老鸨并不可信。”

林念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溪恫姐姐告诉我，何大人这些年已经渐渐很少出入花满堂了，如果我想要知道更多细节，不妨去韵华馆多打探一下，那里有一个人或许可以信任。”

在林念眼神询问下，楼素开口说道：“是韵华馆的一名红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