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我的鼓励后,原本恹恹的少年便像是得到了灌溉,渐渐恢复平日里的跳脱与肆意。
心情一好,胃口也跟着恢复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下山,喜好甜食的善逸自然又一个接着一个尝试,遇到合乎心意的就继续买一份,口中说着要带给爷爷试试,实际上大多都会在训练结束后进入到他自己的肚子里——也幸好善逸平日运动量巨大,练习的长久消耗让他不至于因为甜食摄入过多膨胀成一个球。
爷爷如果看到善逸把零花钱全用来买甜食了,他铁定会增加训练量的。果不其然,等我们大包小包上山,第二天一早起床发现桌子被带回来的点心占满后,爷爷先是戳着善逸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教训了几句,然后就在他开始训练的时候明目张胆增加了不少内容,直把善逸折腾得够呛。
美其名曰互换礼物,夏日祭时店主赠送的麻雀被我放在了窗边,能够在桌上迎接每天第一缕晨光,而另一个原本属于我的兔子摆件被善逸收下。后来知晓我之前买下尺八是因为以前跟着父亲学过一段时间,善逸便央求着让我在他结束训练后吹上几首作为安慰。
小时候练习武道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虽然伤口很快就复原,身体上的疲惫却是难以消散。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坐在旁边为我吹奏几曲,而家中原本忙碌着的众人也会停下手头事务闭眼倾听,待他最为严厉的祖父也不例外。
我以前还总觉得奇怪,为什么为我奏完之后父亲脸上总是带着笑的,哪怕看到我一副狼狈凄惨的模样也会勾着唇角眼神温和,可现在看着爷爷和善逸也坐在一旁侧耳倾听,我突然间有些理解当年父亲的想法了。难得在正式开始猎鬼任务前我能有如此雅致,倒也算是忙里偷闲,和他们一起在桃山上过了一段虽然短暂却悠闲快活的日子。
我的日轮刀就是伴随着尺八悠远的声音送达的,将日轮刀亲手送到我手中的是锻出它的刀匠,一个名叫铁原左之助的老人。他的脸上戴着颇有些滑稽的火男面具,长途奔波显得有些杂乱的银发潇洒地披散在脑后,看起来颇有种世外高人的风骨。
“好漂亮的小妹妹啊!”
他一开口,那股得到高人的气质便荡然无存,像是才看到爷爷站在旁边似的,他又元气满满地打了个招呼:“哟,慈悟郎,好久不见!”他哥俩好地试图拍拍老搭档的肩膀,却被爷爷一个巧劲躲过,然后又拿拐杖反过来敲了敲对方的脑袋。
“还小妹妹?你这个老家伙休想调、戏我的宝贝徒弟!”爷爷的头发都气得炸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揉搓过好一阵的棉花团子。
他们貌似是老相识了?我和善逸在一旁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
三言两语将炸毛的爷爷安抚下来,铁原先生老神在在坐在了桌边,将一路背着的包裹放在了桌上,他一边娴熟地将揭开裹住刀剑的软布,一面解释道:
“这个是半路上水柱拜托我捎来的,好像是你的队服,”铁原先生将软软的包裹递给我,然后又迫不及待展示起重头戏:“来吧,小妹妹,先看看你的刀。”
我双手接过通身漆黑的刀,黑色的刀鞘乍一看与当初爷爷给我使用过的那一振日轮刀极为相似,细细端详才发现黑色刀鞘上还仔细雕刻了状如树枝与花瓣的暗纹,在阳光下显得隐秘又梦幻。我的手从刀鞘滑过刀颚,在认出刀颚形状后便愣住了,这是……
“听闻你是土方剑士的后代,所以我便擅作主张,将刀颚做成了土方剑士当初的家纹。”
“左三つ巴……”我轻声附和道。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学会写字后,祖父便带着我描画过他的家纹,只可惜随着新选组覆灭,知晓新选组各位家纹的人所剩无几。想必铁原先生在起了这个念头开始制作的时候,光是考证资料就废了不少功夫。
或许是我捧着刀双眼发亮的样子取悦到了这位爱刀成痴的老人,铁原先生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住语气中的笑意鼓动道:“好了好了,别光顾着看刀鞘,拔刀看一看吧。”
刀身并不重,甚至比常见的太刀轻一些,想必也是为了契合雷之呼吸的特点力求轻盈薄锐,减少负重提升挥斩的速度。我缓缓拔刀出鞘,凛冽寒光便照进眼中,刀身上并无铭文,刀刃略直,翻转间隐约能看见似闪电的曲折纹路。在我使用雷之呼吸的一瞬间,自刀颚那一端开始,整个刀刃便迅速染上了耀眼的灿金色,原本隐隐约约的闪电状刀纹便愈发明显。
金色与闪电——这把日轮刀就是雷之呼吸传承者的证明。
“从今天起,你就正式成为雷之呼吸一门的鬼杀队剑士了。”爷爷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与期许:“你是得到了我桑岛慈悟郎认可的孩子,我等着你找到杀害父母的那个鬼,然后用这把刀将其斩首的那一天。”
既然拿到了刀,我的任务便也接踵而至,趁着爷爷和铁原先生叙旧的时间,我带着包裹回房间换衣服。包裹一拆开,我这才发现已经按照需求更换过的制服上还躺着两封信:其中一封信是锖兔先生写给我的,里面简单讲了一些关于任务中需要注意的细节;另外一封来自忍小姐和香奈惠小姐,提到为了庆祝我顺利入队,她们送了我一个小礼物,还再三嘱咐我要学会打扮,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草率下去了。
仿佛隔空听见了她们的训诫声,我哭笑不得地将信叠好收起来,将队服取出后这才发现了队服下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的礼物——一件紫色晕染的羽织。
或许是因为我之前的信件里提到了和善逸去山下参加夏日祭时穿的是紫藤花纹样的浴衣,这次,她们挑选的羽织纹样恰恰是我喜欢的樱花。我迫不及待将其套在了队服外,羽织面料柔韧轻盈,尺寸也正好,蓝紫交融晕染的羽织在衣摆处用浅金色的线绣了朵朵樱花和细碎的花瓣。
因为鬼杀队队服背后有一个大大的“灭”字,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过于惹眼,或许是因为这个顾虑,很多鬼杀队队士都会在外面额外披上一件羽织作为遮挡。幸好鬼杀队制服轻、薄透气,若是不剧烈活动,在夏季夜晚披着羽织倒也不算太热。
或许是因为我长久不爱琢磨打扮,让周围人都积怨已久,看到我难得披了件样式精致的羽织出门,爷爷也不住点头夸赞,然后还得手忙脚乱地压制住忍不住想要扑过来的善逸和铁原先生。我将刀固定在腰间,用羽织的衣摆将其遮住一部分,在爷爷的叮嘱中带上了装满应急物品的小小包裹。
一开始在跟着锖兔先生来到桃山的时候,我身上带着的只有装满了衣物等零碎物件的包裹,如今等我终于带着属于我的日轮刀下山,原本的包裹已经被尽数留在桃山上,那间属于我的房间里已经陆陆续续添置了不少新的物件。
桌上摆放了善逸和爷爷为我添置的小物件,木雕麻雀便尽忠职守在一旁负责照看。小小的首饰盒里原本只有几个从家中带来的小物件,蝴蝶姐妹也陆陆续续送了我一些,如今竟是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了。现在的我除了身上的这件羽织,其他的全都是与新的羁绊有关联的物事。
我原本的人生被杀害家人的鬼生生挖去了一部分,可没想到我又遇到了很多内心柔软又强大的人,他们用无声的温柔帮我渐渐把这一块空缺再次填满了。
——这一定是我攒了好几辈子的福缘。
在大家的送别声中我下了山,半山腰处便遇见了几日不见的鎹鸦影太郎。我抬手托住了影太郎的身躯,影太郎先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羽翼,然后开口下达了第一个任务:
“千鸟,正东边!那里的村落传闻有鬼出没!”
影太郎扯着嗓子说完便歪着头专注地看着我,我当即会意,从腰间挂着的小袋子中取出一粒金平糖,影太郎这才心满意足嗷呜一口叼住,振翅飞起在我的前方盘旋,看样子是想要为我引路。
一路上靠着与影太郎断断续续的闲聊我才知道,作为鬼杀队菜鸟级新人癸级队员,我本来大概率会跟随一整支小队一起完成任务,但是因为鬼杀队人员向来有些紧缺,因此在遇到并不算很艰难的任务时基本都会让队员独自完成。而这次的任务与其说是斩鬼,更多的是信息探查与线索收集,我需要在追查到鬼的确切行踪后根据实际情况考虑是否需要临时外援。
以上都是影太郎在与自己的同僚交流时得到的经验,并且同样作为鎹鸦中的新人,影太郎凭借自己顺滑乌黑的羽毛和炯炯有神的深邃眼睛迷倒了一大群同伴,短时间内也成功与忍小姐她们的鎹鸦建立了深厚情谊。
都说物似主人形,影太郎居然破天荒地成了社交名人,我却还是一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普通队士,这差别怎么看都让人莫名有点心塞。
在傍晚时分,影太郎终于带着我在一处村庄的入口处停课下来。明明是日落而息的繁忙当口,整个村庄却像是没有一个村民居住,安静得可怕。或许是出于小动物的超级直觉,年轻的鎹鸦也察觉到有些诡异的气息,用软滑的头顶蹭了蹭我的侧脸试图寻求安慰。
虽然一个人也看不到,可这并不代表村中真的没有人了——我能够听到他们在各自家中发出的细微响动,也能够嗅到他们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腥气。这股味道太过轻微,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聚在房间里或许早就弥散在空气中被稀释了。
在藤袭山待的七天足够让我对鬼的气息格外敏感,我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的确有鬼存在过,并且还和每一个人都有过接触。只是从气息浓淡来看,这个鬼并没有藏在村子里,而是另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待夜晚的来临。
——但愿在夜幕降临前我能探寻到鬼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