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三见 第162章 决战 下

刹那间，一道带有远古气息地蜡黄色光芒，从廖吾和天帝身边荡开呈环形升起包裹住两人的身躯。

离页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颤颤巍巍地跟着千池从地上爬起来，只听，宇宙苍穹中那座看不见的巨钟变得清晰，它横跨山河，延绵数里，指针不停地疯狂地拨动。

滴答，滴答，滴答——

频率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混沌钟正式启动了。

两行热泪从离页眼中流出，他噌地一下扭过头与早已转过头的千池对视，死死牵着他的手，“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你不要忘记我，不要，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爱你，一定不会忘记你的！离页，我亲爱的宝贝！”他死死抱住了离页，离页也抱住了他，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

“我爱你，千池！”离页的下巴低着千池的肩膀大声道。

千池听到了，离页一个极少说情话的人在此刻终于在此说了出来。他流了泪，贪婪不舍地嗅着离页身上的气味。

身边都响起了依依惜别的声音，但此时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没抱多久，他们之间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把他们分开，不管他们怎么抓紧彼此都不管用。

他们渐渐分离，虚空中是怎么也靠近不了的手，离页千池皆惊骇到了极致，时光将地面上所有分离人的撕心裂肺的恸哭带上天

际：“不要啊——啊——”

地面上的所有人一起消失了。

长达数千年的大跨度逆转，足以把廖吾所有的灵力榨取殆尽，滚滚热血从牙关满溢而出，大片血迹不断渗进衣襟，五脏六腑剧痛不已。

然而还不够。

如果此时抬头眺望的话，会发现长达千里的风眼上空，时间轴已经被逆转到数百年前百里风吟以千池的身份带着长大成人的素问北宫雪进入如境都的前夜，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一点点——

心脏搏动到濒临破裂的地步，他不能放弃，希望，希望就在眼前！

他猛然发力，将自身所有的灵力注入了混沌钟里。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指针疯狂地旋转中，伴随着廖吾最后一丝生命透支，时间时空终于回到了尚未开始的起点；一切有形之物纷纷洄转，拖着无数道壮丽尾焰，投向深邃高远的苍穹。

廖吾回到了太乙年间，也就是天帝未进入修仙门派以前。似乎有什么在镜头前燃烧，画面在抖动，有黑色的飞屑。周围的建筑像是古老的电影，树木，房屋、大地，天空都泛着老照片的黄。

琥珀村，一个贫瘠偏远的山区，廖吾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找到了当时还是毛头小子的天帝。

他的面容与如今没有多大区别，仅凭一眼他就能认出他。

木板房前，天帝还在玩儿泥巴。

廖吾看到他的那一刻，呼吸都紧促了起来，他恨死他了。

天帝感觉背后一寒，当即转过了头，却见一个怒目圆睁的高大白衣男，朝他高举起了剑，天帝惊恐至极！

小小一团的天帝的脖颈被划破，大摊鲜血在蜡黄的老旧电影镜头里闪过，迸溅了一些到镜头上。

廖吾还不解恨，又在胸膛补了一剑——刺穿了心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天帝，冷冷抽出了剑，用手拍擦干了剑上的血。

冷眼斜睨着天帝，沉声道：“要不是为了收集福玉，我才不会等那么长时间，如今你死了倒不枉我精心策划多年。”

他正面垂眸看着他，“长风，你就安息吧，我会替你管理好天界，拔除天界的毒瘤，让天界安宁让天下安宁，你就长眠与此吧。”

他收剑入鞘，转身大步流星。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一阵尖啸从背后传来，三秒后，大地震颤了一下，他惊恐地扭过头，就见天帝的尸体迸发出了亿万金光，尖啸声猝然增强，大地止不住颤抖，廖吾都快站不住了。

但他下一刻，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轰然拔剑跳起，长剑斩向天帝，巨大的力量混杂着尖啸，徒然将他推开，继而撞出了太乙年。

他踉踉跄跄地猛往后退，却听“叮———”

尖锐刺耳的声响攻击着他的耳膜，他脑中立刻“嗡”声一片，但紧接着“当啷”一声的脆响让他猛地意识到发现了什么！

他急速恐惧地睁开眼，就见混沌钟被劈成两半，倒在脚边。

那一瞬间，时间好似静止，他垂着头，任凭风吹拂着他乱糟糟的头发，视线往上，首先看到的是一把长剑，随后是流着血的手，再是飘飘的黑发，最后是染血的衣袍，和天帝愤怒而煞白虚弱的脸。

血是从脖颈胸膛流出来的。

横跨山河，延绵数里，指针疯狂拨动的巨钟这时却奇异般停滞在数千年前，而后才开始疯狂往前拨动。

巨大的轰击灵魂和身躯的声响，让廖吾惊恐抬眸。

他捕捉不到指针的身影了。

从头到脚的寒意和前功尽弃的绝望笼罩着他，廖吾呼吸剧烈起伏，一向游刃有余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丝慌乱。

不，不要，不要往前走，回去，快回去！

下一秒，他慌乱地跳了起来，却不承想重重跌坐在地。

天帝收剑飞回了天上。

其他天神道：“天帝，您伤得太重了，还是赶紧回天吧。”

另一个道：“要不要杀了他？”

天帝一抬手转身垂眸看着地面上的他们，淡淡道：“不用，有人会替我收拾他们。”

“谁？”

天帝仰了一下头，“清道夫。”

“清道夫？”他们不禁面面相觑。

天帝冷冷看着他尝试了一遍又一遍飞行和施法的动作。

他越来越焦急，不知过了多久他不做尝试了，渐渐迷茫呆滞。

启动混沌钟并让它拨动指针回到数千年前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神力，他再无法飞起来了。

他在轻风和大地的环抱下绝望地望向天空，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事情会这么——这么残忍。

而句钟上面的时间停在了三年后，也就是2027年。

而周遭的场面没有变化，也就是说他们这一战原本就该持续三年之久。

千池说得没错，他注定死在这条路上。

他喘了一口气，怔怔望着一旁寂静的水潭——方才阴云中下的雨。

他恍惚了，整个世界迷离虚幻。

那水中仿佛有一种声音呼唤他离去。

你离开这个世界吧，一切都结束了。

他在那声音的呼唤和蛊惑中下意识地往前走，水潭杀不死他，这里的仅有的石柱在战斗中被摧毁，他要找个地方结束生命。

一种声音却忽然又在他耳边响起。

“廖吾大神你要去哪儿——”

虚幻的恍惚刹那间退去，他猛地后退了几步，扭过头，就见消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的信徒们，他最忠诚的信徒们，回来了！

他们的脸色皆是担忧，他们向他狂奔过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天真的凡人，天真地问：“廖吾大神你怎么样？怎么伤成这样，头发也乱了……”

那么大一个人，他们一个个的不可能没有看见还活着的天帝，他们知道他的计划失败了。却没有质问与责怪。

他们日后还会继续现在的生活，人死回到原点，忘记一切，重复今生，永劫轮回！仿佛亿万年的诅咒！

廖吾感到亿万分的抱歉！

他眼中的愧疚和感激和欣慰通通以泪水的方式表达出来。

他看着他们，转圈扫过了所有或激动或欣喜或担忧的信徒，他仰天大笑却又是在哭，笑得凄凉悲惨，仿佛要让天地苍穹听到，看看在你的怀抱里生活的人们吧！让他们快乐幸福吧！让他们无忧无虑公平地生活吧！我求你，我愿用我的所有来换取！！

就在前一分钟，离页千池与信徒们一起现身。

他们甚至还没有从方才刻骨铭心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此时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与他们一样茫然寻找人的其他人，五秒后，在风中在血腥味，在狼藉地面上，准确地找到了彼此。

他们跨过地上的杂物躲开尸体，对视一眼，紧紧相拥，竟无语凝噎，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气息在风雨中沉沦。

直到他们听见廖吾凄惨地笑。

紧紧相拥的两人，纷纷放开彼此朝他那边看去。

混沌钟已毁，他们的希望实在渺茫。

而就是此刻，浑厚而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来自信徒。

“兄弟姐妹们！我们一起上！一起杀了这老贼，就算拼上命也要杀了他这个祸害———”

话音刚落，离页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就看见了浩浩荡荡的提剑而上的凡人，高高飞起，衣袍飞舞直冲天帝而去。

下一刻，他和千池对视一眼，短短须臾间就共同做了一个决定。

他们眼神一变，只见化形神骨剑和千池手中的剑皆气劲勃发，寒光四溢，铿锵出鞘！

他们……不，是所有人一起凭着最后的气力转头重新杀上了天。

那简直是自开天辟地以来难得一见的绮丽壮观场面！

霎那间，又是一片混乱。离页与千池的默契达到了顶峰，一个对视或者下意识的动作就能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

千池拽着离页的手臂将他扔出，并为离页开道，挡掉迎面而来的无论是剑气还是灵力的攻击，而离页一如既往出招稳准狠一剑当空劈下，剑在虚空中变大变宽，猝然将最后几个天神一并杀死。

接着，他们一同朝天帝飞去，加入混战。

而地面上，乃至看不见的城市中，植物或存留的动物以破天的姿态疯狂生长。

利箭搭弦拉到极致，直到箭头凝结成更锋利的一点，映在应照时冷静的眼底。

嗖!

一声劈风微响，利箭流星而去击中了天帝的胸膛！

应照时眼微睁，三秒后面沉如水，十指稳定，拉弓挽箭再射。

嗖!嗖!嗖!嗖!

无数箭矢破空而去，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与此同时，独宿无数银白色的利箭破风从另一个角度飞驰而去，直奔天帝的头颅。天帝余光瞥见，飞向各处想躲，没想到，那箭竟有追踪的功能，他飞到哪它们跟到哪儿，正如追着他打的其他人一样让他恼火，他一边用神力抵抗——经过那么久的对战，再加上廖吾给他孩童时代的致命两击，他一人对抗那么多人，属实有些吃力。以至于他对独宿对所有人怒吼：“独宿———你，你们都在找死——”

“啊———”

高强通天彻地的神力呈环形升起，扩散出半径长达数米的浪涛，呼啸着冲向了所有人！

“啊——”

“噗——”

所有人皆被弹开急速向下坠落，高空中，离页“啪”的一声抓住千池的手腕，偏过头，想要把他拉回来试了几次都没有力气。

他们的长发皆被风往上吹，他在发丝间隙看着千池被发丝遮挡的脸。

刚刚是他吐血了，而此时的他，脸色比之前的时候还要煞白，双眼无神，继而缓缓闭上。

失去千池的碎心之感达到了顶峰，他失声叫道：“千池——别睡——”

震耳欲聋撕心裂肺地喊叫唤回了千池临界死亡的心绪。

他扭过头，在长风中看着他，动动嘴唇，并抬起虚弱的手想要摸索他的脸颊，却抬了一半就失败了。

他们注定没有好下场，也注定死在这条路上。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移动，牵住了离页的手。他们在万米高空中对视。

故事，本该轰轰烈烈地结束，然而，离页充满爱意深情的眼神中，出现了几道黑影。它们从不知从何而来，在阴云下，伸出尖锐的利爪磅礴力量扑向千池的后背——

他的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冷眼观战的天帝轻轻抬手，修长食指在空中轻轻一指，雷电般迅猛的犹如利剑的神力迸发而出——

耀眼金光促使千池扭过头，继而睁大了眼睛。

天帝竟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段杀他！

而下一刻，一个黑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轰———噗—

神力伴随着化形神骨剑最后一记毁天灭地的轰响在万米高空爆发。

无数不知来处的黑影从高空如流星坠落。被打在地还活着的人们一起仰望那远方天际历史性的一幕。天帝眼睛微睁。

然而高空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离页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调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灵力挥出那一剑。

明明是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人，当时却能翻身背对千池在挥剑的同时挡下那一击。

他还保持着上半身后仰的动作，双目大睁，两手紧抓着千池的肩膀。

吐出的血一半落入空气，一半溅到了千池脸上。

千池怔怔地看着他，脑中“嗡”声一片。

离页的整个后背都被打穿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后面。

他指间一松，银白色的长剑从高空掉落。

就在此刻又一道迅猛的力量直奔离页后背而来。

“啊———”

“离页！”千池撕心裂肺地失声痛喊。离页脖颈间的灵石闪动着蓝色的光芒。

离页慢慢聚焦的双眼再次大睁，上半身因为锥心刺骨的疼痛而后仰，手抓紧了千池的肩膀。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眨眼间，数十道神力光速般尽数打到了离页身上，栖灵石也在连环不留余力的攻击下碎裂成千万光芒消失了，千池根本来不及阻止。

离页整个嘴角都挂满了血，连紧咬的牙关里都是。

他的身体和意识都已无感，他睁着眼睛却还死死盯着千池。

神奇的是，他感觉有一双颤抖的手捧住了自己的脸，意识慢慢回笼，两行热泪流落。风吹拂着他的头发。

离页渐渐垂下头与满眼泪光的千池对视。

可是头怎么那么重啊，他告诉自己要撑住，可惜没有用，头似乎有一座山那么重，嗓子里胸腔里似乎还有没吐干净的血。

他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句话，便把头重重磕到了千池的肩膀上。

“离页！离页！”

千池疯了一样地叫离页的名字，可离页怎么也不答。半晌，没有气息扑到他脖子上，离页停止了呼吸。

他放声大哭，明明没有力气的人却在此刻抱紧了离页，不顾他后背的血。崩溃的无望哭着，连周围的风都在呼唤在哀悼。

“不要啊，不要，不要离开我，你醒醒啊，离页——”他抱紧了他，额头贴着离页的脸。

离页说的那句话是：“等我来生——再——”

永远没有下文了。

亲爱的，请不要让我猜测。

四周渐渐寂静下来，长风在耳边呼啸，高空中，只有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