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玉不见,八成是被黑袍也就是廖吾拿走的,而素问失踪多半与他有关。
事情发生到现在,廖吾一直不知所踪。千池不太相信廖吾会伤害素问,他一定是把素问藏在了什么地方,要找她还是有希望的。
但千池和离页都没有把廖吾的真面目告诉北宫雪。
因为,忘记了。
千池已经给素问拨过十几个电话了,北宫雪盯着电脑上寻人启事空空如也的评论区而发呆惆怅,从素问失踪到现在三天过去了,没有一条有关于素问消息的评论,连电话也没有接到过。
素问不在如境都的绝大多数时间都会去魔界,然而方才与风暮通过电话,风暮说他没见到素问。
数千名弟子均未回过消息,素问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下可就难办了。
数息后,离页提议道:“分头行动吧。”
千池答应下来,火速下楼到4s店提了一辆车给了北宫雪。三人就此分开。
再后来,是离页千里迢迢传书问长老讨来了家族的秘术——窥探凤凰踪迹。之所以要问镜音长老是因为他们家族已经不和凤凰一族合住很久了,秘术逐渐失传,只有她会。
说起来命轴集齐很久了,他还没用凤凰血滴过。之前看过书,说如果凤凰血不足要用其他东西来代替,从深渊出来以后他又看了一遍。
书里说得其他东西其实是——他的血。
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打从命轴被撕毁后的所有人新生全部出现在了命轴之上。
那些浮动的或金色或红色的名字出现在离页眼前,离页第一次觉得这些名字是有生命的。
它们跳动着不屈着。
千池还顺便问了凤凰与他们一族的渊源。千池听完,便蹙起了眉:“六百年前,原来那时候他们一族就被人追杀了。”
“嗯。”离页靠着椅背,“凤凰乃天生神禽,眼泪又有修复作用,岂不是千人夺万人抢么。”
他扭过头问:“只捕捉到了素问的一缕气息,简直大海捞针。”
“已经在路上了,先找。”千池说。
离页再没说话,任由千池驾车往前走。
西北的大荒漠之上,只有一辆白车行驶在公路上,旁边是寸草不生的荒漠。他们离开了甘肃,驾车一天一夜进入陕西,最后来到了西安。在西安境内靠着离页查询到的一丝渺茫的气息,分开寻了大半天。
离页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在大街上行动。
眼前闪动着一丝微弱的只要没注意就会消失的只有他能看见的光线。那是踪迹素问行踪的反馈。
路人纷纷从他面前走过,他抬脚跟着那缕光线往前走。
深巷里熙熙攘攘,三轮电动车,汽车、摩托等各种交通工具接二连三地行驶过。他第一次在路边停驻,街上的每个人脸上明暗相间,或喜或悲,和幽蒙谷的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然而,就在此刻,那条微弱的光线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站在路口的红绿灯下,用手机给千池打了一个电话。
“不见了,到巷子里就不见了。”离页说,“你那边呢?”
“还在找。”千池说,“你过来这里吧,定位发你。”
“好。”离页说。
他收了手机,刚好绿灯亮起,抬脚走过了马路。
就在他刚好过了马路之后,在身边的芸芸众生中,余光瞥扫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他急速停下脚步,偏过头去看。
素问微垂着头朝他走过来,好像看不见他一样,目光呆滞心事重重。离页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她也没听见,直直地越过了他。
离页飞快地蹙了一下眉,脚尖一转跟了上去。
……
夜晚,繁星低垂,酒店里千池皱眉看着逐渐变凉的饭菜,挂断了正在拨号中的手机。
素问还是没有找到,白天和离页通完电话没多久他这边的线也断掉了。当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他发微信给离页,离页说他看见素问了,等会儿回来。
之后他再问什么离页都不回话了,无奈,他只能先回酒店等,但,离页现在联系不上了。
酒店只开着一盏床头灯,他握着手机用力坐到了床上,人呢?是出去找?还是等?万一刚出去人又回来了呢?
千池捏了捏眉心,十分痛苦。过了良久,他站了起来,拉开窗帘低垂着眼睛,看着楼下。
很快,房门被敲响了。
他急促地回头,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微笑地离页出现在门口。
千池下意识地愣怔片刻,还没反应过来,离页就笑着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说:“素问不见了,我没找到她,你不会怪我吧?”
千池:“不会,过来吃饭吧。”
离页:“我不饿。”
已经迈步的千池扭过头,就见离页突然问:“你还喜欢我吗?”
千池心脏倏地快跳一拍,离页的手高举起,很自然地环扣住他的后脑,轻声说:“回答我。”
“……喜欢。”
“…是喜欢我还是策玄?”
“你怎么了?”千池问。
“没怎么。”离页并没有放开他,而是偏头靠了过去。
千池在他快要靠过去的时候,闭上了眼,而离页却在这个时候停下了动作,笑了一声,直起身,面对着他,说:“真天真,你怎么还相信我会亲你?”
说完,他冷脸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千池跟着坐到了床边,两人相隔咫尺,沉默许久,千池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随时。”
“你不找素问了?”千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素问又不是我女儿,我为什么要卖力地找她。”离页说。
毋庸置疑,素问的生死的确与离页无关。千池收敛了一下目光,沉重地“嗯”了一声,指了一下桌上打包的饭菜说:“吃饭吧,一会儿凉了,我进去洗澡,素问的情况明早再说。”
千池在行李箱里翻了睡衣和洗漱用品打开卫生间的门进去洗漱了。
离页一人坐在床边,转眸看着饭菜默默打开了。
等千池洗完澡出来,离页已经吃完了饭丢了饭盒。在他出来的那一刻,抓起一起拿出来的衣服进了卫生间,理都没理他。
夜半,千池翻身手搭在了离页的小腹上。侧面看着他柔软的白色T恤的领口,那里露出一块青色的瘀痕,他伸手将领子往下拉。
衣领里露出来的,原本光滑无瑕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很均匀,均匀到找不到哪一块才是源头。
离页没说话,把他的手掰开,自己默默把领子又拉了回去。
千池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里,问:“怎么弄的?”
离页裹紧了被子,微垂眼睫,平静道:“现在不疼了。”
千池看着他安静的神情,他很想好好对他,但中间始终隔着一个策玄,他爱着策玄也同样爱着…爱着离页吧,这种怎么也说不明白的感觉牵制着他,让他寸步难行,他想,离页也一样吧。
离页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手撑着头,沉声道:“睡吧。”
千池“嗯”了一声,被子下的手得寸进尺,更抱紧了。离页后背僵硬一片,压着声音说:“把手拿开。”
“不。”千池鼓起勇气说。
离页有些动摇,迟疑片刻,道:“随你便。”
千池看着他纤细的脖颈,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背。这样一个人好像很容易被伤害,想想离页的脾气却觉得他也很容易伤害别人。
良久,他浅笑了一下,闭上了眼。
一片寂静的沉默里,说不清是被什么情绪所驱使,他看着离页紧绷绷的背脊,将自己的整个身躯贴了上去。
离页被惊吓到了,他睁大眼盯着黑暗中的窗帘,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就这么愣着。
起初,他来到如境都是为了寻找家族的宝物,后来,成了千池口中策玄的转世,在策玄记忆的驱使下爱上了他,可他终究不是策玄,而千池也早已不是真正的百里风吟。
或许他们遇见的那一天就是世界上最荒谬的故事的开始。
黑暗里,离页始终背对着千池。他不敢回头看他,同样,他也不敢看他。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好像做什么都没关系。
离页慢慢放松紧绷的神经,轻柔的呼吸声响起,千池闭上的眼睛里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离页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一片红色的如血一样的彼岸花地。
彼岸花地没有尽头,天边的漆黑前是飘散着的红色如羽毛一样蒲公英,大风过境,它们是被风吹起的。无数红花左右摇摆,刺眼的闪电过后,天边响起了滚滚惊雷。
大雨倾盆而下,无数颗水珠打在彼岸花上,顺着反卷的细长花瓣流落到地上,渗进土壤中。
那是夏末秋初,那场雨让他从湿润的地底苏醒,发芽,出新叶,经过几次枯萎长成真正的彼岸花。
之后的很多年里,他在风雨里摇摆,成长、反抗、妥协,几经周折最后修炼成仙。
他穿着红衣站在彼岸花海里,漫天的红色粉末漂浮在他身边,感受来自它们的羡慕。
可他并不开心,因为他不能离开这里。
他提灯朝前走,踩着潮湿的地面,腐化的落叶与同类的尸体,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很久很久过去了,他始终没有走出这片花海。突然,他看见远处好像有一片小空地——那里没有彼岸花。
于是他朝那里走了过去。
当他弯腰拨开花群时,一个满身鲜血的男人躺在厚厚的花群上。
他的手腕被划开,身上是流着浓血的千疮百孔,腿上更是如此,身下的血迹如小溪一样蜿蜒曲折。
那是…千池。
那一刻,他的四周,他的身体、脑海和记忆里,像是催促着什么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离页就是这样醒来的。
手机闹铃就在下一秒准时响起,他身边没人了,被被子牢牢裹住。
但他还能感受到被千池抱着,热度停留在皮肤上,一丝丝地灼着人。
千池本来抱的是他上半身,肩膀往下的地方,但睡到半夜,他胳膊被压得不舒服,抽了出来,这人的手臂就往下放了一点儿,放在他的腰上,手心正好若即若离地贴住他的腹部。
被千池抱着的时候,他觉得很好。离页望着眼前的一切,神思空空茫茫一片。
他想着那场怪异离奇又似乎有所预示的梦,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关掉了闹铃,掀开被子下床。
电视机下面的桌子上放着早餐和一张纸条。
他扫了眼再平淡再普通的早餐一眼,拿起了身边的纸条。
冷了到楼下微波炉里热一下,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回来,等我。
离页放下纸条,触碰一下早餐,还是热的,应该是刚买回来不久。
他回身去洗漱,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站在窗口掏出手机给千池打了个电话。
几秒钟后电话被接通,首先闯入耳朵的是接连几声的汽车鸣笛声,早高峰人类上班族在上班的路上。其次是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吵闹声中夹杂着零星的一杯豆浆和油条,千池的声音变大从听筒里传出:“醒了?早饭在桌上你吃了吗?”
“还没,你出去要办什么事?”离页说,“在西安还有事情?”
“有,昨天凌晨突发了些事,有邪灵附身人类,攻击人类,我正在处理。”千池看了眼远处拉起的警戒线,有几名警察抬起警戒线走进去了,“你待着吧,这边我一个人可以解决。”
“谁要去你那边,挂了。”离页说。
之后的好几天里,千池都在忙着处理这件事,他驱散了附体的邪灵,被附体的人吃了他给的丹药,身体和精神都好了不少,但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被邪灵附体,邪灵大多穷凶极恶,凶残至极,对人类有着极深的怨恨,他尝试了很多办法,最终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七天,找到了根治的办法,找到了邪灵的源头将其一举歼灭。
首领的身躯被大火吞噬,他痛苦地嘶吼道:“天帝,是你骗我们,是你把我们变成这副样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千池的眼睛里映着它渐渐扭曲变形的脸,原来他们从一开始是人。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身体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重。
素问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无论从网络还是现实中都没有她的一丁点消息。
离页的秘法再无法感知素问的行踪,千池整夜无法入睡,夜晚的阳台上他曾经抽过很多支烟。
他们决定要回如境都了。
但一个不幸的消息等待着他们。
汽车被毁了,挡风玻璃全碎,刹车失灵。然而,昨天晚上没听到一丝动静。银行卡里的钱再不够支持让他们再买一辆。
有人不想让他们回去,或许是说,不想让他们现在回去。
他们在手机没电之前给如境都回过电话,让他们尽快派车到某个地方来接他们,还兑换了很多现金。
沙地上,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太过空旷的荒原上,仿佛只有他们是唯一的生命。
当风吹进石头的缝隙里,荒原上就响起如哭叫般的奇异长鸣声。
在这旷远的哭叫里,千池不得不拽住了离页的袖角,跟他走。
不知走了多久,千池拽累了,这几天来,忙着处理西安的事情他本身已经够累,现在又要徒步赶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或许有办法拯救素问。
他的体力似乎越来越差,他想放下手,但又不太想放。
离页目视前方,就在千池的手犹犹豫豫打算放开他的衣袖时,他反手拉回,牵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