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宋扬道别后,江淮关上门立即拨打严钧的电话。
“嘟——”过了两秒,电话接通,不等那边的人说话,江淮语速很快地交代情况:
“严钧你听我说,我们居民楼里现在藏了一个A级罪犯。”
“就是前两天从边境跑过来的,叫王典,身上带枪,他现在在平安大道幸福小区3号楼,你立马通知幸福小区的居委,让他们在业主群里发布消息,一个一个电话通知,所有人立即离开3号楼。”
“我马上让人去办,江淮,你也立即从楼里出来。”严钧语气严肃,声如寒冬。
“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严钧的嗓音猛地提高,以从来没有用过的暴烈语气跟江淮说话,“这个人我知道他,他是武警出身!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持枪杀人被公安通缉,出动上百名警察追了他十五年都没追上!你在那里待着也没用!立刻给我出来!”
“我会出去,但不是现在。”
严钧听见江淮温柔而镇静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严钧,我虽然不是警察,但跟着你们在警局混了那么多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你放心,我有分寸。”
“嘟——”,电话被挂断,严钧一瞬间被恐惧的洪水淹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顾麟葬身火海的黄昏,身体肌肉开始控制不住地痉挛。
好在在江淮说完第一句话后,他就开了扬声器,车内其他警察也听到了江淮的话,立即给局里打电话让他们联系幸福小区的居委,打了方向盘转向平安大道。
之后的半个小时,幸福小区3号楼的业主群开始不断刷屏:
【接白港市公安局通知:一名A级通缉犯藏身幸福小区3号楼,请所有人立即下楼,远离陌生的中年男子(附照片)。】
这条消息一连刷了几十条,不断@所有人,群里看到消息的人起初还以为是开玩笑或群主被盗号了,不以为意,直到接到来自居委与警察的电话。
除了3号楼,其他楼以及附近的小区都收到了消息,说一名A级通缉犯在附近活动,让他们注意安全。
现在是下午将近四点,大人在上班,小孩在上学,楼内没有多少人在家,但一些没有到上学年纪的小孩与老人还在家中,还有一些不用上班的人和失业人员,因此许多在公司接到电话的人第一时间夺门而出,不顾一切地往家中奔去。
......
回到家,宋扬越想越觉得那人的面容熟悉,心中莫名在意,仰头喝水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
“噗——”那人不是新闻上的通缉犯吗?!
一口水喷出来,宋扬急忙掏出手机搜索:白港市逃亡罪犯。
但照片出来后,他反而不敢确定了,那人真的是他吗?世界上那么多长相相似的人,万一认错了呢?
他当时只匆匆瞥了一眼,过眼就忘了大半,只是感觉相似,这会儿一对比又觉得没那么像了。
可这事儿也太巧了,这名罪犯刚好逃往白港市,他又碰到了跟罪犯长得那么相似的人...
宋扬犹豫着要不要报警,又怕闹出乌龙,两个小人在他脑中打架,最后他决定上去偷看一眼,确认了就报警,不确认就算了。
偷偷摸摸走出门,宋扬戴上帽子遮脸,把自己整得跟通缉犯一样,然后踮着脚上楼。
幸福小区的楼都是六层,每层两户人家,上了楼梯就知道有没有人,如果那人是通缉犯肯定进不了别人家只能在楼道或天台待着。
五楼没人,六楼没人,宋扬咽了咽口水朝天台走去。
他没有傻到直接打开天台门,而是缓缓靠近可以看清天台的破窗户,他蹲下身一点点挪过去,探出半个脑袋。
视线透过模糊透风的玻璃窗逡巡,在天台的一处角落看见一个蹲着的人,脚边放着一瓶矿泉水,正疯狂往嘴中塞食物,吃东西时他的头一直侧着看向楼下,好像在警惕什么。
宋扬看不到他的正脸,有些着急,这时,那男人猛地站起身回头看来,一双极凶恶的眼睛与他对上,宋扬被吓得一激灵,转身就跑。
“嘭!”
身后铁门被踹开,一股大力薅住他的头发,他想要大声呼喊,却被一只强力的胳膊桎梏住脖颈,喉咙被压迫,空气难以进入,宋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四肢不断挣扎。
耳中嗡鸣,世界摇晃,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感受到那人铁一样的胳膊,然后像一具尸体一样被人拖拽走,在脏污的地面留下长长的拖痕。
“啪啪啪!有人吗?有没有人在家?”
拍门的声音传出去很远,江淮挂断电话后没有立即前往通缉犯所在的天台,而是爬上爬下一家家敲门,发现有人后告诉他们楼内有天然气泄漏随时会发生火灾让他们立即下楼。
楼下已经产生了骚乱,王典这时候应该已经发现了,但现在抓逃犯是次要的,重要是楼内居民的安全,她必须确认这栋楼里除了她以外一个人都不剩。
十几分钟后,确认所有人都下楼了,江淮才喘一口气朝天台走去。
幸福小区3号楼楼下围了许多人,周围楼房也陆续有人走出朝这边望来,他们抬起手指向天台在讨论着什么,王典冷漠地注视从小区门口进来的警车,将枪口死死抵在宋扬脑门,午后金黄的阳光使他的皮肤犹如黄铜,地上重叠的影子无限拉长。
江淮赶到的时候,宋扬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被人用枪抵着脑门,脸上却是讽刺疯狂地笑,哑着声音道:
“王典,你今天逃不掉的。”
王典手掌未动分毫,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宋扬也不在乎,自说自的:
“你在等什么呢?等警察来跟你谈判?你不会真以为凭借我就能再次逃出去吧,这里不是国界区,也不是海边,你觉得自己带着我能跑多远?”
“看到了吗?下面全是警察,他们找了你十五年,这次绝不会放过你,暗处的狙击手在盯着你呢,只要找到角度,‘砰’一声,你就会死去,脑浆全都炸出来,就跟你第一次拿枪杀人看到的场景一样。”
宋扬口中模仿开枪的声音,神经质地笑。
“你给我闭嘴!”王典再次扼住他的喉咙,宋扬伸着脖颈艰难地挤出字来,字字诛心,“你怕什么?你当初又没杀错人,你是被逼上这条路的不是吗?”
“想当初你可是荣誉加身,是村里所有孩子的榜样啊,你从贫穷的山村走出去,独自学武,进入武警部队,荣获三等功,认识自己的恋人,那时候你多幸福啊。”
“然而退伍后一切都变了,经营的武馆被当地地头蛇打压,武馆被迫倒闭,你身负巨债,变得贫困潦倒,出去找其他工作不断被坑被骗,之后你的恋人被强豪夺去,你终于爆发,开枪杀了那个强豪。”
“到这里我还是佩服你的,可惜你之后一路抢劫逃窜,伤害了无辜之人,后来更是进入M国从事诈骗,彻底走上歧路,几天前诈骗团伙被捣毁,你才重新回到国内。”
“M国你不去、公海你不去、无政府地区你也不去,偏偏就回到了国内,让我猜猜,你是想回家吧?”
王典是单身家庭,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当初事发被通缉后,他的母亲断肠痛哭,宣布与他断绝关系,就当从没生过这个儿子。
母子分隔十五年,从那以后未曾见过一面。
脖颈处的胳膊一下死死勒紧,王典胸膛起伏,声音凶狠:“你闭嘴!”
宋扬额头青筋突起,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我...知道你...母亲...”
脖颈处的力道松了,宋扬终于得到空气,得了肺痨一样咳嗽。
下面的警方正拿着大喇叭朝王典喊话,让他放下武器,不要伤害人质,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王典看出这些只是民警,没有理会,只威胁他们不要靠近。
“宋扬!”
江淮糟心地发现自己的邻居被王典绑架为人质,而且正面临生命危险,迫不得已立即推开天台铁门,担忧地看向被挟持的宋扬。
宋扬看向她,眼神却十分怪异,像看见了猎物,又像看见了同类,狂热黏腻,好似要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但他的眼神很快就变了,混乱挣扎,某个瞬间明亮纯澈,溺水般求助地望着她,“淮...淮姐...”
“王典,你放了他。”
“再过来我就一枪崩了他!”王典缓缓按下扳机,吼声威胁,脸上青筋毕现,如同被逼上悬崖的狮王。
江淮深呼吸,与他谈判,“我是市刑侦队的心理顾问,你放了他,我过去,我的体力比他弱,比他更有价值,你谈判的时候更有筹码。”
王典不上当,对她道:“滚!”
江淮一噎,电视剧里可能是陷阱,但她现在是诚心交换的,而且警局的人也还没到,这点时间根本不够布置,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了。
她张开手臂示意,“我身上什么都没带,附近也没有狙击手,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赶不过来,你不是学过侦查吗,应该能判断出来吧,我真的不是警察,就是个犯罪心理学顾问,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天台上的风将江淮的风衣与长发吹起,听到某个关键词,王典忽然眯起眼在她的脸上仔细逡巡,接着语气怪异地问:“你是当年追杀黑蝎时,那个死了的警察的女朋友?”
江淮的脸色唰得青白,黑蝎,当年害死顾麟的人,她张开嘴,声音发颤着问,“你怎么知道我?”
“你过来。”听到这个回答,王典咧开嘴笑了。
“你问你你怎么知道我?!黑蝎在哪?!”江淮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几乎是喊出来这句话。
“过来。”王典冷着脸色重复,枪口狠狠顶着宋扬的太阳穴,江淮不再犹豫,紧盯着他的眼睛朝他走过去,在遍布灰尘的天台留下自己的脚印。
“淮姐,你别过来!”宋扬哭喊,猛掰王典的胳膊。
“别过去!!”远处远远看见这一幕的严钧声音模糊地飘过来,甩开车门朝3号楼狂奔。
江淮忽视他们的话,在王典的注视下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在江淮走到伸手就能触碰到王典的距离时,宋扬陡然爆发,厉声大喊:“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的情况吗?我告诉你!”
“她早就死了!”
宋扬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气连王典都没有抗住,向后退了半步,可就是这半步要了他的命,天台锈迹遍布的铁栏杆一碰就断,宋扬拼着共赴黄泉的架势使他失去平衡,自身的力气一时也没收住,跟着一起掉下。
“宋扬!”
江淮眼睛缓缓睁大,瞳孔针缩,飞身扑过去。
严钧赶到楼下时,看到的正是这惊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