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别惹那么多麻烦,把骰子收起来。”老五说,“算算时间,那伙子海人已经下到海底了,去看看有没有绳子摇晃,说不准手快的已经捞到珠子了。”
“哪有这么快?”
老五道:“方才海人中有一个遍体纹身的,那是疍民,可是采珠的一把好手。”
一行人心有不满地把骰子收起来,上了甲板。
孟长夏这下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五品太监的舱房内搜寻线索。
在太监的枕头下,孟长夏发现一个做工精细的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圆润饱满、流光溢彩的极品珍珠,那华光似乎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说不动心是假的,孟长夏本想把它们揣进兜里,但想了一想还是作罢。他知道古代在金库做搬运苦力的人进出金库时会被搜身,而且是那种把衣服脱光了,在地上跑跳几个来回的严格检查,他不能冒这种风险。
忍痛把珍珠放回去,孟长夏掀起床垫,翻到一封书信。
孟长夏打开信函,文字虽然与后世的简体汉字有所出入,但他连蒙带猜终于弄明白了信件的大概内容。
原来孟长夏在京城得罪了人,那人明面上派遣孟长夏和五品太监远赴此地做采珠监工,实际上授意五品太监半路将孟长夏暗杀。
信件末有那人的印鉴,风格雄浑典重,字形舒展流畅,但是孟长夏无法辨认出这是什么字,因此暗暗记下印鉴的模样,等日后到了京城原样画出来,再找个行家鉴定,看看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指使。
做好这一切,孟长夏偷偷溜回到甲板之上,此时,不少海人已经上潜,将珠子拿给监工挑拣,因此倒是没人注意到他。
孟长夏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疍民男子上潜,心中有些焦急。
“鲨鱼来了!”
“是鲨鱼!”
“血,血水!有人被吃了!”
有人探头向水面看去,一缕血水浮了上来。
监工对于今日采珠收获有所不满,威逼众人再次下水。
但血在海域中传播的速度很快,而鲨鱼对血又尤为敏感,人人都知道,这片海水虽然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底下一定群鲨环伺,下水必死无疑,因此一个个即使挨了鞭子,也要违抗命令。
“呼!”水下突然窜出来一个黝黑的身影。
孟长夏急忙过去搭手。
“小哥,你可是遇到了鲨鱼?”
疍民男子点头:“我已经将它解决,不过,它的血已经把鲨鱼都吸引过来,今天是不能再次下水了。”
孟长夏瞥了一眼疍民男子腰间的圆弧形匕首,难以想象一个人可以用如此简陋的武器对抗海中霸主,并毫发无伤地爬上船来。可疍民男子能够在没有呼吸设备的情况下在水底待上一个时辰,这已经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事情。
“不能下水?”老六冷笑着挥着鞭子,不过他是空挥,只把鞭子舞出声响,并没打到疍民男子身上,看来老六对他忌惮颇深,非是必要,绝不轻易结仇,“就这么点珠子,回头延误了圣上大事,我得跟着你们一块掉脑袋。”
“下面已经都是鲨鱼了,你叫我们下去,我们不敢违抗命令,可回头我们都死绝了,你再想找采珠的熟手,可就不容易了。”孟长夏说道。
监工们觉得孟长夏言之有理,因此派出老六前去和五品太监请示。
老六下去没多少工夫,就着急忙慌跑上来。
“雨公公怎么说?”
老六着急道:“雨公公不在舱房里。”
“你仔细找过了?”
老六点头:“千真万确,每一间舱房我都找了,半个人影没有。”
老五不再说话了,他眉头紧皱,心中隐约有了一个最坏的答案。
“你们看,海上是不是有一顶帽子?”
孟长夏朝不远处一指,帽子宛如一个小黑点,在海中沉浮。
“那是不是雨公公的官帽?”
“雨公公是不是失足掉进海里淹死了?”老六挠着脑袋问。
老五给了老六一记耳光:“雨公公是朝廷派来的贵人,刚才还好好地在甲板上待着,怎么会不明不白地掉进海里?分头去找,你们几个去船头,你们几个,跟我下舱房里找找。”
孟长夏被老五点了,下到船舱里。
刚进舱房,孟长夏却听到身后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孟长夏扭头,看到老六和老五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
老五说:“朝廷派来的贵人,不明不白地死了,肯定没法交差,小兄弟,我看你贼眉鼠眼,不像好人,雨公公一定是你杀的吧!”
孟长夏:……突然中枪……你是如何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成功从上百人中揪出真的是凶手的我?
老六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五哥你说要再找一次,原来是要让他背锅,五哥你真是考虑周全,要不是你说,我还想不到这一点!”
二人狞笑着朝孟长夏走来。
孟长夏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了一把老虎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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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夏走上甲板,若无其事地混入人群中。
“老六,老五呢?怎么雨公公没找到,连他们都不见了?”众监工疑惑道,“喂,你们见过他们吗?”
众人摇头,自然不肯应答。
“邪了门儿了,这船还能吃人不成?”老四发狠地说着,可他决计不肯下到船舱里去找,他总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疍民男子说:“还真有可能被船吃了。”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诡异的事?”
疍民男子继续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这艘船之前的船主,就是这样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失踪了,听说这艘船是用海柳做的,虽然坚固,但海柳乃是水中冤魂附身在上的,怨气很重,刚才水下都是血,或许唤醒了海柳,它们悄无声息爬出来把人吃了。”
在孟长夏听来,这种说法带有极其深厚的迷信色彩,因为三个人的尸体都是他扔进海里的,所以他当然知道不存在海柳吃人。
但因为疍民男子出海经验丰富,在海人和监工中声望很高,因此众人都信了他的说辞。
老四闷头道:“我也是靠海为生的人,听过海柳吃人的传说。可朝廷里的人,肯定不会接受这个说法。”
众人沉默,雨公公虽然是个太监,大小也是朝廷命官,要是拿不出个令人信服的说法,这条船上的人都要给他陪葬。
沉默着,沉默着,孟长夏弱弱地举起了手。
“你有什么要说的?”
孟长夏说:“雨公公死了,有死者必定有凶手。正好,六监工和五监工不见了,那么……”
老四是个老实人,脑子没有老五活泛,突然间听到孟长夏这么一说,老四感觉自己开窍了。
“我明白了!凶手就是老六和老五!他们为了抢夺财物,杀了雨公公,又被我们齐力反杀!”老四激动地握住了孟长夏的手,“我太笨了,还是这位小兄弟聪明!”
孟长夏:一眨眼的工夫,你就连犯罪动机和前因后果都想好了,你是老实人?我可半点没看出来。
船往岸边的方向驶去。
老四激动地握住了孟长夏的手,表示他是个人才,和他拜了把子,又把他提携为监工之一,日后就不用做冒死采珠的危险营生了。
孟长夏:?!你也算个人才了,把卧底提携成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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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岸,老四把雨公公被害的事情上报给本地县令。
县令早就看京城来的娘娘腔不顺眼了,拿腔拿调处处压他还抽走大部分油水,如今死了,可真是死得其所,大快人心,便叫师爷拟了文书,发往京城去了。
海人上岸后,就在监工的命令下,脱掉衣服,对着大海开合跳。
上千个大老爷们儿,任由海风肆虐着从身体上吹过。
有几个人跳着跳着,地下突然听得脆响,原来是珍珠掉了出来。
监工把这几人捆了手脚,系上石块沉入大海,以示惩戒。
孟长夏背后发凉,幸好今天自己没有拿珍珠,否则也像他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
入夜,海人们被带回营地休息。
说是营地,其实是牢房,十人住一间。
孟长夏和疍民男子住一间,同室的其他八人今日被沉了海,因此这间牢房内只有他们两人。
辛苦劳作了一天,结果晚饭就是半碗白米。
孟长夏虽然有随身超市,但他不好当着疍民男子的面拿出吃的来,否则解释不清,只好倒头睡去。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喂!喂!醒醒!”
本来好端端的一个梦,孟长夏总感觉有人在粗暴地推他。
他生气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孟长夏与疍民男子对视一眼,对方也是同样处境。
黑夜里,闯入者穿了夜行衣,蒙了脸,又在二人头上套了麻袋,扯着二人前行。
孟长夏不知道对方要带自己到哪里去,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一开始他还在心里记下来时往哪个方向,走了几步……但闯入者拽着他转了两圈,他就失去了所有辨别方向的能力。
不知走了多久,孟长夏隐约能感觉前面有了亮光。
“跪下!”有人从后面踹他小腿,孟长夏识趣地跪倒在地。
头上的麻袋被人取了下来。
孟长夏眯缝着眼睛,努力适应光亮。
他很快明白,自己现在身处在某个地下洞穴,周围站了许多拿着火把的蒙面人。
洞穴一头有个圆台,台上放了把太师椅,铺了层老虎皮。
椅子上坐了个着红衣的女人,女人头上戴了斗笠,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