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州旁,密林旁,一座简陋的屋子。
前两天寒潮回转,落雪未消。
“饭都烧糊了!老子娶你回来有什么用?”
男人一脚踢翻了饭桌,碗筷散了一地。
女人惊得跌坐在地上,后退两步:“不可能……我明明坐在一边盯着的。”
“我说糊了就是糊了!你这娘们儿还敢跟我顶嘴!”男人怒不可遏一把抓起女人的脑袋朝墙上撞,“给老子做饭还敢坐着!活该你挨打!好吃懒做的东西,我娶你这么多年,要你有什么用?”
女人力气不敌,像个软绵绵的布娃娃,缓缓地靠着墙倒了下去,额上流出鲜血,仿若一个死人,但眼眶里颤动的泪珠表明她还是一个活物:“我天不亮就起床喂鸡,上山砍柴,我好吃懒做?你拍着胸口问一问,这么多年,我可曾有半点对不起你?”
“顶嘴?顶嘴!”男人越发气急,可看看家中已经穷得什么家具都没有,只得作罢,叫女人滚出去在雪地里跪着。
女人虽然不忍,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只得听了命令,跪在冰凉无垠的雪地中,她嫁了人,娘家是回不去了,而若是离了这个男人,她就算能拼尽力气拥有土地和房产,也会被人霸占了去。
漫天的雪,跪上去先是像跪钉子一样疼,再后来,却像柴火一样暖。
女人想起她曾生过三个女儿,但她们无一例外刚生下来就被溺死了。
倘若继续活下去,还是一样的结果,每天拼死做活,拼了命地生孩子,要是生个男孩,便还要像他的爹一样趾高气昂地使唤自己,那哪里是生个孩子,那是又给自己生个祖宗出来。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命运对这里的女人下了诅咒,她们无法跳出生育的轮回。
风渐渐地停了。
男人在屋里生起了炉火,他双手伸展开来,火焰在他油亮的面庞上跳跃,透过窗户缝,他看着女人佝偻弯曲的脊背,像个破旧的稻草人插在外面的雪地里。
男人哼着小曲,琢磨着该好好地冻上她一番,好让她知道这个家里他就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拿出风干的腊肉,男人倒了一杯小酒。
忽然间,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男人还没来得及去开,门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个败家婆娘,你还敢对我翻白眼,是要造反不成?”男人迫切地要好好发泄酒水烧上来的火,谁料,一向软弱的女人,这次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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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好像有一户人家,我们去看看。”
孟长夏和周亭瞳走到腿脚发酸,天色又晚,能看到住处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降救星。
二人走近屋子,见外面的雪地上有两个浅浅的坑,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不过,也很像人的膝盖在上面留下的印记。
周亭瞳上前,发现屋子没有门,而且屋内有一股刺鼻的腥味。
两人交换眼神,各自在手里拿了东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满屋子的血迹,一个干枯的女人,正在吃一个身材肥硕的男子。
周亭瞳一酒壶下去,把女人送上去往西天极乐世界的路上。
孟长夏本来也要给男人一个痛快,却被周亭瞳阻止了。
周亭瞳借着花露水气味的掩护,在男人的耳朵里塞上泥土,男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登山绳吗?”周亭瞳问孟长夏。
孟长夏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段绳子,递给周亭瞳:“你要这个做什么?”
“马也没有,牛也没。只好用他来做代步工具了。”周亭瞳说着,示意孟长夏从屋后拖出说一辆平板车,用绳子将男人绑在车前。
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溺爱长到七八岁依然被抱在怀中没有下过地,男人的腿是罗圈状的,他压根没办法站起来,只能爬行。
周亭瞳和孟长夏揣了手坐在车上,从超市冷冻区摸出一块带血的猪肉,将它挂在钓鱼竿上,垂到男人的鼻子前面。
男人闻着味道,迅速爬起来,速度平稳,耗能为零,简直是新时代新能源的典范。
二人急行大半夜,眼皮已经睁不开了,不知不觉,竟然头挨着头睡着了。
孟长夏先注意到一个小脑袋靠着自己安然入睡,他登时就一点也不困了,小心翼翼地让周亭瞳的脑袋靠在自己怀中。
突然间平板车一个急刹,二人被惯性甩了出去,插秧似的,脑袋着地,窜进了雪地里。
周亭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从雪地里把脑袋拔出来,四下去找孟长夏。
二人狼狈地爬起来,四下望去,见已经出了林子,前方冰雪消融,不适宜再用丧尸做牵引能源继续前进,于是孟长夏结果了丧尸,把他的尸身在雪地里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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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个屋子,我们前去借宿吧。”
周亭瞳隐约看到屋内烛火跳动,有人影映照在窗户纸上。
只是待二人走近敲门时,屋内只一道黑影闪过,烛火跳动。
“砰砰”,孟长夏继续敲门,“请问有人吗?我们是过路人,想在此借宿一宿,还望行个方便。”
周亭瞳眼角余光扫到周围似乎有人影蹿过,但是当她转过身仔细看去时,林中只有树影摇曳,并无异状。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周亭瞳缩了缩脖子。
孟长夏也赞同:“明明有人,却不应门,这屋主不会是什么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吧?”
二人交谈间,却听得屋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来了,是谁在敲门?”
开门的是个苍老的妇人,穿一身灰色粗布衣裳,面容饱经风霜。
老妇人邀二人进屋去,屋子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老妇人把一间房稍作整理,请二人歇下,又端来些刚热过的饭菜。
孟长夏一阵感激,摸一摸浑身上下,半个铜板也没有。
倒是周亭瞳从袖子里摸出两颗金牙,送给老妇人做谢礼。
“金牙?你把谁的牙齿给拔下来了?”
周亭瞳便细细地把她如何绑上稻草,从仓库逃生的经历说了一遍。
“逃出来后,我发现我身上的稻草里埋了好多牙齿,估计是丧尸咬我时,把牙给绊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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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们还以为屋主是什么江洋大盗,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奶奶人也太好了吧!”周亭瞳道。
“如果是江洋大盗,应该会在酒水里下毒,老奶奶人看着这么好,是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的。”孟长夏说着,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说法,把酒杯里的酒洒了一滴在草席上。
“滋”——
草席被轻微腐蚀,冒出一股子白烟。
周亭瞳和孟长夏的笑容,缓缓地凝固了。
“真是歹人?!”
“我们还是连夜跑吧。”
二人吹灭了蜡烛,在黑暗中屏息听了一会儿,隔墙只传来老妇人的鼾声。
孟长夏走到墙边,推了推窗户,但窗户纹丝不动,是从外面封死了的。
周亭瞳去推门,门倒是“嘎吱”一声开了。
“这边。”周亭瞳对孟长夏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和自己一同从门口出去。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客厅的时候,忽然间,黑暗中传来老妇人哑着嗓子的话语“你们两个要走?”
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在他们周围摆了一圈空调,叫人汗毛倒竖。
“蹭”地一声,暗处亮起了火星,那是老妇人在用打火石点燃油灯。
“天黑,外面有狼群,你们还是等天亮了再走吧。”老妇人捧着油灯,灯光打在她脸上,每一个褶子里面都藏了很深的沟壑,像是什么恐怖片的主角。
“我们有急事,必须立刻动身,就不叨扰您了,非常感谢您的招待。”孟长夏拉着周亭瞳的袖子,就往门口挪。
老妇人不动,眼睛像毒蛇一样在他们身上打转。
孟长夏的手摸到门栓,刚把门栓卸下来,门却突然被人粗暴地从外面推开。
门扇劈头盖脸地砸了孟长夏,把他砸得蒙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和闯入者扭打起来,他长手长脚,有些格斗的底子,对方虽然矮小,但力气十足,一时间,两人分不出高下。
周亭瞳顺手抄起一根烧火棍,朝对方后脑砸去,她知道后脑不能受到过重伤害,因此控制了力道,只是把对方打晕了。
孟长夏顾不得惊叹周亭瞳的战斗力,拉着她就要往外跑,只是老妇人哪里肯依,一把拽住了孟长夏。
老妇人年纪虽大,可常年做活,一双手铁钳似的,力气很大,竟不输壮年小伙。
老妇人啐了一口,也拿了棍子朝孟长夏后脑挥去。
孟长夏本见她是个老者,不愿下重手,因此没有防备,猛地一击,脑袋沉沉,视野突然模糊起来,他只记得自己浑身使不上力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
晕倒前最后的画面,是周亭瞳一脸惊慌地扑过来。而老妇人洋洋得意道:“你打我儿子,我打你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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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孟长夏再睁开眼睛时,感觉自己晃晃悠悠的,面前是碧蓝的天空,而他身上的绸缎衣早已经不知去向,换成了穷苦人家满是补丁的布衣。
孟长夏噌地一声坐了起来,他此刻躺在一艘小船的甲板上,旁边坐了许多和他同样打扮的人,但唯独没有周亭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