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亭瞳被垂放到底,她的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
借着微弱的星光,她走到湖边,仔细低头看去。
水面不是平静无波的,而是有着细微的涟漪,仿佛这片湖泊是即将沸腾的大锅,气泡咕嘟咕嘟地从湖底下冒出。
她走得更近了,想看得更仔细,不料突然间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震颤,仿佛什么人在晃动着这口大锅,数十只惨白的手臂从湖水中伸出来,要把她拽入湖底。
周亭瞳的脚踝被一只手给抓住了,她扒拉着土地,拼命地踹那只手,想要逃离。
然而,那只拽着她的手很是有力,她连踹三下,都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她双手扒拉着草地,不知道把多少草连根拔了出来。
完了,要交代在这儿了,周亭瞳迷迷糊糊地想着。
但是,过了很久,她发现自己还躺在草地上。
夜幕下星星低垂,仿佛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恍惚间,她看到了孟长夏,他的表情十分扭曲,也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你?”周亭瞳伸手捏着孟长夏的下巴。
“祖宗,您可算是醒了。”孟长夏拍拍她的两颊,“本来我是不想管你的,不过你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蠢了,作为我的队友,说出去真的很丢脸。”
“我没死?”周亭瞳嗖地一声坐起来,只觉得脑袋有几分疼痛,“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你发了疯一样就要往湖里爬,跟个女鬼贞子似的。”孟长夏愤愤地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为了救你,看看我付出的代价!”
“谁把你打成这样啊,真是太……太太英明神武了吧!”
孟长夏抓着她的衣领,把她双脚离地地领了起来:“难道不是你干的好事?”
“原来这么英明神武的人是我自己啊!”周亭瞳琢磨道,“可是不应该啊,刚才我明明踢的是丧尸!我看的清清楚楚,绝对不可能记错。”
“都是因为它。”孟长夏踢了踢脚边一毛茸茸的尸体,“你听说过黄皮子吗?”
“黄鼠狼?听说它们能够释放一种气体,让人类产生幻觉。”
孟长夏点头:“类似的民间传说有很多,所以一般也把他们叫做黄大仙。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是,大哥,快爬绳子进城!”
周亭瞳摸索着墙壁:“我的绳子哪里去了?”
孟长夏伸手也只摸到了一根:“你的绳子真的找不到了,你先顺着我这根爬上去吧。”
孟长夏刚要把绳子栓到周亭瞳腰上,忽然间觉得手上受力,绳子竟然被守城将士拉上去了。
“卸……卸磨杀驴?”孟长夏一撸袖子,弹跳起来,伸手抓住了绳子,踩着城墙外侧就向上攀登,他倒要看看是别人绳子拉得快,还是他爬得快。
屈亨魁探头看了一眼,眼神示意。
孟长夏忽然觉得大事不好。
下一秒,原本绷直的绳子立刻瘫软。
城墙上的人表示,这根绳子也不要了。
孟长夏跌落在草地上,绳子缓缓下落,劈头盖脸打在他脊背上。
“喂!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本官!”孟长夏立刻暴躁起来,冲着城墙上的人喊话,只是因为生理结构问题,他的声音宛如打鸣的公鸡,尾音都是又尖又哑的,他不得不咳嗽一声来掩饰,幸好周亭瞳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李县令的人,都该死。”屈亨魁冷冷地抛出了一句,“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能有什么威胁?”
说完,屈亨魁和他的人都把脑袋缩回去,全神戒备湖里面的东西。
周亭瞳和孟长夏对视一眼:“这什么情况?小将领要反?”
湖水的沸腾突然间安静了。
一个个小黑点在水面出现,紧接着是脸和肩膀。
不计其数的丧尸缓缓从水下冒出来,谁知道它们是学会游泳了?还是踩着河底的淤泥走过来的。
“它们不怕水的吗?”
“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前有湖,后有墙,怎么跑?”
周亭瞳一把扯住孟长夏的手:“有办法,往回跑。”
“前面是湖,湖里面有丧尸,没路!兄弟,你还没从黄鼠狼的幻觉里面缓过来吗?”
周亭瞳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我认真的!你的超市卖案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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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丧尸从水里爬上来了!”
“弓箭手准备,滚石准备!火油就位!”屈亨魁吩咐属下严阵以待,末了又想起了一件事,“那两个人死了吗?”
“没死,他们逃了!”
“逃?这种情况下要怎么逃?”
屈亨魁接过西洋千里镜,站在城墙上望去,只见这两人不断地抛出白色长条木块。
因为湖中的丧尸过于密集,因此他们稳当当地用木块搭了一座桥出来,这么宽的湖,他们偏偏像从平地上走过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头儿,丧尸攻到城墙脚下了!”
士兵的报告把屈亨魁从沉思中唤醒,他摇摇头,专心面对来犯的丧尸,至于这两个人,他日后如能遇到,一定不会再放过。
孟长夏的超市里几乎都要把案板搬空了,才在湖上铺出一条路来。
临到岸边,他和周亭瞳奋力向前一跃,双双扑倒在岸边的草地上。
两人力竭,仰面朝天,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让自己迅速调整状态。
“孟导购!你可以啊!这拿东西的手速比清早买特价菜的大爷都快!”周亭瞳拍了一把孟长夏的胳膊。
孟长夏将周亭瞳拎起来:“现在先想想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去往京城,这里是必经之路。无论是被丧尸攻下,又或者被屈亨魁占领,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致命的。”
“不知道屈亨魁究竟为什么那么恨李县令,”周亭瞳说,“那你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我们要既往不咎,在他们被丧尸攻打撑不下去的时候去帮助他们。”
周亭瞳:“这么圣母?”
“这叫英雄惜英雄,我们要是帮了他,他肯定不好意思再杀我们。”
周亭瞳表示:“我反对,你这个想法怎么听都很蠢。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要帮你去帮,反正我是看战况,一会儿趁机混入城内跑路。”
孟长夏的任务是回京城复仇,倒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停留太久,便默认了周亭瞳的方案。
两人藏在一棵柳树后观战,虽然他们身后并无新的丧尸冒出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喷了些花露水,希望借此来掩盖身上人类的气息,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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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亨魁的手下拼命地向下砸石头,但丧尸的人数本就是他们的百倍,远远地望过去,像是一个蚂蚁堆,密密麻麻的,一颗石头下去,砸死一个丧尸,还有千千万万的丧尸前赴后继。
倒下去的尸体把地平线给垫高了,后来的丧尸如同踩着梯子前进。
渐渐地,有的丧尸已经可以用双手扒上城墙边。
弓箭手心理素质倒是极佳,第一次近距离面对吃人的怪物还能一箭一个,甚至一箭双雕。
“浇上火油!”屈亨魁眼见瓮城要失守了,便叫人将油顺着城墙倒下,并放火点燃了,放完火,他就领着手下撤退,撤到内城围墙上。
火绵延着,顿时烧了起来,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肉的味道,让很多人想这辈子都只吃素了。
瓮城是围绕在诸城外的防御性建筑,形状上就像一个大水缸,城墙是用整条石块砌成的,用糯米和石灰搅拌成的浆糊来做砌砖材料,异常结实。
屈亨魁暂时退到主城上,并非是落于下风,而是想让瓮城成为丧尸的葬身之地。
瓮城外的尸体堆积成了梯子,丧尸源源不断地从高处跌落进瓮城,宛如不怎么优雅的高台跳水运动员,摔在地上,脑袋开花,一个一个前赴后继,不知疲倦,看得一众守城将领是触目惊心。
待瓮城内落入的丧尸已经把瓮城挤得像是装了半缸水的时候,连屈亨魁本人也开始慌了。
“滚石,还有多少滚石?”屈亨魁问道。
“头儿,没了!弓箭也没剩多少。”
“火油还有多少?”
小兵面露难色:“原本还有一些,只是方才撤退的时候忘记搬出来。而且,就算方才带上了,那么点分量也抵挡不住。那湖大得很,谁知道还藏了多少?”
即便如此,谁也没有说出逃跑二字。
身为将士,逃跑是孬种,何况城中还有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若是自己跑了,那些人怎么办?
丧尸还有多少?它们会不会直接把瓮城填满?随后就像水溢出来一样,冲进城中,屠杀百姓?
“洒石灰和盐!快!来不及解释了!”孟长夏爬上大树,用超市里的扩音器向屈亨魁喊话。
屈亨魁心下一惊,明明距离很远,此人的声音洪亮如钟,简直就像在耳边一样,难道他真是什么世外高人,有千里传音的本事?
来不及多想,屈亨魁立刻传令下去:“来人,按他说的办!”
石灰和盐都洒了,但是瓮城也快被丧尸填满了。
屈亨魁定睛观察了半天,没看见有什么用处,他咬紧牙关破口大骂,骂自己不该轻信孟长夏的鬼话,耽误了作战时机。
“头儿,快守不住了!”
屈亨魁咬牙把刀握在自己手上:“所有人,随我守在这条入城通道上,只准战死,不准后退!”
一道惊雷劈了下来,雪花混合着雨水毫不迟疑地砸了下来。
每个人身上都是冷的,但手上的刀却和心一样热。
众人排成战斗队列,面对从瓮城中爬上来的丧尸,丝毫不迟疑和后退。
他们狠狠地用刀剑,给这些嗜血的怪物致命一击。
众人都有些体力不支了,眼看就连身手最好的屈亨魁铠甲都已经被丧尸弄破。
将士们把脸朝天,让入骨的寒冷侵袭着自己,不能睡,更不能懈怠,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他们的身上。
“你们有没有感觉,爬上来的丧尸数量好像变得越来越少。”
天亮了吗?还没,离白昼还有一个时辰。
只是瓮城变得很热,热得就像煮羊肉的火锅,在不停地冒着热气。
瓮城底层的丧尸已经沉睡,或许早已被热气化得血肉分离成了白骨。
看到难题得以解决,孟长夏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对周亭瞳说:“你看,他很快就会以礼相待请我们入城!”
话音刚落,孟长夏就见屈亨魁一抬手,朝这边发射了什么。
孟长夏眼见一只飞镖拖着长长的黑色尾巴朝他的脑袋过来,当时便吓得呆住了。
谁料飞镖直直地插进了孟长夏身边的树干。少年手劲儿可真大!那么远的湖面都能扔个飞镖过来!
飞镖后的尾巴是一种黑色的金属做成的绳子,很奇怪,明明那么细的绳子,却异常结实。
绳子的另一端被屈亨魁握住,他偏了一下脑袋,示意孟长夏和周亭瞳顺着绳子入城,现在放下吊桥是不明智的做法。
“这个……”周亭瞳摸着黑色链子,心中疑惑,“它撑得住我们两个人的分量吗?我和你又不是武林高手,难道能踩着绳子进去?”
“你知道有一种交通工具叫做滑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