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下定决心要搬家,第二天还真开始琢磨起找房子的事情。
她没有联系中介,打算这些天自己在医院和学校附近多跑跑,看能不能碰上满意的房子,也好省下一笔不菲的中介费。
一边找着房子,一遍还不忘让程安然赶紧把住宿费补交了,趁着刚开学没多久,现在补交应该还来得及。
程安然其实已经拖了两天,但见程母一副势在必行的架势,显然不是说着玩的,又实在每天被催得头大,才迫不得已去找李国强提这事。
李国强当时正在批改七班的随堂小测,听她说明来意,没有立刻答应,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才说:“现在补交是来得及,就是不知道女生宿舍那边还有没有空床位。今年刚过来新校区,申请住宿的人挺多的,床位有点紧张,回头我先给你去问问。”
看来一时半会还得不到准确答复。
程安然也不着急,跟李国强道了声谢,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李国强从旁边拿出一沓试卷递给程安然:“这是这两天的作业,你顺便带给徐恪,告诉他现在别发,下午上完课再发。”
程安然接过,点头说好,转身走出办公室。
幸运的是,这节课间钟老师似乎有事在忙,没空逮住她问东问西,她算是成功躲过一劫。
回到教室,她把试卷交给徐恪,转述了李国强的意思。
徐恪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一眼试卷,伸手接过,直接塞进抽屉,然后再次抬头看向程安然,温声询问道:“可以请教你一道题目吗?”
程安然啊了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是说要请教自己数学题吗?
可他数学明明不差,上次抽考分数就比她低一点点,还是被李国强亲自指定的数学课代表,程安然实在想不到他还有什么不会的题目。
见她面露迟疑,徐恪指尖微微捏紧了手中的笔,面上依然看不出任何异样,还是那副温和平静的神色:“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程安然摇摇头,连忙否认,犹豫着解释,“你数学那么好,连你都不会的题,我可能也不一定会做。”
“没关系,你先看看。如果不会,我下午大课间去办公室问班主任。”
话说这份上,程安然也不好再拒绝:“那好吧,我先看一眼。”
徐恪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
他五官长得很端正,尽管没有到那种一眼让人惊艳的程度,却十分耐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生出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
程安然接过他递来的一本资料,听见他说:“题目在第七页,我折了个角,上面拿红笔做了个标记,你翻开就能看到。马上快上课了,下节英语课得默写,这题你之后什么时候有空再看吧,反正我也不是很着急。”
“好,那我先回去了。”
程安然点点头,不由感叹李国强看人眼光之强大。
难怪第一天就选了徐恪做班长,这性格脾气和说话做事的方式,不当班长,那真是暴殄天物。
程安然恍恍惚惚想着,走回座位,发现桌上被人放了盒牛奶。
包装外面滚落着晶莹的水珠,看上去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
伸手摸一下,还微微温着。
“霏霏,这盒牛奶哪来的?”
齐霏正在疯狂临阵磨枪,忙着背一会儿上课要听写的单词,闻言连头都没扭过来,边在草稿纸上反复拼写单词,边匆匆回道:“白景峰和成煜刚刚去食堂买早饭,顺便给咱俩带的。我已经喝完丢垃圾桶了,你记得趁热喝,牛奶这东西凉了伤胃。”
哦,有件事差点忘了说。
昨天放学前,李国强给全班换了位置,本来坐前面的换到后面,后面的换到前面,个别人还换了新同桌……
总之,现在她们俩的后桌已经不是之前的了,变成了新同学,而且这两新同学还不是别人,正是白景峰和成煜。
因为之前就认识,这次四个人成了新的前后桌,倒是都适应得挺快,没两天就开始说说笑笑。
程安然也是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才发现,原来成煜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沉稳内敛,有时候还挺会接梗的,甚至还会说冷笑话。
不过白景峰就毋庸置疑了,确确实实是个乐天派傻白甜。
假如用两样食物来分别比喻两个人的性格,前者是芝麻汤圆,后者大概只能算糯米团儿,就是那种没有馅儿的白汤圆。
当然,这话程安然可没敢在两人面前提。
毕竟几人关系熟稔之后,彼此之间也开得起玩笑,不比从前还要顾及分寸,换做现在,她只怕一说完就会被恼羞成怒的白景峰挠一脸。
这会儿两个男生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座位上都没人。
程安然只好先回自己位子,插上吸管,边喝牛奶,边看刚才徐恪给她的那道题目。
能难住学霸的题目自然不简单,解题思路和运算步骤都很繁杂,不是短短几分钟时间能做出来的。
听见广播里传来悠扬的钢琴声,浪迹在外的同学一窝蜂回到教室,成煜和白景峰也在这时溜溜哒哒的回来了。
程安然把算了一半过程的草稿纸收起来,想起刚才那盒牛奶,扭头跟两人说谢谢。
成煜拿着瓶刚买回来还滋滋冒着冷气的果汁,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回了句没事。
程安然笑了下,也不跟他客气,转过身坐正,拿出英语书准备上课。
……
一整个上午,程安然下课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忙着解那道数学题,草稿纸写废好几张。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一个课间结束之前,她终于算出了答案。
看着草稿纸背面那个被圈出来的根号二,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成就感,解题过程中的烦躁情绪一扫而光,整个人都神清气朗起来。
这就是她喜欢数学的原因。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解题容易上瘾,虽然过程有点痛苦,但是当算出来结果的那一刻,带来的成就感真的很上头。
吐了口气,小幅度伸了个懒腰,把写着步骤的草稿纸夹进资料里,打算中午放学的时候再给徐恪。
现在每天中午不用去医院,她都会跟齐霏在食堂吃饭,然后带上作业和资料去阅览室,写半个小时,再午睡半个小时,醒来后还能不慌不忙地赶回教室上课。
于是这天中午放学,她照往常一样,先和齐霏去食堂吃饭,再回教室,拿上笔和作业,顺手把之前那本资料放到徐恪桌上,就准备去图书馆。
谁知刚走出门,就看见一个人等在外面。
午后的阳光正好,斜斜照进走廊里,空气中每一粒细小浮尘仿佛都清晰可见。
顾砚书就站在斑驳交错的光影里。
他姿态散漫地靠着墙,正在低头摆弄手机,侧面身影看上去似乎有些清瘦单薄,但不羸弱,额前碎发乖巧耷拉在浓密的剑眉之上,平添几分安静温柔的气息。
程安然第一次觉得自己言辞匮乏。
世界上那么多形容词,竟然找不出一个词语能够准确恰当地描述这幅画面。
他犹如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清冷少年,让人一眼惊艳,然后久久难以忘怀。
程安然抱着资料,脚下如同生根一般被瞬间定在原地。她心中生出一丝踌躇,不知该不该往前走。
顾砚书似乎已经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掀起薄薄的眼皮望了过来。
看见是自己要找的人,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微微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从容不迫地收起手机,抬脚走过来。
程安然一米六的个子在女生中不算矮,可他走过来后,眼前还是笼罩下一片阴影。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吃过饭了?”
程安然条件反应地点了下头。
“这是要去哪儿?”他又问。
“上阅览室自习。”
听到这个答案,他略微迟疑了下,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莫名其妙问了一句:“那里人好像有点多?”
人多怎么了?
程安然在心里默默反问,嘴上却老实说:“我预约了小隔间,可以单独自习。”
“那也行。”
顾砚书凝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对程安然抬抬下巴,“走吧。”
“……什么?”程安然被他这架势弄懵了。
顾砚书本来已经走了两步,听见这话,脚步一顿,回过头,探究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见她那双清澈透亮的杏眸瞪圆了些,神情里带着些许茫然,唇角不禁勾了勾,好笑地看着她:“不走吗?难不成下次考试,你还想被你们班钟老师找去办公室谈心?”
想到前两天社死的场面,程安然绷直嘴角,面无表情道:“当然不想。”
“那就走吧,去自习室。”顾砚书淡淡道,“给你补补课。”
“……”
程安然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局面的。
即便当两人已经一起坐在自习室里,她整个人仍处于一种虚无缥缈的不真实感中。
……谁敢相信,他居然要帮她补课?
图书馆有自助打印机,顾砚书中途拐了弯儿,先去把下载在手机里的试卷打印两份,过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来。
“抱歉,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昨天才闲了点。”
他把其中一张试卷递给程安然,单手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顺便解释了之前没去找她的原因。
程安然只是沉默地点点头,没好意思接话。
本来就是她有求于人,而且前两天她甚至还想装作不记得这件事,随随便便糊弄过去,现在人家主动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她哪还有脸说没事两个字。
她眼睫轻轻一颤,微微低垂视线,看着刚打印好的试卷。
头顶白炽灯的光线照射下来,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上隐约能看到盈盈水光,似乎是墨迹还没干透。
顾砚书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红笔,白皙修长的手指转着笔盖轻轻一拔,语气随意而自然道:“不出意外,接下来从现在到期中考试前我应该都没什么事,所以之后就不去你们班了。”
“每周一三五,差不多这个点,你直接来这里就行。如果当天有特殊情况,我实在不能来,会提前在微信发消息。”
“……???”
程安然觉得这句话又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能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