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繁以为,自己的忍耐力还算不错。
为了执行任务时更有魅惑力指叶斋里的玉狐都是些长相柔弱,力气绵软的女子。
同时也为了保证这些下属的忠诚,不会在受不住严刑拷打之后将指叶斋的秘密和盘托出。
所以从小到大,阁主时不时地会命人对她们这些娇滴滴的玉狐施以酷刑。
但当驯狐人在她身上用鞭抽,用长针扎的时候,她并不害怕,因为这种痛苦并不意味着死亡。她知道这只是为了让她们提前适应疼痛的训练——阁主并不会真的杀了她。
她必须忍,只有扛过井宫黑暗里无边无际的痛苦,等到痛苦成为一种习惯,慢慢麻痹,才能活下去。
可是鸣芙堡匿息之毒的窒息感,却是实打实的要命。
她必须活着,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还不能死!
“千繁姐姐……你没事吧!”
魏心怜跪在地上扶着楚千繁的身体,不由得着急起来。因为她发现楚千繁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已经不仅仅是平常的喘症那么简单了。
“楼大哥,你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快呀!”
楚千繁知道,自己身为细作,欺骗了人家弟弟的感情不说,又手握真相而不告知,楼星盟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她倔强地昂首斜睨了一眼楼星盟,索性呛声道:“不必求他……我自己也可以。”
不就是服下烈焰丹之后忍一忍穿魂游脉针的痛楚么?又不是没受过。
腰间摸索的手渐渐慢了下来,她忽然很想赌一把。
耳畔,楚千繁粗重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惨淡,忽然一口气接不上来,往嘴里塞药的手软软垂落。
魏心怜一惊,忙伸出手来探她鼻息,指尖平静无风,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千繁姐姐没有呼吸了!没有呼吸了……她怎么会?”
楼星盟终是不忍,忙窜上前去,以真气顺着楚千繁的背心灌入她的体内。
直到星辰黯淡,苍穹破晓,东方位渐渐现出曙光,魏心怜紧紧握着的楚千繁的手又恢复了温热。
“太好了!成了!千繁姐姐有救了!”魏心怜喜极而泣。
楚千繁面色红润地呼了口长气,慢慢仰坐起来:“哭什么?不过就是打山贼打得太累,睡着了而已。”
说完她盯着楼星盟,意味深长:“放心,你楼大哥自然舍不得让姐姐我在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就香消玉殒的。”
魏心怜点头:“当然!我虽然不知道楼大哥与千繁姐姐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楼大哥还是很紧张姐姐你的!你不知道他看到马车里的人是我的时候,惊讶成什么样。”
呵呵,能不紧张么?楚千繁微眯眼眸。
楼星盟能否翻案,找出陷害自己的凶手等目标抱负皆系于她一人。若她有什么好歹……普天之下,最害怕她有什么好歹的人大概就是楼星盟了吧。
然则其中缘由与魏心怜无关,更何况她此时流落在外,大抵还没听说过楼星盟残杀少主这个故事,还不知道楼星盟在江湖中已是多么“臭名昭著”的一个人,若是等她知道了,以她单纯的性子,指不定会害怕成什么样。
“是么?看不出来楼公子……这么在意我啊。”楚千繁以一种两人之间才能听得懂的语气调侃。
楼星盟转过头来,远远地隔着背对着他的魏心怜,对楚千繁送来眼刀。
楚千繁一抬眉头,意思:你待如何?
魏心怜道:“当然咯!但是千繁姐姐你还没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刚刚脸色那么差!我去探你的呼吸几乎都探不到!还以为你……”
“只是生病了而已……”楚千繁忽然想到了什么,岔开话题,“我们一路南下,会路过玄桓城,到时候把你送回家。”
接下来几日路程,平静无波。
魏心怜难得没了性命之忧,不必再矜矜业业、草木皆兵,精神也就疲软了下来,靠在车厢里睡得很沉。
但她平时身份贵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是头一回出外游玩,翌日清晨,精神饱满,便时不时掀开轿帘看着沿途风景。
楼星盟还是那么沉默寡言,总是刻意与楚千繁保持距离,除了一日三餐准时地叩响马车车厢,得到里头方便的回应再掀开门帘递进来食物和水,并不多话。
楚千繁中毒之后体质大不如前,马车颠簸之下,她大部分时间都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楼星盟的真气果真好用,用来疏通筋脉,克制匿息之毒的效果十分显著。之前服食烈焰丹过后,便会催动穿魂游脉针在体内的发作。但楼星盟是以纯阳内力流经身体各处大穴,并不会有此烦恼。
魏心怜睡得正香,楚千繁亦陶醉于楼星盟真气流经身体的暖流,不多时也垂着脖子打起瞌睡。
入梦时分,眼前一片黑莽莽之际,楚千繁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念头。
她一惊,身体一震,人已清醒过来,随即身体稍稍前倾,抬手拨开一线门帘。
楼星盟策马的一角黑色背影跟着马车上下颠簸。
她不禁蹙眉,若是……
下山行出十余里,是一片青翠的竹林,但脚下道路已不似之前陡峭,转而渐渐趋于平缓,再向前走约莫三十里,两侧稀稀拉拉的有了人影。
此时日头正盛,远处茅草棚顶的烟囱已袅袅升起些夹着黑气的白雾。
马车在路边一处茶摊边停下。
楼星盟道:“你们在此处歇脚喝茶,我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可供住宿的客店。”
楼星盟办事向来干净利落,说完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多日赶路,水囊里的清水早已喝完,魏心怜将头探出窗外,这阵阵茶香让她想起平日里府中品过的单枞。
这一回忆,她不禁觉得嗓子更沙哑了,却又有些害怕,于是开口问身后的楚千繁:“姐姐,这家店该不会是黑店吧?会有人下毒吗?”
楚千繁打趣道:“你倒是机警。”
顿了顿,见魏心怜不明所以,又道:“黑店通常地处要塞,位置偏僻,周围也没有同行竞争,有的甚至方圆几百里都只他一家。这茶摊设在村口,顾客大都是邻里街坊,自然是正经生意。”
魏心怜点点头,这才解释说:“我家家规极其严格,我还从没有逛过街市,吃过路边摊子上的东西呢!”
楚千繁轻轻“嗯”了一声,她早就听说魏家先祖就曾被人暗杀下过毒,这导致了那一代唯一的男丁英年早逝,只留下怀有遗腹子的遗孀。
很难想象一个女人是如何独自一个人把孩子养大,并且撑起整个魏家的,从此以后魏家便添了一条规矩,那就是魏家吃食一应由专人处理,从种子落地到生根发芽长成稻谷都极为讲究,并且用膳之前还要有签了死契的奴仆试菜,除此此外,绝不接受来路不明的食物。
魏心怜一直对街边小食感兴趣,只是苦于家规严苛,从未一试。
看着魏心怜咬着嘴唇进退两难的样子,楚千繁替她找好了理由:“山高皇帝远,茶水任你喝,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我看这镇里应该也有不少好吃的,一起试试。”言罢弯身踏出车厢。
挥手招呼店家来两碗凉茶,回头却见魏心怜立足于马车之上踟蹰不前,仿佛那离她不到二尺的地是万丈深渊。
当即大展臂力,抬手将体型纤瘦的魏心怜抱了下来。
“谢谢姐姐!”魏心怜甜甜地道谢,抬眼瞥见楚千繁不解的模样,脸蛋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千繁姐姐,我在府里时,上下马车已习惯了脚踏车磴、婢女搀扶,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楚千繁忽然眼神一厉,忽然扣住魏心怜的肩膀,掌心轻轻一推。
魏心怜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坐在地,喃说着疼,细弱的声音里夹着满腔不解与委屈的情绪,却没有哭出来——楚千繁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魏心怜只是被推倒,却一点也不痛。
魏心怜坐在地上,就像只可怜的小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抬头看着楚千繁,看着她的眉心皱了起来,脸色一点点变冷。
“千繁姐……你为什么推我呀……”她从没见过楚千繁这副凶相,鼻头不禁一酸,眼圈红了起来。
“我问你,你身子瘦成这样,弱不禁风,回到家里拿什么与她们斗?如果有人推你,打你,你应当如何?如果再遭陷害又应当如何?”
高门贵女平日里鲜少抛头露面,所用吃食却又精致无比,为了保持身材就节食少吃,生生饿出一副窈窕身姿来。按照魏心怜所述,府里几个妹子都已经气焰嚣张到敢谋害长姐,若是任由她的性子再这么柔软好拿捏下去,等把她送回魏府,岂不是羊入虎口?
“还有,就你这马车也不敢下的娇滴滴的样子,若那日真被抓去当了娘子,要如何走出这崎岖山路?若不是遇上我,你真想下半辈子在土匪窝度过?”
魏心怜一愣。
祝自己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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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