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都没有力气,皮肉好像被放在车轱辘下碾压拉扯,酸痛至极,周身被温暖的温度包裹着。
被子,衣物……
还有一个人的怀抱,将她紧紧地包围,仿佛一直还没有破茧成蝶的蚕蛹,动弹不得。
眼皮沉重,等到林穹音费力的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季兰亭的喉结,就这样安静的停在她的眼前。
视线上移,就是他已经有些青胡茬的下巴。
紧闭的眼睛感受到林穹音的动作后,猛然睁开,瞳孔骤然扩张又收缩,环抱着林穹音的胳膊猛然收紧。
她才发现季兰亭靠坐在床头,自己现在半个身子躺在季兰亭的身上,额头上还贴着他的一只手。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刚从梦境中清醒,林穹音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
还是不清醒。
反正季兰亭现在是清醒了。
看到林穹音醒了过来,迷蒙的棕眸渐渐明晰。
细心感受着手心额头的温度,已经不在滚烫。
她退烧了。
林穹音挣扎着想要起身,根本用不上一丁点的力气。
季兰亭小心的从她的身下挪了出来,将林穹音动作轻柔的挪到被子里,将被子边边掖好。
“你现在的温度刚刚褪下去,不适合下床,想要做什么,我帮你。”及兰亭的手条件发射般在被子上轻轻地拍着,嗓音有些喑哑,似是干枯打卷的树叶。
现在是梦已经醒了吗,还是没有醒,这是她的另一个梦?
这难道也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画面吗?
林穹音感觉自己就要被溺死在季兰亭温柔的声音里了,还有那双满是情谊的棕色眸子。
这让她想起来以前熬过的蜜糖,在糖浆还没有凝固的时候,散发着香甜的热气,还有坚果的香甜,腻死人,却无端的让人闻起来心情无比的愉悦。
就像现在。
看着林穹音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也不说话,季兰亭担心她有哪里不舒服。
直接暗自向玉琢传了训。
走到桌边,到了一小杯的水,调整好温度。
全程林穹音目不转睛,眼珠紧紧追着他的身影。
一直到季兰亭一手将她扶起,端着茶杯贴上了她的唇,这杯温水入喉,她才感受到嗓子撕裂的痛,每咽一口水,这种痛楚就会强烈一分。
她实在忍不住,咳了出来。
季兰亭轻轻抚着她的脊背,能够感受到手掌下的骨节一节一节的凸起,随着她的咳嗽起伏。
那是爱人的生命。
他能够感受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
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林穹音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在梦中,而是身处现实,就在两人的卧房里。
薄薄的寝衣根本隔不住身后季兰亭的体温。
林穹音就要冒烟了,全身的温度都冲到了脸上。
季兰亭以为她又发烧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一会儿医师就来了。”说完就又给她喂了一口水,给她顺了顺气。
得亏玉琢来的及时。
屋外,雪已经停了,积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这两天根本就没有人出房间门,所以院子里的雪上连脚印都没有,更不可能有人出来清扫。
玉琢推开院门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堆到了他的膝盖上。
他顺手清出来了一条小路。
到了房间外还细心地扣了两下房门。
“进来。”
房间门自动闪开了一道缝。
听见玉琢清雪的动静,季兰亭把手里的茶杯放到床边的矮机上,好好的把林穹音塞回到了被窝里。
全程乖巧,任他摆布。
只不过这时,她的眼神有些躲闪。
玉琢进来后,火系灵石还在尽职尽责的散发着自己的温度,就像是这么冷的天还需要出来上工的自己一样。
他直奔主题,把了一下主母的脉。
“没什么问题了,好好按时吃药修养就好。”
“什么药?”一开口,林穹音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又发现自己的手里一直攥着一个蝉形的玉把件,墨玉的料子,沁满了她的温度。
温热的玉料躺在手心,这只蝉似乎就要发出鸣叫。
玉琢没有理解林穹音说的这句话,看向了一旁的季兰亭,“什么什么药?”
季兰亭竟然理解了林穹音说的是什么意思,“汤剂,不是丹药。”
林穹音张了张嘴,还想挣扎着说些什么,结果刚一开口,就被季兰亭接住了话头,“汤剂的药效会好一些,身体好得快,才能去做你想做的。”
这句话程奕也说过。
想到这里,林穹音又失落起来,整个人蔫蔫的缩在被子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看得季兰亭的心里一阵发软,“等到后续好转,就可以改成丹药了。”
嗯?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啊。
玉琢又偏头看向家主,怎么主母一醒过来,您的决定就变了呢。
季兰亭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玉琢也看明白了,马上就改了口风,“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过这段时间针灸还是不能断的。”
他也有身为医修的尊严,最后还是死死守住了针灸这一点。
林穹音不是怕苦,只是讨厌药汤的味道,而且也不害怕针灸,听到这里就点头应下。
玉琢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得亏主母不是个刁钻的病人。
这次,玉琢直接把人扎成了一个刺猬。
林穹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哎呦,主母真乃狠人也。
等在床边等着一会儿起针,就发现家主的眉头已经皱成了死疙瘩,面上苦大仇深。
这种表情,他是从来没有在季兰亭的脸上看到过的,这是头一回,好似遇到了什么巨大的难题。
眼神里都是心疼。
情种一个啊。
这种东西看看就好,自己还是不要粘上了。
起针的时候有一个针眼伸出来一滴血珠,浸在寝衣上,成了一朵红梅,林穹音没有发现。
季兰亭斜睨了一眼玉琢,医术他略懂一点,明白这个地方玉琢扎的不到位,才会有血点渗出来。
这个眼神,直接让玉琢打了一个激灵,下手更加的谨慎了。
所有的银针起出来。
“属下这就下去煎药。”
季兰亭抬了抬下巴,请他出去了。
走出了院门,玉琢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被吹过来的冬风冰透,打了个寒颤。
回去也给自己煮一碗驱寒的药剂吧。
林穹音针灸完就昏昏欲睡,但还是强撑着眼皮看着季兰亭,总想说些什么。
季兰亭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样子,走到了床边坐下,“安心睡吧。”将她因为翻身乱动凌乱的头发,轻轻拨到枕头上,这次,他的手指并没有碰到她的脸,“我一直在这里。”
“嗯。”
听到林穹音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声音,季兰亭的手又开始在被子上慢慢拍打。
他开始漫无目的的数着林穹音的睫毛,像云雾,像雀尾。
还像什么,脑子里全是天马行空,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去想,呼吸开始与她同频。
玉琢送来的汤药就这样在一旁温着。
直至窗外的的光亮化成暗色,月亮骑上屋檐。
林穹音才睁开了熟睡的眼睛。
这次,她没有做梦,是安心的一觉。
睡醒之后,整个人仿佛温水里走过了一遭,浑身暖洋洋的,令人舒适又满足。
那只玉蝉还在她的手中。
掏出被窝一看,可以看出来做工精细,工匠是花了些心思的。
“喜欢吗?”
冷不丁的听见了旁边有人说话,手里的玉蝉一下子没有拿稳,打在了她的鼻子上。
“嘶——”
季兰亭看见这一幕居然笑出了声,林穹音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全是在表达“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结果季兰亭笑得更欢了。
林穹音从来没有见过季兰亭这样畅快地笑过,印象中的他总是格外的含蓄,笑起来总是温温润润,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太大的差别,这种孩子气的幸灾乐祸的笑,是头一次。
不对,他刚知道自己没认出来这是红梅的时候,也笑得很开心,但是不太一样。
林穹音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笑完,才吐出来一句,“雕的确实很有意思,我多看几眼怎么了,有意见。”
声音还是个破锣嗓子的腔调,但是比刚开始要好多了。
“喜欢就拿去玩吧。”季兰亭把玉蝉拿过来放在了床头,顺便把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相处了几个月,季兰亭也悄悄摸清了她的喜好,很喜欢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库房里的那些也被他不动声色的放到她的梳妆台的首饰匣里。
看见里面那些成套的精致的头面,都是她日常带的那些,便猜到,这应该是她的师父或者是师兄给她定制的。
后来看到她的头上有他送的木簪,心里是一阵的满足。
端起了一边的药碗准备给她喂药。
林穹音一骨碌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我自己来。”
迎着季兰亭不赞同的眼神,“长痛不如短痛,一勺一勺来,这跟小锯子剌木头有什么区别。”随后坚定地从他的手里夺过了药碗。
一口灌下去。
自己这半年好像就没有断了药,前些日子的伤才好了没多久,现在正好续上了。
嘴里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季兰亭递过一杯清水给她漱口。
“今晚,你想要听什么曲子。”
季兰亭的手撑在床沿,语气是慢条斯理的,根本听不出里面藏着的一点情意,刚醒时看到的凌乱的衣服褶子此时已经被整理干净,青色的胡茬成了自己的错觉。
季兰亭又恢复了他往常的样子
方才的开怀,现在已经化成了云烟,仿佛是自己生病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