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慎与沈清姒偷情,当然不会只是口头上辩解几句,便轻轻放过。xiashucom今日在百岁亭,只是辩解了责任和过错,但责罚还在后面。
顾绫走后,谢衡不动声色闹出许多大动作。
夺嫡已呈水深火热之势,好不容易抓到这样大的把柄,谢衡断断不肯轻易放过。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谢慎负荆,向帝后二人请罪,祈求父母的原谅。
谢慎不得不从,按谢衡的要求,背负荆条从长安街策马而过,街头巷尾的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议论纷纷,大跌颜面,辛苦经营多年的好名声,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殆尽。
此等丑事,勾起皇帝心中埋藏多年的丑恶,让他愤怒无比,撑着病弱的躯体,生生命人打了谢慎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下去,谢慎半条命都没了。
除此之外,谢衡还与谢慎一同入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祈求皇帝将沈清姒赐给谢慎做侧妃,先占了谢慎联姻的侧妃之位,且因此博得仁爱手足的美名,一举两得,算无遗策。
经过这些折辱,此事还没结束,当天便又无数道弹劾谢慎不修品行的折子,雪花般飞上顾皇后的案头,一时之间,朝中竟像只剩下这一件事情。
顾绫盘膝坐在榻上,听云诗细细叙述后事,不由得深深叹口气。
此事结果和她的设想半分不差,谢衡紧紧咬住谢慎不放,两人互相厮杀,谢慎被谢衡打得尸骨无存。
大快人心!
谢慎这一关算过去了,可姑母那儿怎么办?姑母聪慧绝伦,一定能猜出来顾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甚至还利用姑母将谢衡牵扯其中,姑母或许会十分生气。
顾绫没有把握糊弄过去。
她抱着枕头,往后倒在被褥上,长长地叹息一声。
两条纤细的长腿从盘卧的姿势伸展开,一派生无可恋的慵懒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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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月初六。
除却旬休与节日,皇家子弟没有别的假期,日日都要读书,堪称风雨无阻,往常上书房总是满满当当,可今日却缺了两个人。
最前面两个位置都空着,谢延与谢慎不约而同地没来上书房,谢素微成了第一位。
谢素微回头戳了戳顾绫,偷偷摸摸趴在桌子上,拿书遮住脸,小声问:“大哥今儿怎么没来?”
谢慎昨天做了那等丑事,被皇帝打得下不来床,今日不来上课亦实属正常,可谢延从小到大皆勤勤恳恳,风雨无阻,今日没来上课,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顾绫一脸奇怪,惊异无比:“他是你哥哥,你问我?”
谢素微叹了口气:“我跟大哥关系平平,他的事情从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那我跟他关系也不怎么样啊。”昨天他还放话,绝不会娶我,他们的关系何止是不怎么样,只怕谢延对她无比厌烦。
这话也有道理,大哥跟所有人关系都很一般。谢素微叹口气,“坐在第一排的滋味,怪难受的。”
好像一切都无所遁形,全都呈现在先生眼中,连偷偷走神都成了奢望。
若是大哥能回来就好了。
谢素微又深深叹口气,满目期待地看着第一排的空位置。
顾绫笑了笑,未曾多言。
谢延……
昨日宴会散去后,她催促祖母和阿娘,早日让谢延入朝办差,好稳住他的情绪。
阿娘连夜送了几封书信出去,想必今日是有了结果。
前世谢衡去了工部,谢慎借着东风直接进入中枢机构中书省,不知谢延会被安排在何处。
堂堂皇子,应当也是三省六部等重要机构。
这样一来,谢延必然不敢将她的秘密说出去。
顾绫轻轻叹口气。现在能让她心下不安的,唯有姑姑罢了。
她心神不定,抬起头望一眼窗外,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收拾好书本作业塞给顾馨:“你替我带回去,我去安泰殿向姑姑请安。”
不等顾馨回答,便急匆匆冲出去。
顾馨在背后一脸懵,无奈摇头。
安泰殿中,顾皇后坐在正殿当中,一身绯色宫装,华美无双,长长的指甲抵着太阳穴,侧目看着她:“阿绫,你好大的胆子!”
她雍容美丽的脸上染上一丝怒气,冷冷瞪着顾绫。
在顾绫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姑姑如此冷肃的神情,好似冻上层层冰雪,冷意入骨。
一时间,她有些害怕。顾绫垂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道:“阿绫知错,请姑姑责罚。”
“你错在何处?”顾皇后冷笑,“你得意极了,竟也知道自己错了?”
“阿绫不该欺瞒姑姑,不该设计三殿下,不该……”顾绫顿了顿,颤声道:“不该利用姑姑将二殿下牵扯其中,姑姑若有气,只管冲着我发,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抬起头,殷切地望着顾皇后,一双黑葡萄般晶莹剔透的眸子盈着水光。
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瞧了,都不忍苛责她。
顾皇后硬下心肠责骂她。
“自作聪明!你一个闺阁女子,竟敢使那等下作手段陷害旁人,若被人揭穿,你要不要名声,你要不要嫁人!”
“你当你做的天衣无缝,若非阿延不爱说闲言碎语,你如今早已身败名裂!”顾皇后揉着太阳穴,怒目而视:“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侄女儿!”
顾绫垂首,讷讷道:“阿绫知错。”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小声问:“是大哥哥告诉姑姑的吗?”
姑姑怎么连她用的什么手段都知道了?
“我若和你一样,事事都要旁人告知才知晓,也难以在这个位置坐稳!”顾皇后松开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揉了揉额角,满目疲惫,神色严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绫,你太过自负了!”
“阿绫知错。”顾绫赶紧跪直了,迅速认错,“我下次再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
顾绫哑口无言。
“你在这跪着,不等本宫消气不许起来。”顾皇后冷哼一声,“长长记性!”
顾绫低着头不敢言语,可怜兮兮地,像一只做错事的小鹌鹑,蔫头蔫脑跪在地上。
顾皇后起身朝后殿走去,走到拐弯处,肃声道:“给她拿张垫子,别跪坏了本宫的地砖!”
时间缓缓过去,顾皇后坐在后殿,心烦意乱地将手中奏折扔到一旁,端着手边凉茶喝一口,神色依旧难堪。
侍女轻柔地为她打扇,柔声劝道:“娘娘,大姑娘在外头跪了半个时辰了,您瞧,是不是让她起来?”
顾皇后淡淡看她一眼,一言不发。
侍女了解她的脾气,并不害怕,更加劝道:“咱们大姑娘年纪小,又有娘娘和尚书令大人护着,为人是天真些,却一直都乖巧懂事,娘娘慢慢教导,不怕她学不会,您实在不必因此生气。”
“再者说,虽是夏天了,可地上寒气重,姑娘跪坏了身子,到时候还不是您心疼吗?”侍女柔声道,“奴婢腆颜为大姑娘求情,求娘娘饶了她这一次吧,大姑娘日后再不敢了。”
顾皇后这才叹了口气。
“本宫是心疼她,阿慎阿衡都与她无缘,偏偏她还上赶着得罪阿延,如此顾前不顾后,让我怎么说她才好!”
“若是旁人就罢了,可阿延那个脾气再执拗不过,岂是好相与的,她以后还过不过日子!”顾皇后摇头叹息,“是本宫将她宠坏了,该磨磨她的性子。”
侍女忙道:“娘娘宽心,有娘娘和尚书令大人在,大殿下会喜欢咱们姑娘的。”
顾皇后只摇头,倒也没有多说,只道:“让她进来。”
这个“她”,自然是顾绫。
软垫上跪了半个时辰,除却腿略酸麻,并没有别的后遗症,顾绫缓了片刻,一瘸一拐地走进后殿,委屈不已喊了声:“姑姑……”
“委屈了?”顾皇后淡声问,侧目盯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圈儿。
顾绫头摇的像拨浪鼓,疯狂否认:“不委屈,我一点都不委屈,姑姑罚我是应该的。”
顾皇后看着她这幅娇怯怯的模样,忽然叹口气,笑了,“你啊……”
她亲手养大的女孩,本就是个骄傲放肆的脾气,爱撒娇会扮柔弱。
哪里会思前想后,处处思虑周全?若每一桩每一件事情都算无遗策,那便不是千娇百宠的顾绫,而是另一个陌生人。
“你可知,姑姑为何罚你?”顾皇后叹口气,和颜悦色地盯着她,却不让她坐下,站着问话。
“因为我自作聪明,不将名声放在心里,有违姑姑教诲。”顾绫连忙道,“昨日所作所为,多亏姑姑为我兜底,否则……”
“昨日你做的已极好了。”顾皇后夸了句,“只是你要知道,天下间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做了就会留下痕迹,纵然清扫的再怎么干净,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阿绫受教。”
安排的再好,都架不住有变数。
就像谢延,再怎么考虑,她都想不到谢延会出现在那里。
这个变数,或许就是致命的。
顾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才让她坐下,仔细教导。
“你这个年岁,做事总有不足之处,日后宁可吃些亏,也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你将来要做皇后,母仪天下,身上就要干干净净的,不能有丝毫污点,你懂吗?”
她肃面望着顾绫,问她:“你何曾见过姑姑使这些小伎俩?”
”没有……“顾绫迟疑片刻,又掷地有声道,“姑姑从未使过阴谋诡计。”
姑姑慈爱温和,哪怕是对待身份尴尬的谢延,都并无丝毫鄙夷,从来一视同仁,比皇帝更加公正。
莫说阴谋诡计,便是一丁点儿的不平,都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
顾绫有些惭愧。
她与姑姑相比,差的太远。
“因为姑姑是皇后,母仪天下,世间所有的女人都不如我尊贵。”顾皇后握住她的手,定定望着她的双眸,“阿绫也一样,你是顾家的女儿,身份尊贵无匹,本就无人可以欺负你。”
“像阿慎与沈清姒勾搭成奸的事情,他们欺负了你,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法子,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顾绫一脸迷茫:“姑姑以为,我该如何解决?”
“你应该告诉我,或者告诉你父亲。”顾皇后笑笑,替她挽起鬓边长发,“若是告诉我,我会去找沈清姒,告诉她,若她不说实话,就给她一个恩典,召她入宫为妃,做谢慎的庶母。若她肯说实话,我就将她赐给谢慎做侧妃。”
“若是告诉你父亲,他会去找沈太傅,让沈太傅选择,是让她女儿嫁给谢慎,顺带发财,还是选择告老还乡,带着一家老小回乡种田。”
“有权有势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证据,就可以解决问题。”顾皇后弯唇一笑,认认真真告诫她,“阿绫,凭你的身份,能用权势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用计策。”
“阴谋诡计,是无能之辈最后的底牌,而你是天之骄女,与他们不同。”
顾绫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我明白了。”
顾皇后欣慰一笑。
姑侄二人絮絮叨叨聊了半天,顾绫忽然问道:“对了姑姑,今日大哥哥没有去上学,他……”
“今日早朝有数位官员上书,言及阿延年已弱冠,早该移出上书房入朝,请本宫给他安排差事,我把他叫去了。”顾皇后奇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吗,你怎么又问起来了?”
“我是想问姑姑,给大哥哥安排的是哪里的差事?”顾绫小声道,“他手中有我的把柄,我要卖他一个人情,让他不忍心出卖我。”
她满脸心虚地低着头。
明显,并不是嘴里说的这样。
“阿延骑射甚佳,我给他安排兵部,令他掌兵马,可阿延自称不通庶务,无德无能,愿意继续在上书房读书,请我成全。”
“为什么?”顾绫满脸不解,还有些着急,“他都二十了,难道要念一辈子书?兵部那么好的地方,难道他看不上?”
看不上兵部的话,他想要什么?
顾绫有些心慌。
若谢延根本看不上顾家的权势,那昨日的承诺,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全是一场空。
她的命,就掌握在谢延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