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行反应极快,当即抬手拦住了她去路;她却猛然聚力,一掌朝他劈了过来,带起一股劲风。
手掌在李知行眼中急速放大,他瞳孔瞬间收缩,脚下随之一动,微微向右侧过身去,躲过了她掌风;可她向前之势依旧不改,李知行知她意图,左手往上用力挑起她的右臂,分散她向前之力,而她的左掌又紧随而来,他右手再一发力,将她格挡了回去。
段小可被他挡回退了两步,余光中瞥见方才自己坐着的椅子,抬起脚,狠狠踢在椅子上。
椅子顿时朝着李知行飞了过去,两人离得近,椅子又不如手掌那般小,他转圜不过只能抬起双手用手肘硬抗,未避免段小可趁机偷袭,他又连退数步拉开两人距离。
一个呼吸间,两人便斗了几个来回。
此时门外侍从也闻声进入了内室,四人迅速形成合围之势,将段小可围住。
毕竟是李知行精挑细选的心腹护卫,四人的合围不留一丝破绽;段小可只试探了一次便知没有强行破开可能,但还好,她捡回了自己那柄有点小贵的匕首,上面还沾着她的鲜血。
包围圈逐渐地缩小,她一个旋身扫开四人,突然在原地站定;几人行事一向谨慎,也停了下来并不上前。
段小可用衣服轻轻拭去匕首上的血迹,又将它小心地收回刀鞘之中: “打不过打不过……我认输。”
然后含笑看向他: “公子不怜香惜玉也就算了,怎么还以多欺少呢?”
李知行手肘隐隐作痛,他一挑眉,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一双眼睛锋利而冰冷:“现在交代,还能饶你一命。”
“哎呀……我好怕啊……” 段小可却将匕首插在了腰间,看着他手中匕首,脸上满是玩味。
他没有理会,手中刀刃依旧稳稳地指向她。
段小可翻手自腰间掏出烟丸,朝地上一掷;烟丸落地发烟,屋内瞬间便充满了滚滚白烟,看不见人影。四人阻挡不及,皆以为她所掷是迷药,立即捂住了口鼻,而原本密不透风的合围之势,也在此时露出了破绽。段小可立即按下腰间玉珠,钢筋丝线爆射而出缠住窗框,又一丝线轻按便带着她迅速飞去。
烟雾中,李知行忽觉身旁一股气流涌动,心中暗道不好,他执起旁边桌上的茶盏,凭记忆朝着窗户方向用力一掷,只听得“啪”一声,茶盏竟精准地击中了段小可后背,一时间茶水和碎片飞溅。
骤然受袭,段小可胸口血气翻涌,强忍着才没吐出血来,而机会却是稍纵即逝,她当机立断,一咬牙借着茶盏的推力在空中强行转身,而后任由自己的左肩狠狠地撞向窗户。
窗闩抵挡不住冲击,霎时断裂。段小可的身体撞开了窗户,重重地朝窗外摔去。
电光火石间,她抬手拍上窗框那钢筋丝线末端的勾扣,丝线骤然脱离窗框缩回至她腰间。
她在空中回过头去,看到他已然奔至窗口,脸上满是强压的怒气;她朝他嫣然一笑,恶作剧般地抛去一个飞吻,而后嘴巴夸张地张合,无声道出两个字——
“再~见~”
转眼人便消失在了小巷。
“段小可!”
李知行咬牙,右手重重地拍在窗框上,窗框被他捏得寸寸断裂;这时侍从们也都赶了过来,却再不见女子身影,几人望着李知行一言不发的背影,面面相觑,生怕惹恼这位皇太孙。
贺恺方才在盯着官府的动静,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他推门进屋,发现在外室待命的侍从们不知了去向,而内室的门正大开,缕缕白烟自里面飘出;他顿时冷汗直冒,立即冲进内室,见到李知行时,一颗心才沉下。
可又见内室里一地狼藉,李知行背影满是压抑的怒意,他的心又再一次提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李知行如此了。
5年前,那时李知行14岁,才刚到边关不久,对这边关之事还不甚熟悉,也对人性之恶体会没那么深,偶尔会犯些错误。
有一次,他故意设计放跑了一个暗桩,想要顺藤摸瓜找出他们在城中的据点,却不料此人出逃后,竟直接在城中多处纵火,残杀无辜百姓,以为其同伴争取时间。那次的行动损失惨重,不仅线索断了,还造成了数十位百姓的伤亡。自那次之后,他便再没有放跑过一个犯人,甚至没再犯过错。
贺恺不动声色,行至李知行身侧:“殿下,官府的人要到了。”
李知行情绪立刻收敛,他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身时目光中锐芒闪动。
卯时三刻,太阳初升。
街市未启,长街之上,人迹寥寥,一队衙差快步通过。
片刻后,“丽丰”客栈便被这队衙差层层封锁,所有住客和店员杂役们都聚在一楼等候调查。
一个身着青色官府的中年男子,正立于客栈门口安排一应事务,衙差们进进出出,不断向他汇报请示,此人正是县尉范礼。
卯正左右,县衙接到店小二的报案,他便亲自带着吏人们来了。
李知行等人到达一楼时,聚着的人们已经嘈杂成了一片,掌柜正举着薄册,眼神逐一在人群中搜索核对,见到李知行一行人后明显愣了楞。
此时范礼也踏进了丽丰大门,询问他先前所吩咐事项的进展。
“一应人等,可都在此了?”
掌柜弓着身子将薄册递给了范礼:“回大人的话,皆在此处,无一遗漏。”
“好。”范礼接下薄册,大步向前,他边走边询问仵作是否到了,身侧一名吏人回复仵作已到现场,他轻轻颔首,继续沉着脸往楼梯方向走去。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范大人,稍等。”
那嗓音清冷,凛冽。
范礼循声望去,只见一样貌气度皆非凡无比的男子,正立在人群之中,其腰间所系玉佩雕刻繁复精美,他一眼便瞧出那绝非常人所能拥有,心中惊疑着走到了男子面前。
“范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行至角落处,李知行便向范礼表明了自己身份,谎称自己正休沐,原是低调来此散心游玩不想透露身份,却不巧遇上了命案;又问他是否能一起协助调查,好为自己洗清嫌疑。
范礼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毕竟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当朝皇太孙。
那个天资卓越,5岁上朝听政,14岁随军戍边,16岁于淮河一战成名,获称“兵法鬼才”,算无遗策的皇太孙。
丽丰地字四号房,发现县尉刘德荣尸体的房间。
李知行和范礼刚一踏入房间,一名吏人便上来朝范礼拱了拱手:“县尉大人。”
吏人说着看看李知行,又看向范礼,似有所犹豫。范礼一眼看穿他心思,道了声无碍,吏人便开始汇报起案情来。
“刘大人的尸体是今日辰时二刻被发现的,第一发现人为两人,分别是店小二张强及掌柜吴永明。据张强所述,刘大人素来喜食丽丰早餐特供的豆腐脑,因此前一晚便向掌柜订好了餐食,吩咐第二日的卯时初刻送到房间。到了时间,张强按吩咐去给刘大人送餐食,敲了许久门也不见人来开,他以为刘大人正睡得香,故而将餐食搁在门口便去忙其他事了。又过了二刻,张强给三楼的其他客人送完餐食后,发现刘大人仍未取走餐食,便又去敲门,可任他怎么敲,怎么喊,屋内都毫无动静,此时张强便担心刘大人出事,叫来了掌柜吴永明。两人一道破开门后,发现刘大人正倒在满是鲜血的床上,已然无了气息。”
说到这里,吏人稍微停顿,伸手示意了下桌上的餐食,那正是一份豆腐脑配胡饼:“这便是刘大人所订餐食,验过了,无毒。”
范礼略一点头,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房间内部扫视起来。
房间的布置十分简单,最外是一套桌椅,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和餐食,左侧是一张条案,放着些盆栽装饰,最里侧便是一张木床。
房内没有任何的打斗痕迹,一应布置皆在其位,床铺外搭着简易的白色帘子,遮了大半,只露出小部分因浸染了鲜血显得脏乱的被褥。
他越看越疑惑,最终盯住了门口断裂的门闩,道:“屋内门窗都是锁上的?”
“正是……门闩是方才张强破门时砍断的。”
吏人有些为难地答道。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正明晃晃地指向知县是自杀的这个答案。可一个准备自杀的人,又为何提前订好自己第二日的吃食呢?
同样的疑惑也在范礼的心中,他吩咐人去对所有住客进行问询,尤其需关注昨夜是否听到异常声响,几人得令匆匆跑下楼去。嘱咐完吏人后,范礼走向了屋内床铺,帘子背后,仵作正在验尸,他要去那等一个结果。
李知行不动声色地跟着,丽丰的三楼呈回字形结构,他住的天字一号房正在地字四号房对面,中间正隔着中庭,他又回头望了眼自己住的房间,心中有所盘算,决定先不提那采花女贼之事。
一份尸格很快被呈了上来,仵作立于一旁,简明扼要地开始向范礼说明。
“据身高、长相、发长等特征,可确认尸体是知县刘德荣大人无疑;死亡时间约在今日丑时,因利刃割破左侧颈动脉,失血过多而亡;从切口来看,是极薄的刀或匕首,与屋内发现的匕首基本吻合;尸体无挣扎、捆绑、中毒痕迹;初步推断为——自杀。”
范礼听完沉默着不语,显然是对验尸的结果无法接受。他两眼紧紧盯着尸格,似非要从这里面再寻出些线索来。
李知行适时地开口问道:“范大人,不知此客栈步行至县衙需多久?”
“约一刻有余。“范礼略一掐算答道。
李知行恍然:“倒是不远。”继而一脸好奇道,“县衙可是正在修缮?若非如此,刘大人为何要特地来此处自杀?”
范礼立刻察觉其中异样,他想起刚才吏人的汇报中曾提到,店小二供述“刘大人素来喜食丽丰早餐特供”,当即差人取来了客栈近两个月的入住记录与账簿。范礼将入住记录翻了一遍,其中刘德荣的入住记录竟只有昨日一条,可若不是常客,店小二又如何会说“素来喜食”?
显然,这丽丰的入住记录是作了假;他又差人将店小二张强叫来问话。
这一问便坐实了入住记录作假。
张强说,自开春以来,刘德荣每隔七日便会来客栈住上一晚,掌柜都会提前给他留好天字一号房;而昨日却是不知为何,戌正时刻突然带着几名随从来了,也没有提前预留房间,便只能住在这间了。
县令昨日所带的随从现在也不见踪影,不知是何时离去的。范礼差人带着张强去找这几个随从,几人既随刘德荣而来,应知道些什么。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要先审一审掌柜吴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