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之棠迅速环顾四周,那些巨大玻璃容器里的人,应该都是最近消失的游客和居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闭着眼睛,飘浮在透明的营养液里。
他们看上去似乎还活着,但身体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
他们本该光滑的皮肤上长满了鳞片,肤色也极度苍白,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白,就像在马尔福林里泡久了的尸体。
仔细一看,他们脖子两侧还长出了两道大裂缝,有点像鱼的腮。
郦之棠又看向他们垂落的手,果然在他们五指之间看到了类似蹼的东西。
这些人类,正在变成鱼,或者说,一种类似鱼的东西。
郦之棠肺里的氧气几乎所剩无几了,呼吸道严重的灼烧感提醒他,他已经严重缺氧了,再不吸氧,他就要窒息而死了。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却低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的手臂也覆盖上了银白色鳞片,手指间长出了蹼状物,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就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
他又摸了摸脖子两侧,果然也长出腮来了。
以鳞片覆盖程度来说,他的鱼化程度,显然比容器里其他人都要高,其他人的鳞片大概只覆盖了上半身,而他的小腿都长出鳞片来了。
原来这种鱼化是从上半身到下半身的,上半身彻底鱼化之后,再轮到下半身。
郦之棠的大脑已经严重缺氧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道更是像火烧一样。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他,他应该赶紧回到水里,回到营养液里,就像他的那些同类一样,拥抱真正的自己,拥抱鱼化的自己。
然而他很清楚,他要是这么做了,他就真的完了。
这里可是美人鱼的领域,一旦认同了这个领域内的某些东西,哪怕只是潜意识里的,也极有可能被她瞬间污染和异化。
一旦他认同了鱼化的自己,他大概率就会真的彻底鱼化,真的变成一条鱼,变成一条此生只能活在玻璃容器里的鱼。
“开什么玩笑,能当人,谁要当鱼啊?”
郦之棠嗤笑了一声,下一秒,他肺里的氧气就回来了,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氧气,手臂上的鳞片也消退了大半。
但那些鳞片没有彻底消退,脖子两侧的腮也还在。
郦之棠心知肚明,这是一种污染,当他主动踏入美人鱼领域那一刻,他就已经被污染了,不过好在,在彻底变成异化物之前,这种污染还是可以逆转的。
但一旦被美人鱼领域彻底异化了,那他就真的只能困在这个领域里,变成一条玻璃容器里的鱼了。
郦之棠在这个房间里找了找,没发现他的油纸伞和衣服,但好在他找到了一件白大褂,大概是某个研究人员落下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带着一股浓浓的鱼腥味。
现在这种情况也由不得他挑了,他只能将就着披上了。
穿好衣服之后,他立刻出门去找队友了。
离开这个房间之后,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每走几米就是一个新房间。
走廊也全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就连每一扇房间门都是白色的。
没有任何其他颜色的存在,看久了颇有种精神污染的感觉。
每当郦之棠经过一个房间,他都会打开房间门查看一下,其他房间和一开始那个房间都长得差不多,里面摆满了巨大的玻璃容器,但其他房间里的玻璃容器里都是空的。
不仅如此,里面也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像所有人同一时间通通撤离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通通失踪了。
这里应该是个研究所,研究所里的人似乎在研究某种生物,他们把那些生物装在巨大的玻璃容器里,但某一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研究所里的人和他们研究的生物一起失踪了。
不管怎么说,这里可是高级异化物的领域,比起撤离这么朴实的词,还是失踪更符合一些。
郦之棠喃喃自语道:“难道说,他们在研究美人鱼?”
郦之棠前世听说过惊澜水镇,也知道异能者官方协会派人去解决这个领域了,虽然死伤惨重,但后来还是成功解决了。
不过当然了,前世的郦之棠最终死在了惊澜水镇,说明他们看似解决了,但并没有彻底解决。
可惜当年惊澜水镇死伤惨重,唯一的幸存者也成了傻子,所以郦之棠不知道当初在惊澜水镇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说到傻子……
郦之棠忽然想起来,那个变成傻子的官方异能者,好像就叫黄波罗。
前世官方好像也派了四个人去,除了第一分队的两个人外,好像还有两个临时聘请的野生异能者,但最后死剩了黄波罗一个。
由于时隔多年,郦之棠已经不记得另外那两个野生异能者是谁了,但剩下那个官方异能者,肯定就是洪熙佑没跑了。
她在C型污染病初期就已经是A级异能者了,显而易见的潜力无限,但他却没听说过洪熙佑的名字,所以很显然,洪熙佑当初死在了惊澜水镇。
“看来这一趟比我想象的还危险。”
郦之棠摇摇头,所以说,前世的惊澜水镇真的被人类解决了吗?那个幸存下来的傻子,该不会从始至终都是被送回来迷惑人类的烟雾弹吧?
低级异化物没有神智,但高级异化物是有神智的,而且等级越高的高级异化物越聪明,如果有一种高级异化物既有远超人类的能力,又有远超人类的智慧,那它和神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在郦之棠走神思考的时候,一只怪物忽然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破门而出,尖叫嘶吼着朝他扑了过来。
它体型很是巨大,有两三米高,浑身上下覆盖着鳞片,下半身却是一条丑陋的鱼尾。
郦之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一把拆下了旁边的房间门,朝着怪物的头就是一门板。
“砰!”
怪物一头撞到了门板上,本就丑陋不堪的脸,直接就被拍平了。
近了一看,郦之棠发现这个怪物长得非常像鱼,但不是美人鱼,而是深海怪鱼,它的脸非常扁平,没有一点弧度,眼睛和鼻子都是两个大洞,嘴巴一张都是乱七八糟的尖牙。
郦之棠忍不住想起了一些深海怪鱼的段子,因为在深海里谁也看不见谁,所以大家就都随便长长,最后都长成乱七八糟的样子,比如深海丑鱼著名代言鱼鮟鱇鱼。
“啊!啊啊!啊啊啊!”这怪物长得丑就算了,发出的声音还相当难听,一点也没有美人鱼蛊惑人心的效果,反而干涩难听得就像锯木头,颇有点挑战人类忍耐极限了。
郦之棠抄起门板还想再来两下,一个万分惊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不要!住手!门下留人!”
听出这是黄波罗的声音,他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前方,三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人冲了出来,正是他刚刚分别不久的队友们。
黄波罗一把抓住了郦之棠的手腕:“哥,先别动手,他是我们要救的人!”
洪熙佑看了怪物一眼,面露不忍:“这是我们的研究人员……”
郦之棠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丢开门板,看向了一旁的祝千龄。
祝千龄同样表情复杂,任谁看到救援对象变成了一条鮟鱇鱼,都会心情复杂的。
洪熙佑叹了一口气:“我们还是来晚了。”
“他还有救吗?”郦之棠微微皱眉,这个研究人员分明已经高度异化了,就算真的救出去了,面临的结局大概也只有当场击毙。
洪熙佑沉默了几秒,才沉声道:“李教授是我们异化物研究领域最优秀的研究人员之一,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也不想放弃。”
郦之棠想了想道:“在我醒来的那个房间,有很多游客和居民,他们都还活着,也还没有彻底异化,我们可以先把他们关在一起,先去解决那条美人鱼,说不定能找到逆转异化的方法。”
只要还没有彻底变成异化物,就还有逆转异化的可能,虽然微乎其微,但不能说是零。
洪熙佑点点头:“我觉得可以,不过我们的动作要快,我能感觉到我已经被污染了,现在身体正在迅速异化中。”
她的脸和脖子也长出了鳞片,但暂时还没有蔓延到胳膊,异化程度没有郦之棠高。
黄波罗和祝千龄也有一定程度的异化,不过异化程度都还比较轻。
就在郦之棠这么想的时候,洪熙佑却开口道:“我们所在的房间,好像都是异化程度比较高的,几乎都不成人形了。”
郦之棠略带疑惑地进门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深海怪鱼。
比起第一个房间还维持着人形的游客们,这里简直就是猎奇怪鱼博物馆。
每一只都丑得超出人类想象极限,每一只都丑得堪称精神污染,有脸上只剩下鼻子和嘴巴的水滴鱼,有嘴巴比身体还大的吞噬鳗,相比之下,外面那只鮟鱇鱼都算是顺眼了。
很难想象,这些长得千奇百怪像深海怪鱼的东西,曾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