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余温 第4章 黄客曼

外面空荡荡的没几个人，昨天的雨过后，天还是不晴，走廊开着灯，还是阴沉沉的。

沈安霖在最靠里面的隔间上厕所，这面墙高处开了一个小窗，外面能看见被封住的教学楼。沈安霖看向那边，没有警戒线，看来是已经撤掉了。一栋楼静悄悄的，每个窗口都黑洞洞的，好像黑色要蔓延出来了一样。

里面还是没人吧，不然怎么会这么黑？

沈安霖这样想，就听见了隔壁间来了个人。

听着动静，那个人不像是在上厕所，而是在翻找什么东西，伴随着奇怪的吸气声。硬要形容的话，这种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喉咙被切断，从鼻腔里吸进来的空气都在断口处漏掉了的声音。气球开了小口，气不会马上散出去，而是一点一点地流失，就这样细细密密地磨人。

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人很焦急似的，一直发出带着愤怒的气音，动作也越来越猛烈，到最后已经开始撞击墙板。“砰砰”的抖动声音在寂静的空间扩散。

沈安霖听得头皮发麻，这隔壁是把女朋友带进来了么，还有人在上厕所呢...他皱着眉走出去，经过倒数第二间时，扭头看了一眼。

那个人没有锁门，留了一条门缝，随着里面人的大幅度动作开开合合。沈安霖便看见了那个人得背影。

他的上衣很破，整个人佝偻着身体，背着身子很用力地抠弄者什么东西。过瘦的身体让他在背后看来极为畸形，骨头被高高地撑起，在顶光下支起诡异的阴影。他仍然在费力气地做动作，很不解一样，一遍一遍去重复。

沈安霖被这种奇异的姿势吓了一跳，脚下意识地向后踩，猜到了地上残留的水污，一时控制不住平衡，向后面滑去！

所幸后面就是洗手台，沈安霖背靠着抓住了洗手台冰冷的沿子，才没有摔倒。后背的衣服贴在肌肤上，沈安霖发现他流了很多冷汗，但他来不及顾及他的衣服了，因为那个人察觉到了他的声音。

那个人缓缓地，像扭动玩偶关节一般转过头来。他的脖子上全是干涸的血，两只眼睛睁得很大，眼皮也被挤开，感觉下一秒整个眼球就要夺眶而出，一张满是惊恐的死人脸冲着沈安霖看来。

是黄客曼的脸！

沈安霖的瞳孔猛缩，呼吸都停止了半瞬。他的手心全是汗，滑溜溜粘腻腻的扶不住瓷白的洗手台。大脑感受不到他的腿，一时间竟害怕到忘记了逃跑。

眼前的黄客曼显然不是一个活人，厕所惨白的灯光照到他消瘦的身体上，他冲着沈安霖走过来。

沈安霖的心在狂跳，他却被恐惧压得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着黄客曼呼之欲出的眼球，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黄客曼”过来。

“你是那个新来的...是吧？”黄客曼提起脖子，盯着沈安霖看了一眼，语气和昨天一样，满是小人得志的奸诈感，但今天说话的声音很怪，漏气了似的，“帮我拉下拉链，这死裤子怎么设计的...”

沈安霖颤抖着，顺着他的话视线向下，就看见黄客曼在焦急地，用他早就没有手指的手去扯拉链。原本的断面因为他粗鲁的动作变得更加血肉模糊，金属的拉链划开烂肉，就这样颤悠悠的粘在手掌和衣服上。

见沈安霖没有动作，黄客曼带上了一丝迷茫和焦躁：“让你帮我一下，听不明白是不是？！”他伸手欲拽沈安霖，靠沈安霖更近了。沈安霖看到他的头和身体是错位的，用来呼吸的气管暴露在外，创口边缘的皮肉被微弱的气流吹动，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道。沈安霖一直生锈的大脑终于转动了起来，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拿手拍开黄客曼血淋淋的前肢，迈开腿就往外面跑。

黄客曼顾不上生气，他更多的是烦，因为文青寻一直在外面喊他，他却连第一步都没开始。

这个转校生果然不知道他在学校里的名气，竟敢不帮他，还把他的手给拍开了！他一定要找个时间给这个叫沈安霖的人一个教训。

文青寻还在外面拍门，急什么急？凭着家里有点破钱就天天在挤在他前面冲殷权卖乖。

靠...这个沈安霖怎么敢拍开我的手，对了...我要用手...

黄客曼于是又慢慢地转动快要掉下来的脑袋，看向自己的手——空荡荡的手掌上，一根手指都没有。

黄客曼才想起来怕似的，两只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声压抑的尖叫从喉咙里挤出来。

“啊啊啊啊！！！！”他万分惊恐的看向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举着它挥舞。

沈安霖的心马上要跳到嗓子眼，听见后面断气的嘶吼声，更是不敢回头，就这样三步并一步跑回了教室。

来的时候没觉得走廊那么长，现在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一样，头顶的灯过去一盏又一盏，直到在教室门口撞见陈果，沈安霖才觉得他活了过来。

陈果一惊，扶了沈安霖一下，问：“沈安霖？你怎么了？”

沈安霖就靠了她一下，随后就松开了，但还是不安地拽着她的衣袖，额头上的冷汗还在往下流。

“我...”沈安霖突然抬头，他感觉一道来自门内的视线犹如毒蛇一样死死盯住他。门口的位置可以看见殷权，沈安霖向殷权那边看过去，却发现殷权在睡觉，教室里根本没有人在看他，有也只是因为他刚刚跑步的声音太大激起了别人的好奇心而已。

陈果看他朝里面看，也跟着看了一眼教室，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于是多了担忧，拍了拍沈安霖的胳膊：“怎么回事？”

怎么说？说他遇见了死去诈尸的黄客曼吗？也太不真切。说他撞鬼了？估计没有人会信这一类说辞。沈安霖的呼吸稍微平稳下来，指尖还在止不住地抖。他要和同学搞好关系，这样妈妈才不会难过，说他撞鬼了，肯定会有人觉得他是傻子。

“没什么...”沈安霖摇摇头，尽力扯出一个笑容，“碰见厕所有人在吸烟，我讨厌烟味，就跑出来了。”

陈果不知该哭该笑，但看见沈安霖毫无血色的脸，觉得他可能真的很怕烟味，只好先安慰沈安霖说：“哦哦...这样啊，我也讨厌烟味，每次路过男厕所门口都要捂着鼻子走。那我有空跟老师说一下，让老师去抓在厕所吸烟的人。”

“谢谢。”沈安霖真的大呼一口气，对陈果身上散发的活人气息感到身心放松。他不安地瞥向黑幽幽的走廊，尽头窗户外面的树叶摇曳着，好像在跟他挥手。

他不敢再看，赶紧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