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清在唐家住了半月,打算启程赴任。
唐瑶文身边的丫鬟寻了来,替自家姑娘,讨那日他月下吟的诗。
薄露噙花梦,微风拭月魂。
云中人有意,邀我共游园。
他只写了一首诗,还未取名,默下来时,才匆匆取了个《秋夜》的名字。
唐瑶文回赠了一方手帕。
他珍而重之地收起,拜别唐宗宁,带着仆从上路。
当晚投宿客栈时,张兆清想着那张无甚美丽之处的脸,翻来覆去念着她的话,禁不住笑了又笑。
本生出的困意渐渐散了,他干脆点了灯,坐起来。
他从袖子里摸出那方手帕。
守夜的仆从打着瞌睡,叫灯光惊醒了,慌忙站起身,过来伺候。张兆清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这手帕尚带着女子妆粉的浅淡幽香,展开时,才发现上头拿胭脂写了几行小小的字。
字也可爱得很,和她的人一样。
张兆清凑近了烛灯看。
手帕上亦写了一首无题诗――
夜露拢花绪,秋云和月情。
行人如有意,时问雁鸣声。
他轻轻抚摸着手帕,竟似真的在这静夜中,听到鸿雁鸣叫之声了。
“你们是说,她在想我吗?”他低低地问,而后又自语道,“我也挺想她的,可惜你们不会往回飞啊。”
·
张兆清知县做得很清正,县里百姓,都称赞他是这些年来难得的好官。
名声传回家乡,自然也随之传到唐家,唐瑶文写了信夸赞他,话里话外说着,小姐妹们都因此时常羡慕她。
他忙完了一天的事情,躺在床上惬意地读信,心中不免得意。
两人信件往来足有半载,实际上也没几封,时间都于路上消耗了去。
这鸿雁传书来得太慢,连带着丝丝缕缕的情谊,也变得格外绵长。
抱着信,张兆清解决了一桩大案子。
有个大世家的子弟,饮酒后以淫/杀女子为乐,路过他的辖地时,喝一顿酒,连睡带杀了四五个随手捉来的农女。
这世家堪称首屈一指,远胜其他世家,于是这子弟也嚣张,时不时闹出事情,可素常无人敢真的断那些案子。
谁知道,他竟在张兆清这里触了霉头,碰上硬钉子,判死罪押解进京。
宫内四个宠妃,皆由这世家所出。
闻听家里人关在刑部大牢,她们相约在一处,穿了素净的衣裳,不施脂粉,凄凄切切地哭着向皇帝求情。
皇帝正喝着美酒,观赏缸里的人被无数蝎子蛰得奄奄一息,闻言怒道:
“这张兆清是哪里冒出来的东西?朕平生还没见过喜好相近之人呢,好容易出了一个,他竟然要把人杀了?岂有此理!”
宠妃们哭着求皇帝做主。
于是那世家子在牢狱中住了两日,便重见天光,远在地方的张兆清,却被皇帝下令捉拿进京。
朝臣们不忿,替他说情。
皇帝哈哈大笑,对他们的争辩理都不理,甚至还杖责了十几个人。
张兆清到底还是解进了京城,跪在御前。
那是一场宴会,皇帝喝得高兴,投他脾气的世家子,居然越过了无数大臣,高居上首。
大臣们敢怒不敢言。
张兆清垂头跪在殿中,听着皇帝语气亲昵地与那人说话:
“就是这人要判你死罪?朕今日就砍下他的脑袋,给你踢着玩儿。”
群臣哗然。
世家子的声音悠然响起,穿透了杂乱的交谈,响在诸人耳畔:
“回陛下,臣以为,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皇帝有了兴致。
“自我朝开国以来,还未对谁施过宫刑,臣认为这个新鲜得很,”世家子缓缓说道,“陛下,不防便在这里,叫臣等开开眼界吧。”
张兆清微微抬了头。
他未曾辩解半句,因为那都是徒劳。
施刑之人被传唤进来,磕头道:“陛下,这宫刑施起来,需找个不透风的地……”
“朕令你们就在这里做。”
那几人皆不敢言语,只得取了绳索,对张兆清道:“张明府,请您躺下吧。”
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
明府是对知县的口头称谓。
而本该衣冠楚楚的地方官员,即将当众袒露下/体,在众人的视线中,去受那代表着无限折辱的腐刑。
张兆清依言躺下。
他并未被撤职。
世家出身的官员,沦为玩物,遭受宫刑倒也还罢了,此后等待着他的,竟然是拖着残缺的身子,重新回县里做他的官。
何其讽刺。
他忽然想笑。
“张明府,您就先别笑了,攒着点力气。”
施刑之人劝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好些东西不能用,许是需要您听着小人们的话,自个儿使力才行。”
“请。”张兆清说。
世家子轻轻嗤笑了一声。
“有你嚎的时候。”
他双手绑在一处,被人拉过头顶,按在地上,裤子褪去,双腿左右分开,由两个人分别坐在上头,以全身的重量压着。
有人递给他一块软木,皇帝却开了口:“堵着他的嘴做什么?就这样行刑。”
那人手一抖,软木就掉了下去。
他颤颤道:“陛下,若不给他咬着点东西,许会疼得咬断舌头……”
“朕不准。”
·
张兆清的记忆里,只剩下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至于其他,竟一概没有记住。
他仰面躺在刑部大牢的草堆中,伤处覆着草木灰,赤着下半身,听狱卒对他说话:
“张明府,您是个好官,也是个汉子,俺们都听说了,您受刑时吭都没吭一声,动刀的那个还让您自己挺身,好把那东西挤出来。
“您放心,俺们是粗人,好好照管您估计做不到,每日给您换两三次草木灰还是可以的。”
狱卒没指望他回答,说了便要走,他却忽然间轻声开口:“会连累你们吗?”
他声音干涩得很,嗓子疼得犹如刀割。
“您放心,就这半天儿,已有好些相公过来知会俺们,不许苛待了您哪。相公们说了,上头只想看场宫刑,看完也就罢了。”
“嗯。”
张兆清在牢里睡了四五日,忽有人提着颗头颅,停在牢房外。
“张明府,陛下让您瞧这个。”
他没说话,撑起身子望去。
“这些日子,相公们轮番劝陛下,要诛杀那人,陛下听进去了。”
这御前之人说完了好听话,晃了晃头颅,面露不忍,语调渐渐迟疑:
“陛下还令小人告诉您……从前,您有那阿物儿,说不定哪天也能干出奸/杀女子之事,所以判此人死罪不行。如今您成了阉人,身子清净,就可论断这案子了。”
张兆清虚着眼看了半晌,终于认出,那世家子,居然只剩了眼前这颗头颅。
他惨白的面容终于现出些许表情,唇角微微翘了翘,不知是要笑,还是单纯地想活动活动,哑声伏拜道:
“臣,多谢……陛下。”
厂臣那本在存稿中,目前定在2.20前后开文^ω^多半是前……
多谢小可爱还等着我!!^ω^
咳,这俩诗也是我自己撸的,水平不高,见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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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