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永嘉帝罢朝,百官休沐,过了上元节才去上值。各世家之间拜年送礼,走动开始多了起来。
楚棠一早起来到高凤房中的时候,高凤已经自己穿戴好了。
“主上,奴来晚了。”楚棠赶紧走到高凤身边,接过银梳子为她梳头。
“无碍的,以前你不在,这些事我自己做惯了的。”高凤透过镜子看立在身后的人,见楚棠眼底一片乌青:“楚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身子不舒服么?”
楚棠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轻轻将高凤齐腰长的秀发一梳到底:“只是没睡好,没事的。”
“今日我要去几家官员家拜年,让秦芳跟着,几时回来还没个准头。你在家里休息吧,午膳让阿梨给你送来,今日不要再费神写字了。”高凤挑了支珠钗让楚棠给她戴上。
“是,主上安心去忙,奴等您回来。”
楚棠服侍高凤一起吃过早膳,准备好暖炉,取来斗篷,又要去备茶点。
高凤拉住他:“你别忙了,离着几位大人家都不远,不缺这口茶吃。”
“是。”楚棠停下手,将斗篷给高凤披上,“连着几天日头都好,但寒冬腊月还是冷得紧,主上不可贪凉,下车前要把斗篷穿好,吃酒也要烫过再入口。”
楚棠一边系着结一边叮嘱,再抬眸便见高凤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才惊觉自己太啰嗦了些。
他后退一步捧起桌上的暖炉:“奴送主上。”
“有你这样的小郎君在家,本王都舍不得出门了。”高凤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笑着道。
一直到高凤乘坐的马车走远,楚棠脸上的热意还没褪去,甚至蔓延到耳朵,圆润的耳珠透出粉红。
楚棠回到府里,先去看了楚玉。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已经能扶着矮几站起来了,跟在她乳父家的小哥哥苏良身后,爬地飞快,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哥哥,哥哥......”
楚棠过去抱起她,拿两支奶糖哄她:“玉儿会叫哥哥了?叫我一声听听,好不好。”
楚玉不客气地抓过奶糖,却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拧着身子冲着苏良的方向,张开胳膊大喊“哥哥,哥哥,给......”,急得小腿一拱一拱的。
楚棠撒手放开她,小家伙脱兔般几下窜到正在摆弄布老虎玩偶的苏良面前,将手中的奶糖献宝般送到苏良面前:“给,哥哥,给!”
苏良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阿父,得到允许后,才伸手拿了其中一支,放到嘴里舔了舔,开心地笑了。
楚玉瞪着大眼睛看着,见他喜欢,把手上的另一支也放到苏良怀里。
一旁的小侍看了笑得直抿嘴:“楚大姑娘还不会跑呢就会追夫郎了,这长大了还了得! ”
楚棠点了一下楚玉的小鼻子:“小没良心的,有了阿良哥哥,就不要自己亲哥哥了?”
楚玉冲他懵懂的笑,露出几颗没长齐的小奶牙。
楚玉的乳父苏行止,坐在杌凳上,手里拿着个肚兜,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两个孩子玩闹。
“楚郎君今儿怎么得闲,这个时辰按说该在殿下身边当值的。”苏行止问道。
楚棠将带来一篮子干枣桂圆交给小侍,转而答道:“主上出府去了,没叫我跟着。苏家哥哥,阿良的母亲也姓苏么?”
苏行止苦笑着摇头:“不是,姓王。只是不是个好人,我与她父亲发生些口角,就把我们父子赶出来了。幸亏教殿下的属下碰见,给我谋略这个差事,要不然天寒地冻的,我和良儿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能不能活命都两说。”
“苏家哥哥不必难过,殿下人很好的。”楚棠听到他的遭遇,也是个可怜人,不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以前那些都过去了,做人得往前看。”
这话,是说个苏行止,也是说他自己。
苏行止咬断线头,拿肚兜在楚玉身上比了比:“正是这话,所以我让阿良改姓苏,以后跟她们王家,就没关系了。我就不信,她还敢上王府来闹事。”
又说了会儿话,眼见到了晌午,楚棠起身要走。苏行止留他用饭:“楚郎君用过饭再走,你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在这儿一道吃了便宜。”
楚棠摇头:“下次在来叨扰,主上还交代了事情要办,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回到前院,楚棠草草吃了点东西,便一头扎进书房,接着练起字来。
以前的时候,他终日奔波劳碌,睁开眼就被驱使着去干活,直到半夜三更,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倒在床上。只为了一口饭、一件衣裳,根本不去思考活着有什么意义,有时熬不下去了,甚至觉得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但现在,他想好好活着,至少要活到主上找到她那位心上人。
要体面一些,举止言谈要不卑不亢,还要多学些东西,做到知书识礼。
这样,才能跟主上喜欢的小公子更像吧。
常年干活惯了,楚棠闲不住,可是主上又没吩咐他什么事情,像苏郎君做针线那样的细致活儿他又做不来。
于是只好窝回书房练字。练字是件很枯燥的事情,横瞥勾捺要重复成百上千次,才能有些微进步。
好在楚棠心性沉稳,他往日劈柴挑水打扫庭院,每样都是天天重复,早就磨炼出坚韧的意志。与那些相比,写字算得上很轻巧的事情了。
外面华灯初上,侍女提着油壶给各处的灯笼加灯油。
高凤还没有回来。
楚棠搁下笔,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起身到了主殿。
燃起灯,先将地龙烧热,去热水房打来热水。料想高凤可能会吃酒,又拿出骨瓷茶壶,放了几颗酸梅醒酒团茶,摆在一边备用。转身来到床边,铺好被褥,将温度刚好的汤婆子从床尾塞进被子里暖着。
待一切收拾好了,楚棠便坐在矮凳上,守着炉火打起盹来,像只等着主人回家猫。
一直到三更天,院外才传来脚步声,楚棠蓦地惊醒,赶紧迎出去。
刚掀开门帘,就见秦芳和几个侍女扶着高凤来到殿外。楚棠上前,替过一侧侍女的位置,搀住高凤的手,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高凤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嚷着“再来一坛”。
“怎么醉得这么厉害?”楚棠和秦芳一同将人扶到屋里,先安置到榻上。
秦芳道:“在前几位大人家没吃酒,单到了郭大人家,因着有事相求就多饮了几杯,本也没醉,谁知郭大人不知怎的起了兴致,将藏了二十年的‘芙蓉翠’拿了出来......”
“是因为我请教习的事?”
“也不全是,楚郎君不用多心。”
高凤躺倒在床上,恢复了几分神志,醉眼朦胧地盯着二人看了半晌,伸手把楚棠拉到身边,一把抱住。然后对秦芳道:“你走,我要楚郎。”
秦芳无奈地撒开手,她有些怀疑自家殿下醉酒是装的,就为了有机会调戏人家小郎君。
好在她识趣。
秦芳对楚棠道:“在下也吃了几杯,这会也有些头晕目眩,我先回去了。殿下就辛苦楚郎君照顾了。”
“将军不必客气,您快回去休息吧。”
楚棠想送送秦芳,但是高凤探着半个身子,斜腰拉胯地挂在楚棠身上,死死搂住他的腰,一时竟动弹不得。
楚棠冲秦芳歉意地笑笑:“将军慢走,恕我不能相送。”
待人走了,屋里只剩下楚棠和高凤两个人,楚棠看了眼抱在腰间的手,想要抽身去给高凤倒杯醒酒茶。
刚一动作,高凤皱眉抱得更紧:“你不要走。”
楚棠倾身,轻声哄道:“奴不走,只是去给主上倒杯茶来,好不好。”
高凤顺着他倾身的动作勾住了他的脖子,灼热的气息喷到楚棠耳边,“芙蓉翠”的味道让人面红耳赤。
“主上......”
高凤凤眸微眯,似乎想看清楚棠的脸,说话语调绵软嗔怨:“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以后不可以再做傻事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听到没有。”
楚棠听不懂她的意思,便以为主上是对那位小公子说的,于是顺着话茬接下去哄她高兴:“不会了,以后都陪在您身边,好不好。”
“好。”高凤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那主上乖乖躺着,奴去拿茶来好不好?”楚棠见哄的法子有效,跟哄孩子一样跟她商量。
高凤见他起身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连连摇头:“你骗人,你是不是要走。”
“奴真的不走。”
“我不信。”
楚棠无法,从床柱上解下系床幔的绳子,一头绑到自己手腕上,一头塞到高凤手里:“主上你看,奴被绳子捆着,哪也去不了。奴要是走得远了,您一拉绳子,奴就爬回您身边听罚。”
高凤看看绳子,又看看楚棠,终于不再闹。好在绳子够长,能让他在屋子里活动,但是只要他略走远一些,高凤就用绳子把他拉回来,也不说有什么事,就只看看他。好像只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还在。
楚棠任她折腾,来回好几趟才倒了茶。
“主上,先把醒酒茶喝了,不然夜里闹头疼。”楚棠一手托着高凤的后颈,一手举着杯子送到她嘴边。
喝完茶,楚棠又伺候她漱口,高凤终于累了,眼睛闭上半睡半醒。楚棠小心翼翼的将绳子从她手里抽出来,高凤吭叽两声却没有醒。
喝了酒不宜沐浴。
楚棠想了想,重新打来热水,跪到榻前,将高凤的靴子和袜衣褪下,把裤腿挽到膝盖,露出修长的小腿。
“主上,奴伺候您洗脚,睡的舒服些。”
楚棠屏住呼吸,将高凤的玉足浸到水里,微凉的脚趾被热水一激,不安地蜷缩了两下。楚棠赶紧试试水温,发现没有很烫,这才放下心来。
楚棠的心砰砰直跳,伺候妻主洗脚,是很私密的事情,一般只有夫郎和受宠的侍夫才能做。
他其实已经僭越了。
他手上动作不停,只想快点做完,高凤的脚丫却不老实,偶尔顽皮地动几下,被楚棠的手碰到的时候动得更欢,嘴里还发出两声吭吭唧唧的笑,似乎是痒。
“主上,很快就好。”楚棠说完,突然手上一顿,极缓慢地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慌乱地将高凤的脚擦干塞进被子里盖好,楚棠爬起来急匆匆向门外走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来到院中,寒风刺骨,将楚棠灌了个透心凉。
他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转过身,对着主殿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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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