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之陆 第5章 引君入局

裴扬扭头看向陆明廷的书案，宣纸上画着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正是那雅间之中，正在等候的人。

洛云舒是第二次来雅间。

上一次来的急，未曾认真看过，此时只有她一人，便细细打量着。

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副雪梅图，一副月夜图，皆是用笔精细，丝毫不逊于当世大家之作。画上没有落款，洛云舒无从知晓这是何人所作。

陆明廷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洛云舒盯着两幅画看得出神。

见陆明廷进来，洛云舒从画上移开了目光。

“洛小姐对这两幅画，有何见解？”陆明廷从柜中拿出珍藏的茶叶，问着。

“寒梅载雪，是为傲骨。”

“那着月，洛小姐觉得，该如何解？”

“清幽神秘，有如月老板。”洛云舒在陆明廷对面坐下，接过了陆明廷刚刚泡好的茶，凑近嗅了嗅，“明前龙井，月老板大气。”

陆明廷勾唇浅笑：“洛小姐过誉，在下既不是清幽之士，也亦不神秘。”

“今日月老板找我前来，是来闲聊的吗？”

“自然不是。”陆明廷闻言也不再拐弯抹角，“七年前的事，在下已经帮洛小姐查清。”

“说来听听。”洛云舒端着茶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当年旧人。

陆明廷讶异于洛云舒的反应，他本以为洛云舒会对这件事很在意，那样的话自己就能更容易拿这件事做文章，利用洛云舒。

但他没有表露出半分，淡然地开了口。

“七年前，曲阳侯魏柏生用一封据称是洛将军的亲笔书信，揭发洛将军谋反，而那封信件，是他伪造的。当年帮他做这件事的人虽然已经被灭口，但我找到了他的儿子，并从他的儿子那里，找到了他和魏柏生的往来书信，信件中混着洛将军的亲笔书信。

“魏柏生此前曾在洛家军中做过洛将军的副将，能拿到洛将军的亲笔书信不足为奇。”

洛云舒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陆明廷：“月老板所说之事，我早有猜测。仅凭一封信，还不足以让赫赫威名的将军府一夜之间大厦将倾。”

“洛小姐稍安勿躁，在下还未将这个故事讲完。”陆明廷安抚着洛云舒，“仅凭此自是不能落实洛将军的罪名。虽然魏柏生的奏折中，指明洛将军勾结北渝、意图叛国，但魏柏生不仅伪造了这些。

“他还伪造了北渝殿前大将军，当时的北渝边将——陆羿，和洛将军的往来书信。让洛将军的罪名，成为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这是洛云舒第一次知晓的细节，她不由得有些怔神。

“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当今大齐皇帝，傅孜戎。”陆明廷继续轻飘飘地说着，观察着洛云舒的反应。

杀父之仇，洛云舒还会甘心留在大齐吗？

洛云舒从怀中掏出剩下的银票，放在桌子上：“多谢月老板，了却我多年心事。”

陆明廷接过银票，稍稍掂量后，从中抽出两张，又放在桌子上，推向了洛云舒的方向：“洛小姐，在下拿钱办事，从不多收一分，还请洛小姐不要坏了规矩。”

“我另有他事相求。”洛云舒又将银票推了回去。

陆明廷却没有立即接过，他拿起放在一边的茶壶，给两人续上茶，才道：“在下洗耳恭听。”

“我想请月老板帮我做一则消息。”洛云舒盯着陆明廷，神色闪烁。

“明月客栈从不说假话。”陆明廷饶有兴致地看着洛云舒，虽这么说，但陆明廷亦是好奇洛云舒想要做什么假消息。

洛云舒看出陆明廷对此有几分感兴趣，知道自己赌对了。

“七年前，江湖上有一对杀手夫妇，乐忧和相思。他们因为一个单子，招来了杀身之祸。两人的好友拼尽全力，护住了两人的孩子，但如今却被灭口之人发现了那孩子的存在。”洛云舒并未将话说全，她知道，只需要透露出一点点的信息，陆明廷自会有办法查出一切。

“我想让月老板，帮我做出这个孩子早已夭折的消息。”

很是大胆。陆明廷不禁对洛云舒高看了几分。

“洛小姐为何要这么做？”

“朋友。她是我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陆明廷稍稍露出为难之色：“要做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做假消息风险太大，需要调动的人力繁多，只凭一点点银子，在下怕是无法相助。”

话中之意洛云舒听了个完全，她知道陆明廷定会和自己谈条件，也没多意外。

“月老板但说无妨。”

陆明廷转着茶杯，抬眼看向洛云舒，好半晌才开口，很是理直气壮：“还没想好。总之洛小姐日后，得无条件帮在下一个忙。”

洛云舒欣然应允，她来明月客栈，就是为了借此事将自己和明月客栈绑定在一起，免得她的事解决之后，明月客栈和自己撇清关系。只有这样，自己日后才能更好地利用明月客栈的力量。

陆明廷的想法和洛云舒不谋而合。卖给洛云舒一个顺水人情，让洛云舒没办法这么快甩掉自己，自己也好有更多的机会来试探她，最后还可以对她的身份加以利用。

洛云舒离开明月客栈后，陆明廷便立刻派人去查了乐忧和相思之事。不过一两日，一份完整的资料便送到了陆明廷的案上。

有趣……陆明廷读着那份资料，暗中叹着。洛云舒早就知道当年之事，抛出乐忧和相思，只是为了引导自己继续顺着当年的事查下去。

此等心计，陆明廷又一次对洛云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程越颜，玄清门……像是嗅到什么秘密似的，陆明廷突然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洛云舒想要告诉自己的，恐怕不止这些。当年之事应是极为隐秘之事，杀手的孩子也成功瞒天过海，平安地活了下来，可如今又为何突然被人寻到？

只剩下一种可能。

——玄清门中有卧底。

“飞宴。”陆明廷朝门外喊道。

“老大。”

陆明廷头也没抬，继续盯着写着资料的那封折子：“让长风去查玄清门，特别是玄清门弟子中与长安往来密切之人。”

“是。”

飞宴关上门后，陆明廷放下手中的折子，思索着如何让人死在当年。

既然洛云舒让自己知道了这些，那自己自然要将洛云舒想做之事做个完美。

第二日，有人到大理寺报案，称自己在田中犁地，翻出了人的尸骨。仵作前去查验，确认是一具女童尸骨，死亡已有六七年。

随后，长安城中茶馆书馆的说书人，纷纷讲起了七八年前名声大噪的杀手夫妻的故事。

“那夫妻虽为杀手，却锄强扶弱，行事仗义，常常呢，帮助接济穷苦之人，一时间是赞誉有加。”

洛云舒坐在茶肆之中，掀开茶碗喝茶，听着台上的说书人滔滔不绝。

“这不就跟现在那个，玄烛大侠一样。”

“要我说这些江湖人啊，比那群官老大要晓事理得多。”

“嘘！你小心说话，被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茶肆之中的顾客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那这夫妇最后怎么样了？如此善良之人，定会有好报的吧。”人群中有人发问。

说书人摇摇头，抖了抖手中的扇子，叹道：“可惜，可惜！夫妇俩为了给孩子治病，接下巨额的单子，最后啊，还被那仇家灭了口。”

台下讨论声四起，又有人大声问道：“那孩子呢？病该治好了吧。”

说书人合起折扇，往手心一敲，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天不遂人愿，那孩子最后还是没挺过，夭折了，就葬在那城郊的山上。”

四下唏嘘声四起，台下众人无一不为此感到惋惜。

洛云舒放下茶碗，留下几分碎银在桌上，勾了勾唇，起身走出了茶肆，她知道，这是陆明廷的手笔。

速度还挺快……自己也该行动起来了。

洛云舒走后，茶肆的角落里，陆明廷也放下手中的茶盏，理了理衣袍，又带上斗篷的帽子，走出了茶肆。

洛云舒最近自己留意了几套宅子，前些天趁着空闲定了下来，宅子就在明月客栈所在的街区，洛云舒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只不过洛云舒此时还不知道，明月客栈所在的街区全部都是明月客栈的势力，这间宅子也是陆明廷故意推到自己面前的。

洛云舒在宅子中建了一间简易的机关密室，用来存放自己重生后就从洛家祠堂的废墟中，挖出的洛家剑。

虽然现在陆明廷已经采取了行动，但这些并不能完全打消魏翎的疑虑，只是流言而已，魏翎定会宁肯错杀，不可放过。

所以必须让魏翎先将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给陆明廷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将这件事做实。

眼下正是三月，按着往年的规矩，正是要举行春猎的时候。

既是春猎，长安城朝廷命官一大半都得去参加，魏翎自是要去。春猎都在长安城外的圣境山上举行，圣境山上禁军防护自是比不过宫城，想要下手也就更容易。

洛云舒这般想着，决定在春猎上做些手脚。

春猎队伍出城的日子并不难查，第二日，洛云舒在长安城中稍加打听，便得知了今年的春猎定于三月十二。

如今是三月初九，正是三天后。

三月十二，文武百官跟在圣驾之后，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洛云舒早就收拾好东西等在了城外，待圣驾出城后，便混进随行的队伍中，一路到了圣境山。

圣境山上有皇家的温泉行宫，随行的官员便在行宫外扎寨。

混进圣境山后，洛云舒便躲进了猎场的密林之中，等待着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