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云归处有灵山 第57章 幽泽瑶草起新章

半个月后。

“瑶草居，绿油油，

门前花开香悠悠。

蝶儿追，鸟儿飞，

花瓣一捻汁儿流。

抹脸上，凉飕飕，

脸蛋滑滑像丝绸。”

古街上，几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孩童哼着歌谣，蹦蹦跳跳，嬉笑打闹，从东街蹿到西巷，好不热闹。

带头的一个衣着鹅黄的小女孩唱得尤为悦耳。女孩约莫十二三岁，正生得明目皓齿，灵秀可人。若不是衣着朴素，皮肤黢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溜出来的小姐。

只听她娇软的嗓音甜如酥糖，引得街贩行人纷纷侧目，皆被这纯真一幕吸引。

“哎，这娃娃唱得啥呢？”一小贩问道。

“好像是什么涂脂抹脸的？”摊前的路人也是一脸疑惑。

“你们不知道吗？街东头那破落铺子重新开张了，就叫这个……这个瑶草居！”隔壁肉铺老板也探出头来凑热道，“听我闺女说一开始是个草药铺子，可不知怎么的，摇身一变成了个……那个……怎么说来着？”

男人挠挠头，好半响才记起家中女儿的说辞：“哦……叫做，药妆！”

“这是啥意思？也是治病的郎中？”

“那倒不是啥病都治，好像只治脸。”

“哎呀，那不就是拿一堆草药往脸上抹呗，随便个郎中也都行，这也不稀奇呀？”有人不屑道。

老板摊摊手笑道：“闺女说了，那家的老板是两个女娃娃，人美心善，好说话有耐心，说些贴己话也不用避着人了。”

“女郎中啊？真有这么好吗？别不是来招摇撞骗的吧？”

“真的真的，我家那婆子前段伤了脸，治好了却留了疤，整日郁郁不乐。就是去那瑶草居拿了膏药，如今虽说未完全恢复，却也好了七八分了！”另一摊贩送走摊前客人后插话道。

“哎这是真的，我昨日见了婶子，脸上的确看不出啥疤痕了。”

……

一时间街巷里交谈声此起彼伏，瑶草居更是成为了热议焦点。

春末夏初，蝉鸣悠扬，巷间小径林荫遮蔽，不时抖落几片绿叶。静谧中，一个瘦小的鹅黄色身影小跑而过，踩过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身影轻快，时不时停下前后张望，确认四下无人才继续赶路，直到在一座小院后方木门处停下。

只见这人伸手捏拳，轻轻在门上敲了敲，半响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清声询问：“谁呀？”

这身影清了清嗓子道：“姐姐，我是乔乔。”声音略带稚嫩却吐字清晰，只有一丝嘶哑，分明是先前带头唱歌谣的小女孩。

“吱呀”一声门开了，照面是个面容清丽的女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虽说左眼用粗布遮掩，却并不觉得违和，反而多了分神秘，来人正是莫灵杉。

莫灵杉笑着招手让女孩进了院子，让她在石桌旁坐好后，便从院子一旁的厨房里取了碗面汤，摆在她面前。

面汤飘香，汤中满满的肉团丸子，几根蔬菜翠绿，还放了片煎蛋。

乔乔咽了口唾沫，却迟迟不敢动筷，只是垂手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碗里的食物。

莫灵杉轻叹，从怀里取出一个锦袋递给了她，嘴角弯起道：“你数数，看看对不对？”

乔乔怯生生地接过锦袋，偷瞄了莫灵杉一眼，忙转身低头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收进衣衫内缝的布袋中，朝莫灵杉轻轻点了点头。

“那……吃点？”莫灵杉将面汤朝她跟前推了推。

乔乔迟疑了片刻总算点点头，却不用筷子，双手捧起了比她脸还大的碗，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汤。

不一会儿功夫，汤就见了底。乔乔掩着嘴打了个饱嗝，在莫灵杉目瞪口呆之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干净的布袋，将碗里满当当的肉蛋菜一股脑儿地全倒了进去。

将空碗交还给莫灵杉后，乔乔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道：“谢谢姐姐，我吃饱了。”

她转身正要走时，胳膊却被人拉住，回头就见莫灵杉向她递来一提药包。

“乔乔，这是给你祖母的，记得炖给她喝。”莫灵杉的声音很好听，低低地，像有一片轻盈的羽毛落在乔乔耳畔。

“这……多谢姐姐！”乔乔一愣，顿时感到一阵鼻酸，强忍着泪意接过药包，小心翼翼地询问：“不知明日还……需要我吗？”

“乔乔来了？”

莫灵杉还没答话，就听前院一声朗笑传来，伴着笑声而来便是一个身着菏粉罗裙，雪肌玉容的貌美女子。

“晚芙姐姐！”乔乔的脸上瞬间爬上欢喜，显然她与莫晚芙熟络许多。事实也是莫晚芙在溪水边救了她祖母一命。

“我刚才太忙了，这会儿才得空溜来见你。”莫晚芙伸手捏捏乔乔的小脸，看得小女孩的脸顿时变得粉扑扑的。

看着桌上的空碗，莫晚芙佯装吃醋道：“我姐姐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都没我的份。”

“我……”

见乔乔闻言窘迫地低下头，只是捏着袖子却不敢回答，莫灵杉朝莫晚芙摆了摆手道：“你多大了？还跟小娃娃抢吃的？晚点我给你做。”

莫晚芙会意，拉过乔乔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好嘛好嘛。不过乔乔，明天咱不能再上街唱了，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此结束了哦！”

闻言，女孩眼中希冀的光芒骤灭，顿时灰蒙蒙地像个没有生机的破布娃娃。看得莫晚芙心中暗自懊恼，自己跟个小孩卖什么关子……

“是乔乔哪里做得不好吗……”果然，小女孩原本欢喜的脸笼上了厚厚的愁云，声音也带了哭腔。

“啊不是的，不是的！你做得很好！只是这传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多就会招人厌烦，我们要见好就收的，你懂吗？”莫晚芙赶忙解释。

莫灵杉没好气地白了莫晚芙一眼，拍拍乔乔的肩道：“街头传唱的任务结束了，但是前厅还缺个跑堂的，你有兴趣吗？”

乔乔虽然年岁不大，却是个晓人情，明事理的孩子，从小没了爹娘，只与织布做衣的祖母相依为命。

可惜祖母日前摔了跤，命悬一线，虽说被路过的莫晚芙救下，却也落下了病根，卧床不起，家里积蓄很快就花光了，眼下赚钱养家才是要紧。

只因她年岁尚小，虽长得讨喜，但看起来太过瘦弱，没人愿意收她做工，只有瑶草居给她派了几次活，还赠了她许多草药。

如今莫氏姐妹愿意让她做长工，真是再好不过了。想到今后总算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乔乔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哎怎么哭了？”

看着小孩突然泪流满面，莫灵杉两人也是慌了神，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是定了下来，将乔乔的祖母也接进了院子，安排了个隔间供祖孙俩居住。

深夜幽静，月色如银，忙碌一天的莫灵杉二人，正打着灯笼慢慢地往她二人的屋子走去。

听得草丛里依稀几声虫鸣，闻着氤氲潮气润透的草木香，两人便倚在长廊上，望向天空中泛着光晕的月亮和洒在四周的点点星光。

“都过去半个多月了，爹爹怎么还没有消息？”莫晚芙拖着脑袋，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本以为来这儿是享福来了，结果……”

“等这边稳定些，若爹还没来，咱们就回村。”莫灵杉想了想安慰道。

莫晚芙撇撇嘴：“早知道爹爹说话不算数，咱们何必来这一遭？”

轻拍莫晚芙的肩，莫灵杉抬头望着乌黑的天，语气却是冰凉得反常：“无论如何，既然是娘的东西，就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

莫灵杉所指，自然是这个铺子。

幽泽岛上的商贩都知，这城东边有个不大不小的铺面，多年来便是个不吉利的。

倒不是说有过人命官司，可就是开不长久，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只要开店，那必然是血本无归。

一来二去，这铺子就成了一派荒芜潦倒景象。

莫灵杉与莫晚芙来时便是推开了一扇积满灰的大门。她们也没想过，来到幽泽岛，竟不得已要入住进这么个破败的地方。

半月前，二人乘马车从封灵城出发，在抵达幽泽岛城内后，自然是先到了城西临海的府宅，絮娘的娘家柳家登门拜见。

只是她二人多年未曾到访，门房早已不认得这两位表小姐，看打扮还以为是哪来的穷亲戚。等通传了后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半信半疑地将二位引进了府苑。

柳府乃医药世家，莫晚芙的娘亲絮娘便是家中次女柳絮，上头还有个哥哥柳咏，如今也在做药材生意。

只是柳絮早逝后，柳父便也早早过世，柳母自此常年吃斋诵佛，如今交由长子柳咏当家。

莫灵杉二人进府后，便被人直接领进了柳母的院子。只是还未进屋，就听见里头传来几声不浅不重的咳嗽声，紧接着便是一个妇人略尖的声音。

“哟，这么多年了，这会儿才想着来外祖母这拜见，也不知安得什么心呢。”

莫灵杉二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来这一遭，怕是不会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