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执 第8章 暂别桃源寻仙问道

自从仙泽林一战归来，已经过去数日。

息长见池梦璘这几日总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从何问起。拿着自己的青霜软剑看了又看，拔出来又放回去，拔出来又放回去。

想到自己在仙泽林一战时的表现，和池渊为自己受的伤，再想到最后那獾骂自己的话，不免悲从中来，瘪瘪嘴，又要哭了。

“息长……”听见池梦璘叫他，他赶紧抹了眼泪。

一旁的池梦璘慢慢转过来，一双丹凤眼直直的盯着他，但心思却好像不全在此处，似是自言自语地道：

“我在想，那日仙泽林一战，那道长的灵物仙兽，似乎很不错，与我们不一样……”

息长不懂他在说什么，道：“有什么不一样？”

池梦璘回过神，道：“我们修炼都是靠自己，但他们被仙人点拨，显然更有章法。”

息长没明白他是何意，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找个仙人收了我们？”

池梦璘反复回想着仙泽林那晚欢卿出色的表现，听息长这么一说，又觉得哪里不对，边思索边道：“那个欢卿，灵力虽不如咱们，但明显比咱们厉害多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可是他须得为人所驱使……”池梦璘似乎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方向——

“我不喜欢，这不是我想要的。”

息长道：“那你说什么不错？”

池梦璘脑海中的画面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先前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憧憬投射在了欢卿身上，但此刻他心里的答案渐渐显露了出来，他越来越清晰的看到，真正让他觉得无比向往的，是欢卿身后仙风道骨，掐诀退敌的丰泽！

池梦璘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答案，正色道：“我是说，当神仙看起来不错！我们要是不用依附别人，自己也能修正道就好了……”

息长蹭的一下站起来，摸了摸他额头：“池渊！你是不是这几天那破书看太多，把脑子看坏了？”

“……”

“你看看这世上，哪有修成仙的妖，跟着仙人修行都未必能得了道，你还想靠自己，怎么可能！”

“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只是我现下不知道要怎么办而已……”

“能怎么办？我们又没门没路的……”息长望天想了想，突然眨眨眼，道：

“对了！暮山真人！暮山真人不是一直说会助你正道吗？”

池梦璘叹了口气，道：“暮山真人说是这么说，可这么多年，其实并未真正指导过我……你可看见他门下的黑麒麟？我觉得它过得并不好，终究是无缘做独当一面的神仙的，若是这样……”

顿了片刻又道：

“我心有不甘。”

息长觉得今天池梦璘说的话真奇怪，嗤笑道：“难不成还有其他的路可选？”

池梦璘道：“新得的《仙庭广记》上看到的。当年仙妖大战的时候，是有很多妖仙的。”

息长眼睛都亮了，凑过去道：“仙妖大战是什么？给我讲讲！”

池梦璘把书上写的讲给他听，千年之前，仙界的人仙和妖仙平分秋色，在仙妖大战时，更是难分敌手。就连大名鼎鼎的逍遥将军，也是奋战多日才立下显赫战功。

息长听说妖还能与仙打斗，一下激动了起来，扯着嗓子道：

“快讲快讲！接着讲！”

一边喊，还一边在一旁开始了拳打脚踢，仿佛自己正在仙妖大战上英勇奋战。

池梦璘见他似是听不见别的了，自言自语道：

“我只是想，若能得了正道，真成了神仙，便能有个自由身，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的，还没想那么清楚。”

息长自己疯够了，停下来跑到池梦璘身边。还是激动不已，热血沸腾，抓着池梦璘的手道：

“走！我们去学！池渊！我们去找那道长问！！那天在仙泽林，他不是说了会帮你！”

不知怎么，他虽然怕道士怕的要死，但就是觉得这位葵倾道长可以信任。

“我不去！”

“为什么？那日仙泽林之战，你不是也说他厉害来着？他多厉害啊。”

息长脸上露出了崇拜的神色，接着道：“我们去问问啊！去问问他有没有不被收还能修正道的方法！”

池梦璘想到那日仙泽林一战时，他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在湖边和道长对战时更甚。每每一想到那道士，心里就更烦闷了。

他想求仙问道不假，但那天跟暮山真人提这事的时候，状况实在是太过尴尬了。还好死不死被那道士全看在眼里，然后他还偏要跑过来提这事！池梦璘现下觉得一提起这个臭道士，自己就像个刺猬一样全身都是刺，求谁也不想求他。

“去问问又不会少块肉……”息长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池梦璘白了他一眼，息长立刻闭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挽仙镇春日里的风带着暖暖的温度，沉香湖边的树木都抽出了嫩芽，街上也繁花似锦，燕语莺啼。春风一吹，便到处都飘散着桃花的花瓣，湖光荡漾，好景无边。

池梦璘与息长在街上闲逛，正碰见那道士从刘大娘家出来，刘大娘连连跟他道谢。

一只野猫不知道从哪蹿了出来，走到丰泽的脚边，“喵”了一声，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腿。丰泽立刻屈了腿半蹲下来，摸了摸小猫。

“喵——”

小猫似乎感觉到了丰泽的好意，开始用头蹭他的手。

丰泽从袖子里掏出了个东西，喂给了小野猫，小野猫似乎更加舒服了，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他背对着阳光，侧脸的轮廓在阴影下朦胧又清晰，给这个看起来凌厉凛冽的人添了几分暖意。

池梦璘翻了一个白眼：竟然给普通的小野猫用仙丹治病，他还真是不挑！

丰泽抬头正见着池梦璘他们二人，立即拦了他们的去路。

池梦璘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悦道：“何事？”

丰泽呆呆地答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还是应该修修心性。我不会再勉强收你，若你信得过我，我与你二人引荐一位熟识的朋友，如何？”

池梦璘刚想张嘴拒绝，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两只燕子，吱吱喳喳地绕着他二人头顶低飞，池梦璘想到前些天也见过这样的景象，那对燕子亲人又有灵性，他本以为是丰泽的灵宠，这次看得真切，才发现只是寻常的家燕。

这一分神，就被口快心直的息长抢了先，息长拉着丰泽的袖子，连声说：“好好好。”

丰泽接着道：“那日仙泽林一战，我见你二人毫无心法，只靠天然所成。我那位朋友对稳固真元，调整心法都颇有研究，可以助你们……”

池梦璘听到丰泽说“毫无心法”就气不打一处来，打断他，讥道：

“道长不是在说笑吧？哪位仙人会肯授与妖怪心法的。”

丰泽道：“我那位朋友不看重这些。”

息长听了，觉得这道长竟然肯引荐仙人给他们做老师，当然求之不得，赶忙开口道：“劳烦道长！劳烦道长！”

池梦璘依旧没好气地道：“多谢道长了。我去不了。”

息长道：“道长肯为我们介绍仙人做老师，你为何不愿意？”

池梦璘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暮山真人将我镇在挽仙镇，就像拿个链子拴着我！我不能离开真身太远，要是被他发现又要罚我……”

丰泽听了道：“这倒是无妨。”说着伸手去揪了池梦璘几根头发。

池梦璘修炼的剑法以敏捷制胜，反应速度是相当之快。这会突然被丰泽碰了头发，条件反射抬起一脚便踢在他小腿的迎面骨上。

“嘶……”丰泽皱了眉，揉了揉小腿。

池梦璘并非有意踢他，刚想道歉，转念一想：他道行和修为明明远高于自己，若是想躲，怎会躲不过！分明就是故意的！想到这儿有点恼羞成怒，急道：“你做什么！“

丰泽一脸忍痛的龇牙咧嘴，还带了点玩世不恭的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呆样，道：

“我是想用这头发给你做个替身镇在挽仙镇。不曾想你身手这般敏捷。”

“你……！”池梦璘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这臭道士分明就是在戏弄人！

丰泽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手里捏了个小纸人和几根头发，在手中翻弄了几下之后道：

“好了。这样暮山真人就不会发现了。不过这法术也坚持不了太久，大概十几年吧。”

息长忙道：“十几年也好！十几年也好！”

池梦璘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

丰泽看池梦璘似是没有再反对的意思，对他们道：“不过我有事要先去趟仙泽林，不得耽搁，你们就同我一道去吧。”

等他们再到仙泽林时，仙泽林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貌，绿草茵茵，仙气缭绕。

一只玄火雀在天上围着他们盘旋，丰泽一伸手，那玄火雀就飞了下来，落在了丰泽手上。从嘴里吐出一颗赤色的珠子，放在丰泽手中。

紧接着又飞到天上盘旋，似是在示意丰泽跟着它，替丰泽引路。

“那是什么？”息长忍不住好奇，问道。

“是玄火雀才能找到的火珠，炼丹的稀有材料。”丰泽随意地答着他的话。

池梦璘一脸惊奇，问道：

“玄火雀的火珠？可是民间传说吃了可长生不老的那东西么？”

丰泽道：

“延年益寿是有，但还到不了长生不老，不过是凡间的传言罢了。”又问池梦璘道：

“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池梦璘不想看他，别过头假装盯着林子里的树，接话道：

“书上看到的罢了。”

话音才落，便见树后面探出一颗脑袋来，是一只小鹿。这小鹿看似才出生不久，池梦璘看它毛绒绒的，甚是可爱，上前了一步，想要摸摸它的头。

那小鹿见人过来，十分惊慌，退回了树后，似乎想跑，但是却行动受限，两条前腿乱踢。

丰泽见状也走了过来，对小鹿道：“别怕。来。”

小鹿听了他说话，神奇的安静了下来。丰泽招招手，小鹿从树后走了出来，后腿一瘸一拐。

“它受伤了。”池梦璘忙走上前，安抚地摸了摸小鹿的背。小鹿的后腿血淋淋黑糊糊的，似乎是烧伤。想来应该是前几日仙泽林一战的时候，被波及到了。

丰泽蹲下身来，轻抚了一下小鹿的后腿，手中蓝色的流光一闪，待他松开手的时候，小鹿的腿已经完好如初。

小鹿低下头，蹭了蹭丰泽的脸。

”道长。它似是在谢你呢。“池梦璘摸着小鹿道。

丰泽笑了笑，站起身，拍拍小鹿的头，它便跑走了，一会儿工夫便消失在树林中。

天上的玄火雀叫了一声，似是在催促他们。丰泽对池梦璘与息长道：“走吧。”

一直走到了仙泽林深处，眼前出现了一片平坦的草地，玄火雀才离去。

“池渊，你怎么了？”息长见池梦璘脸色不好，赶忙问道。

“无事，只是有些累了。”仙泽林一战已经几日过去，但他灵力消耗过度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似乎也很差，只走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疲惫不堪。

丰泽见状，走了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碧金丹递到他面前，对他道：

“那日仙泽林一战，你恐灵力有损，我送你的碧金丹，近日可多食几颗。”

见池梦璘不语也不接，又往前送了送。随即又想这小蛟龙性子高傲，怕不会轻易接的，便用了法力，直接推了丹到他口中。

池梦璘先是一惊，紧接着又觉这碧金丹实在清甜可口，周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他抬手对丰泽行了一礼，也不知该说什么。

丰泽倒也无话，又掏出一颗给了息长。

息长吞了碧金丹，吧唧的正香，突然看见丰泽蹲在地上找着什么，巴巴地跑过去问：“道长道长，你在找什么啊？”

丰泽没有看他，还是一边认真地盯着地面，一边慢悠悠地道：

“玉鳞黑麂的麂砂。”

息长“哦”“哦”地点点头装作很懂的样子，片刻突然大叫：

“麂砂？？麂砂？！！那不是屎吗？！！”

丰泽一边手里没停下的把麂砂捡起来，一边道：

“这玉鳞黑麂发情时期的麂砂，其实堪比它们的玉鳞。因它们发情期短暂，一年里也就这几日，所以我着急来这仙泽林。”

“就为了捡屎吗？？？”

息长吼的震天动地，再大声点，怕是天界都听得到了。

丰泽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一边用法力，一边加灵草调和，很快那些麂砂就在他手中变成了一颗颗圆滚滚的丹丸。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在一个金色的锦袋里，系上带子。

池梦璘看了都要呕出来了，想了想刚才吃下去的碧金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看了看息长，他也是一样，捂着嘴面露菜色。

丰泽起身看见他们的样子，轻笑道：“碧金丹里没有，别怕。”

说罢转身给他们点了腾云咒，道，“随我来。”

丰泽领着池梦璘与息长二人，来到一处仙境。

池梦璘是第一次来仙界，发现竟然和《仙庭广记》里很多地方说的都一样，心里兴奋不已。但又不想在丰泽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尽力让自己面上表现得很平静。

这地方被一片群山环绕，仙气氤氲，又似有仙音绕梁。水流清澈，亭台楼阁，花香四溢。那阁楼上的牌匾上几个潦草的大字：“琉音阁”。

他们刚落地，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仙雾中现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沙青色的道袍，配月白色的刺绣竹纹，一条赭石色的宫绦随意的系在腰间。手执一把乌木股雕花折扇，扇子上赫然两个字——“不争”，整个人都透着风流雅致，蕴藉流香。

他一边轻摇着折扇，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葵倾大仙人。难为您还记得我这琉音阁，在下真是有失远迎了。”

听似平常的问候，语气里却全是阴阳怪气。

池梦璘和息长两个人正纳闷，却见丰泽拱手笑道：“踏歌将军自是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我计较这些。”

丰泽话音还未落，流绪忙又迫不及待地道：“快将归殊放出来！我要再与他下棋！”

池梦璘听闻不禁对此人产生了一些好奇——这人听起来似是棋瘾甚大，但仔细一想，归殊拥有预知之力，和他下棋，又怎会有胜算。

想到这不禁又仔细看了看这个人，虽然说起话来有些吊儿郎当，但确实是样貌非凡又风度翩翩。

池梦璘之前见过的仙人只有暮山真人和丰泽，暮山真人太过威严，丰泽虽然仙风道骨，但穿着打扮又实在朴素。只有现下这位，和《仙庭广记》里写的仙人气质简直是一模一样。

丰泽没有答他话，看了看身边的池梦璘和息长，接着道：“我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