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执 第16章 君子斋初遇疯掌柜

待他们回到琉音阁，天已经快黑了。

“仙师！我们何时动身！”息长拉着池梦璘，扯着他的大嗓门来催流绪，也没敲门，一脚踏进了流绪的房门。

“……”

流绪靠在他的花梨螺钿塌上，而归殊正枕在他的膝上睡觉。

见他们闯进来，流绪忙用手比了个“嘘”的姿势。

池梦璘吓了一跳，息长也赶忙收了声。

早些时候，本是流绪对池梦璘与息长二人最近的表现甚是满意，决定给他二人放个假。见眼下息长的伤也好了，流绪便对他们说：“今日晚上下仙界有市集，我要去寻些法宝法器，你们同我一道来玩玩吧。”他向来喜欢这些玩意儿，正好带他们去开开眼。

谁成想还没到晚上，这俩人就急成这样。

池梦璘没想过流绪与归殊会有这样亲密的举止，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只觉得有点尴尬，赶忙小声道：“等仙师能动身了，再来叫我们吧。”说完拉着息长赶紧跑了。

“池渊，仙师和归殊到底是……”

“不该你问的事少问！”池梦璘知道他想问什么，慌忙打断他。

“那……那……那葵倾道长，对你该不会也是……”息长像想明白什么一样，用手指着池梦璘，刚想往下说，发现池梦璘眉头紧锁地瞪着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敢说，全吞进了肚子里。

“少胡说八道！”池梦璘忍不住给了他后脑一记。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你别又生气啊！”息长捂了嘴，赶紧说道。

待到天色渐晚，流绪终于带着他们两个人到了下仙界。

息长道：“仙师，你怎的不叫归殊也来？”

流绪糊弄道：“他怎肯来这俗地。我怕他看了，嫌我俗气，以后再不跟我下棋了。”

这下仙界的锦市，也如人间烟火气。张灯结彩，摆摊儿的叫卖的，只不过卖的东西和凡间不同，各种法器法宝，灵石矿石，还有各种灵物仙兽的东西。

池梦璘与息长许久没来这种地方，很是高兴，东摸摸西看看。锦市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大部分是下仙界的散仙做的营生买卖，但也常有上仙界的仙人来卖一些自己的法宝或物品，好换些银两去人间寻乐。

锦市上的人看见池梦璘和息长，都露出了有点奇怪的眼神。他们没见过这样没有拢灵印，却修成人形的妖。但因着是流绪带着他们，又不好说什么，只小声的交头接耳。

池梦璘和息长不太明白这些人为何这样，也没多想，依然高兴地跟在流绪身后。

流绪似乎和这市场的摊贩很是熟悉，到处和人打招呼，他一边自己看东西，一边顺便给池梦璘他们讲一些法宝法器。

池梦璘听流绪讲着，眼睛止不住地到处乱看。等走到一个书摊前，池梦璘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那有些破烂的书摊上，摆着厚厚的一沓《仙庭广记》。

顾不得流绪在讲什么了，他直接冲到书摊前，抓起那几本书，翻了翻。

“这位……”书摊老板上下打量了池梦璘一眼，似是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公子？”

池梦璘听见老板叫他才抬头，急急地问道：

“《仙庭广记》出了多少本？”

老板轻哼了一声，道：“三十本啊，都在这儿了。”

“三十本？！”池梦璘瞪着眼，他手里一共就六本，从没想到这书已经出了这么多本了。

老板又哼了一声，道：“我这儿的书都是最全的，不信你点点。”

看池梦璘捧着书看了又看，老板略带鄙夷地道：“你认得字？”

池梦璘点点头，眼睛一刻也没从书上移开。

书摊老板轻笑了一声，道：“你还看什么书啊……”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们以为把你丢了！”

池梦璘还没琢磨明白老板话中的意思，就听见息长扯着大嗓门，边喊边走过来。

“我们都走出去好远了！一看你没跟着，又回来找你！”

书店老板看了眼息长，揶挪道：“你朋友啊？”见池梦璘点头，又道：“谁放你们出来的？”

流绪走在息长后面，拿着扇子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书摊老板见到他，立刻换了脸，满脸陪笑地道：“踏歌将军。您又来淘换东西啊！我这儿最近进了好多新书，您看看，您看看！”说着捧出一摞书，要往流绪手里放。

流绪拿扇子挡了一下，道：“今儿没心思。我就随便逛逛。”

池梦璘见他过来，急忙道：“仙师！我想要这个！”

流绪探过头去看了一眼：“怎么？你喜欢这书？”

池梦璘点点头，手里的几本书攥得紧紧的，像是怕一撒手就没了。

那书摊老板听见池梦璘喊流绪“仙师”，看看池梦璘，又看看流绪，疑惑道：“踏歌将军，这是？……”

流绪早知道他什么意思，挑了下眉，道：“我今儿就是带这俩来开开眼，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哎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想看什么您言语！”又忙跑到池梦璘跟前，拿过他手中的《仙庭广记》，和摊上的一起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边包边道：

“要这个是吧，我给你包起来……”

流绪看他那样，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池梦璘从老板手里接过打包好的书，对流绪道：“多谢仙师！”高兴的摸了摸那些书，嘴角的笑都藏不住了。

息长叫道：“这下可好了！够你再看几百年了！”

流绪“啪”地合上了扇子，指着书店老板道：

“记你葵倾仙老爷帐上！”

书店老板脸上的笑更谄媚了，忙道：

“得咧！谢谢踏歌将军，谢谢葵倾星君！您慢走，慢走！”

池梦璘书到了手，才终于又听进去了流绪讲的东西。三个人边走边聊，不觉已经走到了锦市的尽头。再往前看，尽头是一堵白色灰瓦的墙，斑斑驳驳。流绪走上前，用扇子轻敲了几下。那墙便如水中影，泛起层层涟漪，颜色也淡了下去。现出墙后的巷子来。

前面的巷子灯光幽暗，市集上鼎沸的人声也安静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行色匆匆。巷子两旁似是有几间店铺，门口挂的灯也零零星星的，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在营业。整条巷子看着很是萧条，也透着些诡异。

息长惊叹到：“这什么地方？”

“是下仙界的暗市。”流绪扇子一指，对池梦璘他们道。这下仙界的暗市与锦集是并存的，那些能在明面上交易的东西自然都会放在锦集去出售交换，但是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好东西，就只有这暗市才能有了。

不论是凡间的宝贝宝物，仙界的法器法宝，稀有灵石丹药，甚至各种稀有的高阶灵物仙兽，这里都应有尽有。

这暗市地处下仙界，却与上仙界的仙官暗中勾结，势力颇大。仙界曾几次下手收缴，但因牵扯的太大，也不了了之。于是这里就成了三界都无人管的地方。

流绪“啪”地一声打开了他的扇子，轻扇了两下道：“今天带你们去开开眼。”

池梦璘只从北云山的那些猎户口中听到过这个地方，听起来这里有各种灵物仙兽的交易，如今看见这个暗市，不由地有点后背发凉，但他嘴上却道：“想不到神仙也有这般见不得光的一面！”

息长似乎也颇有兴致，催促道：“快点快点！”

流绪哈哈一笑道：“走！我们去看看今天的君子斋是谁当班。”

这君子斋名字听来大气，店面却破旧不堪。门口挂着两盏破嗖嗖的灯笼闪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即使是这么暗的光线，都能看到外墙有些斑斑驳驳，写着“君子斋”三个字的招牌，更是落了厚厚一层尘土，似是有几百年没有擦拭过了。

流绪站在那破败的门前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店内的灯光也是幽幽暗暗的，店铺不算大，但那掌柜的柜台后面，店铺的地上桌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件，大大小小的锦盒、书籍一直摞到天花板。

池梦璘看了一圈，不自觉地又皱起了眉头，这店里密不透风，还有一股东西放久了的陈旧味道，实在是不太好闻。他抬手放在鼻子上，用自己的袖子挡住了这味道。

似是听到有人进屋，掌柜柜台门帘背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声，一个人掀了帘子走了出来。这人身形也算高挑，眉眼清秀俊俏，本也应算得上是位美男子。可他的头发用一根金簪乱糟糟的盘在头上，身穿一袭孔雀蓝色的长袍，又用了朱色的腰带及束带。那孔雀蓝色的长袍，左手还少了一截袖子，小臂上写满了让人看不懂的字，颈间还挂着半张金色的面具。

池梦璘心想：这人看着着实不大正常。

那人一看来人是流绪，似乎很是高兴，高声道：“踏歌将军！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流绪摇了摇扇子，抬眉道：“左老四？”

那掌柜的道：“将军您吩咐？”

流绪顿了下，随即指了指池梦璘他们，接着道：“没旁的事，我今儿就是带他俩来看看。“

那人看了看息长，又看了看池梦璘，眼睛“腾”地就瞪大了。他抬头在空气中嗅了嗅，突然蹭地从柜台后面蹿到了池梦璘身前，伏低了身子贴着脸看他。池梦璘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却一把抓住池梦璘的胳膊，情绪激动地道：

“这！这！踏歌将军！这是哪儿得来的！？我在上仙界当仙官的时候，也没见着这么好的！”

流绪的扇子打横伸过来，戳着左老四的喉咙，把他往后推了推，然后挡在池梦璘身前。

左老四似乎还舍不得撒手，死命抓着池梦璘的袖子，高声对流绪叫道：

“你把这当给我！把这给我！！你要找什么东西，我都找给你，怎么样？怎么样？？”

流绪“啪”的用扇子打掉了左老四的那只手，对他道：

“这是你葵倾仙老爷的，你也敢碰！”

池梦璘赶紧抽回手，整了整被弄乱的衣服，厌恶地白了左老四一眼。

左老四听了丰泽的名号，自知道他什么也不缺，用什么宝物也跟他换不到了，一瞬间脸色都暗了下来。

然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抓着流绪的衣领嚎道：

“不对！不对！他没有拢灵印记啊！”

流绪推掉他的手，刚要答他，只见那左老四念叨道：

“不对啊……不对啊……”他边说边把那半张金面具戴在了脸上，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轻声道：“不对啊……”

池梦璘和息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吓得一直退到门边，随时准备夺门而逃。流绪却像司空见惯了一样，试探地叫了声：“左洱？”

那人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踏歌将军怎么来了？”

流绪听了，立即眉开眼笑道：“我当然是来买东西的，上次要你找的法宝，找来了没？”

那人蔫蔫道：“似乎是来了，我去找找，您在这儿等等。”

池梦璘和息长见这人和刚才如同两面，不由得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息长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池梦璘也不明白，摇了摇头。

流绪凑过来，用扇子挡着脸，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对他们小声道：

“他是那……”想了想三言两语又很难解释的清，便道：“就是那个……看似是一个人，其实不是一个人！”

池梦璘与息长这才明白过来，池梦璘吓得眼睛都瞪了起来，息长更是吓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正说着，突然听见那帘子后面好一阵唉声叹气，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最后帘子一掀，掌柜的戴着半张金面具，手里托着个金色的小锦盒。他似乎有些无精打采，将那小锦盒递与流绪道：“踏歌将军，可是这个东西么？”

流绪接过那宝盒，打开看了看，道：“是这个。我给你多少？”

左洱又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踏歌将军随意吧。您知道的，我也不爱弄这个店，一天天的，太累了……”

流绪眉开眼笑地道：“老四天天进这么多东西，你总得帮着卖卖不是？”又从袖子里掏了些灵石放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道：“难为你了。”

左洱又叹了一声，慢悠悠的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战战兢兢地扫视了店里一圈。

流绪把锦盒里的宝贝拿出来，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球。那小球的中心五彩斑斓，似是映着什么东西。

池梦璘和息长也赶紧凑上去看，正看得入神，池梦璘突然觉得胳膊上颤颤巍巍搭过来一只手。回头一看，那左掌柜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道：“我悄悄告诉你……这店里闹鬼……天天都有……特别奇怪……”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流绪脸上大惊失色，哆哆嗦嗦用扇子指着那人身后，叫道：

“那是……那是……左颐！左颐！你快看那是什么啊！！”

那掌柜的惨叫一声向后看去，刚欲往那边走，又吓得瘫坐在地上，全身都发起抖来。

池梦璘和息长也朝流绪扇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方向，除了堆满的杂物，再无其他。

这时传来流绪平静地声音，道：“梦璘！息长！咱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