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今平消失三年了。
2012年七月,王今平与朋友杜明军、刘虎、陈朵三人从乌市前往塔克拉玛干沙漠自驾游,而后连人带车渺无音讯。
2012年十月,王父王母前往警局报警。
同年十一月,杜明军开始频繁出入王家。
有人说王今平可能被骗进了黑厂,被没收了手机,无法联系家人,也有人说,或许进了传销,无法逃脱...
还有人说,
他可能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平静又死寂的沙漠。
......
杜明军又来了,还是在门口的水果摊买了几个苹果。
等男人转身往小区走的时候,水果摊老板正正摊位上的寻人启事,回了小屋和妻子聊天。
“这个月第十次了吧。”男人眼神里带着了然,还有些朝女人点点下巴。
六月的天,气温四十度,晒到人身上都觉得疼。走在烈日下的男人像是无知无觉,脚上的塑料拖鞋很新,往前迈的步子也不大,带着些缓慢。
女人穿了件汗衫,躺在凉席上。风扇呼呼吹,也掩盖不了燥热。她翻起身顺着窗户的方向,看了眼低头走路的男人,下了定论。
“你信不信,今平失踪这中间肯定有这杜明军的事儿。”
她敢担保,不然你看另外两个人家也只是半年来一次。
“心虚啊,害怕,就会总来人家王家。”
“怕人家查出点什么,总是来打探。”
男人也同意自己妻子的说法。“可不是嘛,那杜明军是什么人,咱们这乌市真的少年有成的大老板,和今平能有什么交集?这不,人失踪了四个月,老王两口子报了警才来,肯定有事。”
杜明军这种人和他们这儿的王今平真的没法有太多交集,一个修车的,和一个大老板能成什么朋友。
女人眼神直勾勾盯着杜明军进了小区后面的那栋老旧的六层楼,不知怎么的,带点阴恻恻眼神开始涣散。
“会不会,”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男人能听见。
“是杜明军杀了今平?”
男人后背一阵酥麻,像是被暗中的什么东西摸了一把,汗水垂直滑下,在六月天硬生生逼出一身凉意。
“闭嘴你个胆大的!”他呼吸急促,甚至感觉心跳也开始加速。贼眉鼠眼地看了眼外面,已经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他把风扇推向女人那面。
“你可别胡乱推测。”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听见这个说法,有点心神不宁。
“不过,我觉得大概率,”男人迟疑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语气里带了肯定,
“人已经死了。”
女人重新躺了下来,后背接触凉席让她更有些安全感。她刚刚说那话,也将自己吓得汗毛立起,手脚有些冰凉,连带着有些反胃。
不管怎么样,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他们小摊上就贴着王今平的寻人启事,颜色被晒成灰色就换,这么贴着,已经要三年了。
要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人死了,就看是意外还是...”
没说出口的话细思极恐:
谋杀。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这三年一直在和杀人犯说话,相处。
这个推论让两口子都有些后怕地沉默,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三年,王家两口子几乎没有一天休息。只要有时间就会拿着启事到处贴,库尔勒那边也去了好几次,只是没有任何消息。
女人想到这儿,叹了口气。
“老王两口子也是可怜,一共一个独苗,还失踪了。”
“你看看,这几年,王家女人的头发快要全白了,老王的脊背也弯了。”
说起这两口子,水果摊老板额头上的皱纹也更加明显。
“可不是,主要还背着银行贷款,不知道现在还清了没有。”
女人语气带着肯定,“还没还清又能怎么,那两口子肯定不会放弃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都从两人身上看见这句话。
只是,再要一年,法院就会依法宣告王今平死亡事实。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走到楼门前,杜明军擦了把汗。
眼前这栋楼有些年头了。外墙皮斑驳,带了些灰色的水印,又像是沙土,凝在墙体上。单元楼门口没有防盗门,只是个长方形的口子,两边的漆掉落,能看出缝隙间的水泥。
杜明军提着苹果,在走进楼道的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凉风让他松了口气。
他低着头爬楼梯,等到了四楼又冒出些汗。用手随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又出神般看了看旁边蓝色铁扶手上的专业修水管,空调维修的小广告,又迈着步子往上爬。
他要去六楼。
六楼右手边是个深绿色的铁门,下面被涂画着些看不懂的字,最上面是老式的镂空铁样花纹,为避免从外面看见室内,粘着块灰黑色的毡布。那上面沾着尘土,稍微一弹,就会有灰落下。
“叩叩”他抬手敲门。
楼道寂静又阴冷,除了他喘气的声音再无其他。右侧的窗户被尘土和蛛网盖住,阳光也照不进,透着灰败。
等待的时候,他又走神了。
里面是暖黄色的木门,而后,拖鞋和地面的摩擦声传出,门会发出“咯吱”声,他想。
“咯吱”,木门打开了,是一个妇人。
她的头发花白,梳在脑后,脸上的皱纹不算多,但都比较深,尤其是眉间,有三道竖纹,那是长时间皱眉造成的。抬眼看清了来人,原本下拉的嘴角扬起笑。她手上动作不停,开了绿色的铁门,迎人进去。
“今天天这么热,怎么来了?”等人进屋,她伸半个身子出去,关门的时候看见门缝上黑色的油污。
杜明军将手上的苹果往妇人手上递,“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看你们。”他也不换鞋,在稍微有些高低不平的水泥地上往进走。
玄关窄小又暗,两人并排走有些吃力。妇人自然地跟在男人后面,接过袋子进了左手边的厨房,“你叔在客厅,先过去。”她去厨房切洗水果。
流水声响起,闻着空气中的油墨味道,来到客厅杜明军看见他王叔正整理手中的一叠A4纸。玻璃茶几很低,老王撅着屁股低头翻看,很是仔细。沙发是木质的,有些地方裂了缝子,每次来总硌得他屁股疼,有时候还会划到肉皮,这次索性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拿过一叠在手中整理。
“来了?”问话人没有抬头,光明顶很亮,能看得出细汗。他原先是机修厂的工人,如今下岗在家。
“昂,王叔。”他手底下整着纸张,眼睛看着占据大半个客厅的一台打印机,“这台机器好用吗叔?”
“好用。你说是样品,是不是骗我?”他抽空看了眼打印机,又低头看着手上的纸。
那是一则寻人启事。
王今平,男,二十六岁。乌市昌平区三大队人,于2012年7月15日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走失,至今未归。身高1米七八,头发泛黄,身形偏瘦,嘴唇下方有一颗红痣。同行还有一辆自由客吉普,于12年6月购买,如今大概八成新。
如有碰到相似男性,烦请尽快告知,家人感激不尽。
下面用大红色油墨印出电话号码。
“好用就行。”杜明军顺着纸张边翻翻,全是这则寻人启事。“今晚要出门贴吗?”
他顺着昏暗的房间望向窗户,外面太阳高高挂着,没有一点要落下的意思。
“嗯。”切好了苹果的妇人过来,“小杜,赶紧吃两口,这天气太热了。”这么一会儿茶几上也没杯水,屋子又热,男人的后背又出了汗。
苹果放在塑料托盘里,花边样式的果盘最边上有些泛黄。杜明军答应一声,拿起苹果。“那等会儿天不这么热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妇人佯装嗔怒,眼睛里确是笑意。
“你这孩子,每次来总帮忙。”
是个好的,自从他们家小平找不到,小杜总过来,家里的打印机是小杜公司的,也常常带着东西,跟他们一起去贴寻人启事。
老王将自己手里的一叠纸放到茶几左上角,又拿过之前杜明军手中的纸张。颠倒的放正,折边的抚平,又确认没有漏印,后背才靠着沙发展展腰。
屋子里有一个小风扇,对吹惯空调的杜明军来说就像是隔靴搔痒,偶尔转过来的风引得他愈发烦躁。两个老人却像是习惯了一样,丝毫感觉不到这种风速是多么鸡肋,看着杜明军额头的汗,直接将风扇移过来,只对着他一个人吹。
苹果很甜,不过也许是因为刀的原因,杜明军总觉得嘴里有股铁锈味。
这一方空间寂静,只有风扇“呜呜”的声音。
杜明军有些迟疑的声音出现。
“王叔,王姨,都三年了,要不,”
他停顿一瞬,那意思大家都明白。
“别找了吧。”
他的声音轻,却足以让剩下的两个人听到。一人发呆望着打印机,另一个则换了话题,带着一脸慈爱,“小杜,你现在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
没有人接话。
杜明军觉得嘴里的铁锈味更重了,“不用了,王姨。”
又站起身,拿起了一沓寻人启事。“咱们走吧,太阳要落了。”
两个原本不咋接话的人动弹起来。
“哎...哎”王姨站起身,招呼她老头,“走吧,今天去兰西区贴。”她说着话,进了客厅右手边的卧室。两个男人已经收拾好了,站在楼道。王叔身上背了个双肩包,里面除了三瓶胶水,剩下的全是寻人启事。他手里也捏着一沓,准备下去见人就发。
没一会儿功夫,王姨出来,戴了一个大帽子,脸上却没戴口罩。“怎么不戴个口罩?”
她锁着门,招呼两人先往下走,“捂严实那哪有人能认出我?”
下楼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带着些急切与难言的雀跃。杜明军来就是好,在公交站台等车他们都觉得安心。“小杜,18路是吧,坐到终点站?”
“对,等会你们跟在我后面就行。”
站台上的遮阳棚不大,太阳依旧晒过来,像是避无可避。不过时间不长,18路带着一车人摇摇晃晃过来了。
“噗”公交停下的声音都带着沉重,装在车厢中的人被汗臭味围攻,只有在这时车门四敞大开才能吸收点新鲜空气。这一站下车人不多,三人往上走的时候司机扭头大声喊,“往后走走,往后走走!”
开个无cp新文,希望大家喜欢。两条时间线穿插,2012年和2015年,寻子和自驾游同时进行,前面可能进度慢,希望大家能往后看看,点个收藏扶贫谢谢大家了!专栏预收仙侠文喜欢的话点下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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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50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