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无所谓地笑笑道:“没有也罢了”顿了一顿又开口道“生日快乐,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见谅。”
这是……多古老的套路?沈毓愣在原地,恍然想起今天好像真的是她的生日,但他怎么知道的,狐疑的目光还未升起,林晨就干脆地转身离开。他走时带起一阵风,刮过鼻尖是一股子奶油的甜腻味,盒子上大大贴了张条子用上怕是全国人民不知道的大字:生日快乐。她干脆摔上门,又老一岁,谁快乐!
掀开盖子,头一份是她那严肃老师的礼,一本军用笔记本,绿壳的,厚厚一大本,头一页用他一贯的厚实笔力写了些勉励的场面话,最后一句生日快乐,反倒显得有几分扭扭捏捏的意味,估计这等矫情话自家老师那般严肃的人也会有些膈应,估计是那老头的主意,可惜苦了自家老师这般严肃的人。下一份应是老头的礼,一份看起来极便宜且极小的蛋糕,中间用红色奶油图了句俗气到极点的生日快乐。除了这两个人,这偌大的第七军第四分区也不会有人给她送礼物了。
拿起本子草草塞进书桌深处,笑骂一句:两个老不死的,永远把我当小孩对付,蛋糕会胖的好不好,还居然是奶油的,七岁娃娃都知道不健康好吧,真是……两个不懂味的老家伙……
沈毓又一头扎回她乱糟糟的床,房间里满是奶油的甜味,掺着点点阳光的味道,着实有些诱人。
又是一年,她闷在被子里想,这日子过得可真没意思,几乎天天都是吃食堂,最过分的是食堂阿姨的手艺除了抖勺都不见涨。
她都快忘了这个日子,也说不得什么重要,还该有点庆幸,又平平安安过了一年,该知足。她倒是不贪心,抱着被子让埋进枕头里,隔绝那奶油的甜味。
第七军在人界与鬼界夹缝中建立了平行世界,磁场受到极大影响,与外界通讯只能靠有线电话还有更古老的写信。沈毓磨在通迅处的门外,今天休假,通讯处不出意外地排了长长几条队,虽说尉官专属队伍的人比其他少了不少,但沈毓还是扎扎实实晒了老久的太阳。
晒到眼镜发绿太阳落山才轮到她,沈毓一个箭步钻进阴凉,缓了一口气后磨磨唧唧来到电话前,漫不经心地拨号,手指无聊地在桌面敲击。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略带点稚气软软弱弱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传出来
“姐!”
“嗯。”沈毓轻轻应了一声,话音里突然间带了少许温柔的意味。
“我都在电话前等了一天了,你怎么才打来啊,是不是又忘了?”电话的另一头一定是有一个小丫头,微微撅着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蓄着点点不满,那种撒娇的小样子沈毓闭着眼都可以想象到,手指不由动了一动,忍不住想揉一揉那丫头的头发,她还记得,那妮子有一头极软极细的头发,光光滑滑墨似的发丝,会在阳光下泛起柔光。
她嘴角有笑意“今天忙,很多课要上,很多作业要写,刚刚才从老师那偷溜出来。”末了觉得有些不妥,连加了句,“你不准学。”
电话那头显然被这一句话哄好了,偷偷笑了好一会才道:“凭什么嘛,你可以偷偷溜,就不许我溜!公平呢?”
沈毓只淡淡回了一句,“没得公平讲,你要是敢溜,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小嘴估计又撅起来“凶巴巴的,就会欺负我,只会欺负我!”
既然欺负的帽子被扣上了,沈毓也不介意继续坐实,按着外头杀伤力最强的路子来,“作业写完了?有没有考试?得了多少分?”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时焉了半节“唔,那个,诶!姐你今天吃了蛋糕没?”
“没。”
“吃了长寿面没?”
“没。”沈毓任由她转移话题,并不打算戳破。
“我今天特意买了个小蛋糕给你!”
“然后你帮我吃掉了,是不是?”
“你又不回来,我只能自己吃嘛,姐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你的学校怎么这么忙?老师是不是特别凶,不写完作业不让回家啊?”
沈毓又笑了笑“是啊,老师特别凶,作业留了好多,每天要写到很晚。”
“啊,那以后我是不是也会遇到这样的老师啊?好可怕。”
“有什么好怕的,你好好学就是了。”
“有好好学呢,老师都夸我,阿姨也说我乖,不信你问她们。”
“钱够用吗?那些人对你好不好?”
“够的,够的,她们都对我很好,姐你过得好不好,老师有没有凶你啊?不对,我姐那么好,老师同学一定都喜欢你的。”
沈毓愣了一会看了一眼窗外浸在暮光下的连绵群山,柔声道:“是啊,他们都很喜欢我,我过得很好呢。”
得了满意答案,那小丫头开心了不少,又脆生生道:“今天是姐姐生日呢,姐姐生日快乐,以后要天天开心,作业要少,休息要多。”
小孩子气的祝福听着其实有些好笑,甚至有些尴尬,应付起来还必须把把说话的语气调低个十多年,有点累还有点蠢,但沈毓却在这件蠢事上额外有耐心。
“好,你也一定要每天平平安安的。”沈毓垂下头,很认真很认真地道。
她平安就好,其余的不那么重要了,沈毓这几年一直是这样想,她一定要平安,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代她过一过正常的日子,看一看普通的风景,就足够好。
之后又絮絮叨叨说着,好像每次都是这样,不愿开口,但最后话又多的说不完。
突然有人敲了敲玻璃窗,沈毓抬起头,通迅处的人敬了个军礼又指了指墙上的时钟,时间到了,沈毓点点头继续道:“是啊,你以后不好好读书就会遇到这样的老师,我还有很多书要看,先挂了,你照顾好自己。”
“嗯嗯,我会的,姐你以后有空要经常打给我,不要太累了,要多休息,姐姐再见。”小丫头很是懂事,纵然再有不舍也乖乖挂了电话。
沈毓理了理军帽衣领,大步走了出去,军靴敲在瓷地面上钝钝有响声,手半扶着佩刀,脸上的笑容未褪,只是藏了点苦,缀了点涩,又过去了一年,全头全尾活着,没什么好抱怨的。
出了门觉着有点饿,约摸着食堂还开门,就踩着暮色过去,到了食堂果然开着门,只是多是炊事班的人在收拾桌面,吃饭的人没有多少。时间不早了,但应该还留了点菜,指不定打饭的大妈为了腾盘子多给她打点。心情顿时好上不少,较为欢乐地走了过去。
还未看清留了些什么剩菜,就看见窗口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眉头一挑道
“我怎么不记得上头把我的兵调到了炊事班?还是说林队长希望提前熟悉炊事班的工作情况?”沈毓话和她这个人一样不客气。
扫了她一眼后,林晨直接收起了窗口剩点残渣的菜盘,若无其事地道:“你先坐那等一会。”话毕就直接转身进了里间。
沈毓一头雾水,抱着今天天气好不跟神经病计较,明天再整死他的念头坐到了一个角落。等的时间不长,林晨就端着一个托盘来了,腰上的围裙还未摘,军装的袖口上也粘了点面粉,莫名带了喜感。
托盘上放了碗面,面上细细切了些肉丝,放了几片翠得正好的白菜叶儿,面上还卧着个摊得金极有水平的蛋,蛋白嫩得像有最清的玉色,蛋黄外还裹了一层将破未破的蛋白,隐隐透着诱人的模样,汤是清的,一眼看得到底,一切都刚刚好,面上冒着氤氲的香气,顺着晚风悠悠飘到鼻尖。
“这是什么?”
林晨没有鄙视她的智商,言简意赅道:“面”,怕是她智商情商太低又加了两个字,“礼物。”
“太突然,有点懵。”沈毓的心情和她的话一样。
放下托盘推向她那一边“应该跟当初的味道差不多,至少这面跟你走那天吃的模样是有了八分。”
突然间她无声笑起来,像遇见什么极开心的事,听见极有意思的话,眉眼弯弯,脑后被盘得紧紧的发丝都有颤动。
林晨淡然看着眼前的人,十来年过去,她模样变了不少,但那眉眼确无变化,尤其是那眼,还是极清的,但却隐着掀起狂涛骇浪的力气,有时是深的,让人看着就陷进去,有时带着迷雾的慵懒,只一眼便迷了方向。她的骨像极有韵味,眉间带了英气,一身笔挺的军装更衬出那份英姿,头发用发网紧紧盘在脑后露出一段光洁脖颈来,长时间在风雨里奔走,她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淡然,可当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佩刀,那样子却是夺人心魄。
她在笑,极开心极开心那种,但没有声音,林晨木然回忆着,以前她的笑是不是也没有声音。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沈毓停了笑,但依旧弯着眉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