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假如她到了十八岁那一天也有资格进入第七军呢?她自愿去,你会怎么办?”林晨突然开口问
“她不会去。”她说了一句极肯定的话,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她就坐在那没移动分毫,就连发梢都没来得及改变方向,忽然间她就变回了原先的样子,好似之前所有温柔的向往从未出现过,那眼底只剩下一把刀,随时可以闪着寒芒出鞘,刀光凌厉,锋锐刺骨。
“如果她执意要求?如果进入第七军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那我就当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她这话说的决绝几乎不留半分余地,倒也符合她平日里说一不二的作风。她不会允许沈灵进入第七军,她已经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个地狱里搏杀,不可能在让沈灵也下来,这件事同样没有商量。
“她在第七军不会过得像你一样,你可以把她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不让她自己选一次?”
“因为我不想对自己太残忍。”她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林晨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看着窗口的夜色略有些恍惚地道“她进第七军做什么,某一天看见我上前敬个军礼叫我的时候在我军衔后面还恭敬地加上一个大人?还是说让我某次在任务分配名单上圈出她的名字让她去拼死战斗?又或者我在有她名字的阵亡抚恤名单上签字?林晨,你不觉得这对我太过残忍了吗?”
太残忍了,沈毓自认为禁受不住,所以要从源头掐断,霸道也好自私也罢,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那个丫头未来怎么样她都可以接受,唯独这一点,第七军里的血色太浓,而这小丫头只适合穿粉。
她拥有的东西不多,有人想抢,她就会拔刀,会拼命。
“我只是担心如果她和你一样的固执性子,我怕是没那个能力劝住。”
“那就打断她的腿,或者废了她的灵力,后面一条对智商影响大,还是打断她的腿比较好。”沈毓一句一句说得很认真,林晨丝毫没有感觉出这些话里有任何玩笑的意思,他可以想象,如果有那一天,或许沈毓真的下得去手,她的玩笑话很多威胁更是随口就挂上,可一旦认了真,什么都阻挡不住。
沈毓搭在林晨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走向正对着他的窗边,回头看向他道“今天说这些无聊的故事还有一个目的,关于你的。”
“是吗,那真是荣幸。”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个其他的问题,你找了我十一年,为了当初答应我的一句话是不是。”
这个问题来的很突然,这也本应该是个开头就该问的问题,只不过沈毓比较懒,拖到了现在,林晨也没那个矫情意思提任她拖到现在。
“是,我当初年轻不懂事,认真许了个承诺,除了履行还能怎么办?”
“只是一句快被忘记的话,这么当真?”
林晨嗤笑一声,背挺得越发直,“忘记?这个词太轻易了,我怕是没有这个洒脱。”
他说这话时都藏不住嘲讽的意味,他和她不一样,她有这么多东西可以牵挂,但他只有这一句话。林晨就是这么较真,认准的事改不了,很不巧遇上一个让他较真的人,又有说了一句自己较真了的承诺,就好像人人活着都得有个盼头,他的盼头就在这话上,他一个人的日子太长,长到这句承诺在他心里翻来覆去生了根。
他说会一直陪着她,一直本来就是个时间很长的词,这么漫长的承诺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林晨的答案没让她意外,可那个有些熟悉的表情让她有些意外,眼神不由自主回避他的目光,心里突然间有些过意不去,可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继续道:“我的另一个目的是告诉你方向,我知道你在追赶我,我早明白现在不再是我一个人单打独斗的阶段,我需要一个人和我并肩作战,我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你,但不好听的话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你的好心究竟是帮助还是拖累你自己明白。我知道你已经够努力了,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人得拼一拼不是?到极限又怎么样,极限也是可以超过的,我曾经不眠不休追着一鬼跑了七天,也连着两三个月接任务在外头搏杀,这三年我碰过的极限太多,但照样是个人样站在这,对自己狠一点不是什么坏事。我给你半年,这半年里你随时可以去接任务,相关的部门我会替你打点好,可是如果半年后你到不了我的要求,我又有机会回来的话你可能没什么好日子过。”
他无声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换个人选。”
“我给过你机会离开,很多次,人生中没那么多机会。”她的眼神刀锋般扎进长夜,似要划开层层乌云“所有的行为都有代价,既然你划进了我的范围我就不会轻易交出去,但如果实在无法打磨出足够的价值我宁愿选择打碎,明白?”
他面上的笑开始扩大,只不过那笑没有半分欢愉气息,仿佛有嘲讽又仿佛有感叹,嘴唇微微开合只缓声说道
“明白了。”
她远远看向天尽头,视线好像到达了另一个地方,有密集的人群,厮杀撞击的悲鸣,有浓浓的血光,那个地方很远,但又很近,还在第七军每个人心里头刻着两个字,宿命,这命里头好点,全胳膊全腿回,命里不好,就搁那躺着了,连块碑几十或百年后都得换上别人的名字。
沈毓跟着她老师去过几次总部,那是第七军的大本营,连着人鬼两界的封闭通道,整个第七军大半兵力驻扎的所在,人才精英荟聚,也比几大军分区和地方分区多了几分军队的感觉,或许是那见的血更多,战场的的确确是个磨军队磨人的好地方,就是磨死的可能性也比较高。
沈毓自认为没有什么救世的能耐,也没老天爷的眷顾,更没打算对各路神灵有什么虔诚信仰,偶尔骂几句更是常态,这样的她还真没底气护住自己的小命,她是个怕死的人,非常怕,估计这世上没几个人不怕死,她也年轻,英年早逝多可惜,可她没办法,想要的不少,如果要伸手就得去拼命。看起来挺可笑,她这么怕死惜命的人,做的绝大多数事居然是拼命,她有时候想想,自己都觉得万分恶心。
“我早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认识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打什么算盘有什么计划我不关心,也管不了,假如我回不来,你替我的位置,帮他们继续那些个计划。”
“这是在一点点交待后事了,连身后事都要想这么周全?”
“自然是要的,我这么感激他们把我带进这个鬼地方,即使这就是个鬼地方,可欠了债得还,不能继续按着他们的剧本走下去我挺过意不去,你的天资足够,你代替我,他们不会有什么不满。当然作为补偿,所有你可以预见的外人传的我那些所谓光明的未来都是你的,指不定过个十来年后你就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足够风光威武,足够荣耀富贵。”
“你想要这些?”
“喜欢,怎么不喜欢,滔天的地位权势有几个傻子不喜欢,莫非你以为我傻?”
“我在问你想不想要,你以前不总说重要的是看你自己想不想要。”
喜欢是一回事,想要又是一回事,因为喜欢只是喜欢那个结果,但所有的想要都需要付出代价。
“如果不是这个鬼地方可能我会迫不及待奔向这个好前程,只不过我的想与不想在很多事面前重要性并不高,习惯就好,我已经习惯了。”她随意笑笑,眉眼弯弯的样子好想述说自己待惯了的一片风景。
“你怎么不问我想不想要?”
这是个有趣的问题,也是很重要的问题,她转过来站直了身子,一副要仔细询问意见的模样,然后认认真真道:“我不打算知道,为你考虑的够多了,厉害关系也不能挑得更明”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极缓,每个字都吐的清楚明了“你选过很多次,现在轮到我。”
林晨看得出来,沈毓眼里永远埋着刀,在出刀前她可以给足够的耐心等别人选择,是把头放在刀口还是远远离去,可一旦她心里微弱愧疚被自己认为足够的理由覆盖,她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刀,下手凌厉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好。”他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半句其他的话。
“还有差不多还有一个月左右圣战人员分配名单就会下来,我也要收拾东西去总部,这一个月里我下手会很黑,做好心理准备”她突然又补充一句,“还有,享受最后几天的休闲时光,过个好年。”
“你的要求是什么?”
“没有要求,给我看看你的极限。”沈毓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