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现在很生气吗?”
“知道,是我做的不对。”林晨认错很快,但立在门口没有挪步子,脊背依旧笔直,无形中守着那扇门。
“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胆子大到让我吃惊?抗命什么罪过?是我平日里过于和善吗?把你们一个个惯的无法无天?!”沈毓走近。
“说气话做什么,我这么做你知道理由。”
“别用你的混账理由糊弄我!钟惜畔一开始就是枚弃子,你让吴迪来也挖不到什么东西,吴迪倒了,你接替他手里的任务有千百种办法,用不着挑最难看!”
“差不多,反正我都要走,杜飞宏那我去盯着,出不了岔子,带吴迪进来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们只能找我麻烦。”林晨轻声道。
沈毓微眯起眼看他,“我在跟你说抗命。”
“我想帮他最后一次。”
“他在停职审查!避嫌都来不及,你居然把他领进来?疯病是传染了吗?一个两个脑子都灌浆糊?!我说的够明白了,五天前他和钟惜畔关系就彻底断了!你有本事!大本事,今天敢抗命,明天敢造反,是不是?!”满脸怒容的沈毓厉声喝问,她只觉得脑中有血气上涌,眼前都开始发黑。
“怎么罚我随你,别说气话。”
林晨不忍心看她脸上的怒色,伸手将人抱住,怒火中烧的的她硬得像块石头,他想起钟惜畔那张脸,带过不甘和愤恨,还有最后解脱。
他要成全吴迪,话该说清楚,遗憾这种东西最折磨人。
“我不像放弃,他是我过命的兄弟。”
“我想把你们吊起来打。”沈毓面上有疲惫,靠着林晨,声音很低,“我累了,没精神处理你们源源不绝的麻烦。”
“我很抱歉……”
沈毓心中长叹,被逼到今天这一步,她没能解开那个死结,林晨也没有,带吴迪进来有什么用呢,是个死结。
吴迪已经前途半毁,第四分军区都准备放弃他,而钟惜畔,说到底是栽在她沈毓手里,结案后吴迪心底怎么可能没有阴影。
妻子死在沈毓手里,该怎么豁达?说一千道一万,躲不过意难平……
审讯室内吴迪守着钟惜畔,他的问题都问完了,灵力收回,钟惜畔眼底最后的一点光也随之熄灭,空洞的一双眼睛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吴迪细致地帮她整理衣着,但痴痴呆呆的一个人,再不会有任何反应。
还是一张素白的脸,他记得那有过春风般温柔的笑,那个时候,他真的一见钟情。哪怕是一缕头发丝都能落在他心上。
他记得她的样子,带着一点点羞怯,永远的善解人意又偶尔会有一些小任性,被他缠着的时候,羞恼的脸上有柔柔浅红,明亮的眼睛总是低低垂着,似乎没有看人的勇气。
那是他心里的人,是他不顾一切的理由。
吴迪想将钟惜畔扶正坐好,可没有意识的人怎么扶都是东倒西歪,嘴里痴痴呆呆说着听不清的呓语,他急得满头是汗也依旧徒劳无功。
她说过不要太难看,她不喜欢。
那时的她像只刺猬,触碰时只会扎得鲜血淋漓,她利落扔了温柔面具,里头似乎只剩了讥讽和不甘,变了个人一样,固执又强硬,言语锋利,是块伤人石头。
两个人一样又不一样,但他问了同样的问题。
他知道答案,确定答案,但还是要问,反正在她面前从来不要风度,他厚脸皮的,不怕被她看不起的。
没后悔过,不可能后悔,是一见钟情,钟惜畔是他的妻子,什么都值得,足够了,足够了……
额头轻轻贴在钟惜畔额头上,两行泪无声从钟惜畔脸上滑落。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样子。”
吴迪第一次离钟惜畔这么近,但那个人不会再羞怯地垂头不去看他,枪口抵在她脑后,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想陪你走……”
食指扣动扳机,脸颊的泪光跌进尘土,亮过一瞬后便湮灭。
“你等等我,等我把命还了,我去找你……”
“嘭”
一声枪响瞬间惊醒屋外的人,林晨一脚将门踹开,可惜晚了,吴迪的枪口飘起一缕轻烟,林晨下意识冲上前下了吴迪的枪,沈毓都不需要仔细查看,钟惜畔额头上的血洞再明显不过。
“沈毓,她做了错事,应该承担代价,但她是我的妻子,我来动手,后果我一个人担。”吴迪额头上有血污,他失魂落魄地站着,似乎灵魂随另一个人而去。
他解开了这个节,用近乎偏激的方式,是他自己亲手杀了钟惜畔,他可以怪罪了,怪他自己,与其他人无关。
沈毓一巴掌将人扇翻在地,她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指着吴迪高声怒骂:“你来担?你当军规军纪算什么?你当第七军是什么?目无纲纪任性妄为!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是谁!”
林晨检查了钟惜畔的伤口,向沈毓微微摇头,一枪毙命。
“她不一定会死,从你这没拿过到有用情报,或许有机会保住。”林晨叹息道。
吴迪吐了口血沫,脸上一个血红的巴掌印,可他笑着摇头,露出一口鲜红的牙,眼底闪着泪光。
“那样子太难看,她不会喜欢。”
动静太大,外头不少人被惊动,看见一地的混乱更是吓得不轻……
“抓起来……”,最后沈毓无力地挥手。
“吴中校?”属下不敢确定,试探着问道。
“都抓起来!”沈毓暴喝一声。
别反复惊吓到的属下好不容易才理解了“都”的含义,然后被逼无奈且心惊胆颤地将林晨和吴迪都关押起来。
醒来时陆六儿正躺在沈毓办公室的沙发上,扶着脑袋起身时发现上校大人就站在窗边,陆六儿自觉办砸了差事,有些过意不去。
“上校大人……我,办砸了。”陆六儿低着头道。
沈毓没有问罪她的意思,整个人靠在窗边,目光遥遥落在天边。
“和你无关,我没打算让你真的把人带出来,事情既然做了,他就会做到底,让你去只是我要摆出来的一个态度。”
陆六儿不明白,疑惑看着沈毓。
“我这个人不反对吴迪去看钟惜畔,但是我的立场不可能允许他去,林晨把人带进来了,我就必须反对,所以我派了亲卫去,但派实力最弱的你过去,林晨就懂我其实默许了吴迪探视。”
“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您真的要舍弃吴中校吗?”
陆六儿一直以来都有疑惑,外头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就连亲卫都听了不少,听着听着她都觉得沈毓的做法奇怪,她本不该问,但架不住实在好奇。
“你也觉得我一开始就错了吗?”沈毓转头看向陆六儿。
“属下不敢。”陆六儿头皮一紧,心中升起惶恐,她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本分,质疑上峰的命令,这是做亲卫的大忌。
“这次不怪你,但只是这一次,记住了吗?”
沈毓的语气还算温和,暴怒过后她似乎有些疲惫,可这样一句话还是让陆六儿脚下发软,忙不迭点头。
“外头那些人觉得我做的荒唐,我同样没觉得自己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一样,我荒唐,吴迪荒唐,林晨也逃不了,这一系列的荒唐蠢事我们三个做绝了。”
“为什么啊?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道理,因为心软?我心狠手辣的事情也做绝了,心软两个字不配用在我身上。”沈毓轻轻笑了笑,话语间毫不让人,依旧是那个在第七军叱咤风云的上将继承人。
“我想教你一个道理,虽然不知道对不对……”她顿了顿,思绪不断上涌,“我们活这么些年,有些事可能只会出现一次,为这一件事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很大,但假如放弃了可能就再也等不到。换种说法,要是这一路上都没有一件事让你奋不顾身一次,一直稳稳当当走,有了风险就躲,到最后走到头回去看,会不会太无趣了?我知道最理智的做法是什么,可理智的做太多了,或许良心发现,我想讲一讲人情。”
“吴迪我要保,事情没大到天上去,由他闹,有代价我来付,有责任我来担,不过是一点小麻烦,在第七军十年,我觉得我还有资格解决。”
沈毓凝望着窗外,一片雪白掩盖了其他的痕迹,眼底有波涛翻涌,如同天上起伏的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