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四分区的人事局最近有件头疼的事，一般到了尉官一阶就需要分配助理，校官将官这几阶则分配副官，那么相应新升上来的沈毓少尉应该分配一位助理，但问题是这一两个月来已经被退了三波人回来，还退回来的理由各有各的科学理性，一套话下来还真让人无法反驳，被逼急了沈毓还借着工作的由头长久不回分军区。若她只是个普通少尉还好，挑三拣四让上头说说再随便强塞一个助理就可以了事，可偏偏任谁都看得出这不是个好打发的主，三年升到这个位置，老师是个中校还是整个第四分区话语权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人事处的人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后得出结论，耗着吧，有人就派去，退回来就过段时间再派，能把人事处逼到这一步沈毓也是头一份了。

沈毓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多了个人在边上跟着，有什么事来通知汇报一声有什么任务去交代转接，她觉着膈应觉得浑身难受。军区的人来烦她，太极打得累了就借着工作的由头躲清闲。她一个人在几个城市兜了一圈，各个角落东奔西跑，提着刀带着笔跟在城市分区那些人后面看他们用五花八门的方法除鬼，偷偷造访过几个村头城内有名的神婆神棍，还在大街小巷听那些奇幻的传闻。不得不说她算是开了眼，对比自己一刀砍的简单粗暴，不少城市分区的人在浪费时间上很有心得，好在他们也没那么多事情处理，温柔点的做法也误不了什么事。

时间过得快，还有兜里的费用神奇的比时间还溜得快，她还没走遍需要巡视的城市就用去了快两个月，还有兜里的钞票也所剩无几。她捏着下巴想了又想，决定先溜回去休整休整再说反正时间也不急。

还在又从财务处磨了半天嘴皮才把账报了，不得不说财务处那群吸血鬼让人头疼，沈毓死缠烂打的模样却是克星，但当沈毓心满意足准备走出大门时又被人叫住。

“沈少尉，您还有一份奖金未领取。”

“奖金？我似乎没有接什么任务？”

“新兵考核，您带的第四分队取得集体最佳，还有您队中的新兵林晨取得新兵评比第一的成绩，作为教官，军区对您有一定的嘉奖。”

嘉奖，这个词有些刺耳，就像是不小心打破了玻璃的一角，但那又的确是完整度最高的玻璃，于是贴上好看的贴纸，大力表扬那些完好的部分，遗忘那个小小的角落。沈毓接过递来的信封，上下翻转又掂了一掂，最后只是轻笑了一声

“真是大方。”

真是大方，信封挺重，毕竟装了一条命，不轻的。她早就明白，很早很早就明白，哪里有事事如意，更不可能有什么光环加成所向无敌。她一直不想让那些冰冷的符号跟自己挂上什么关系，她尽力把那些人化成一个个带名字的符号，抽离出来，不陷进那些琐碎可笑的情感，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过下去。她看多了生离死别，以为可以不在乎了，没想到有些东西还是那样沉，埋在心里没那么容易可以挖出来丢弃。

还有林晨，那个家伙果然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自认命不好，看来跟着她的人十有**脑子也有问题。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办公室门口，想到屋里上两个多月积的灰就有些头疼，再想到办公桌上堆得快有半个头高得文件就突然感觉心绞痛急需去医务处救治。但心里瞎想半天还是只能认命地推门接受灰尘和文件地洗礼。进门就看见一个可疑的背影在她办公室里晃悠，脑中过了一遍自家老师和倒霉老头的背影，判断背影陌生后开心地掏出枪来，喜滋滋想着在制服可疑人物的打斗中很有可能不小心损坏了军区和地方往来的文件，实在是太过可惜，可惜到想一想都会笑出声来。

“谁？”

“我。”

沈毓顿时有了拿枪砸人再补上一刀的冲动“不许动，把手抱到头上。”

“有这个必要？”那人无奈问道

她上前把枪狠狠往桌上一拍“让你说话了？我警告你，私闯军区重地可以就地击毙！”

“我有通行公文。”

“伪造军区证明罪加一等。”

“我帮你打扫了半天卫生。”

闻言她立刻舒舒服服往椅子一坐，慢悠悠开口道：“叫什么？部队番号什么？又来干什么？”

“桌上放了文件，人事处分配我做你的助理。”

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扫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地往后一扔“经本少尉检查，你不符合当我助理的要求，从哪来回哪去。”

她不需要什么助理，更不想带一个拖油瓶在刀口讨生活，什么助理还是副官，有多远滚多远。

“那什么样的人符合你的要求？我听说沈少尉你已经赶了好几批人走，要求这么高军区上头会有非议吧，沈少尉还是应该好好考虑。”

居然拿上头来压她，几个月不见本事见长，沈毓有些好笑，但依旧淡定道：“我自然不在乎什么非议，说了退回去就是退回去，告诉人事处的人，最近我还有不少工作得再出去几个月，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假如你翻到了最后一页应该会看见委任书上还有一位中校的签名，可能看完后沈少尉的要求会低一些。”

沈毓抬起眉看向他，眼底深得透不出光，她食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沉默好一会才缓缓道“林晨，要知道就算是有我老师的签名我一样可以不接受这份委任书，很多事如果我真的拒绝，没人能改变我心意。”

林晨似乎很认真在求问：“那么沈少尉这样才能改变心意？”

她微眯起眼没有回答，室内安静得过了头，她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却没有看出半分那双眼有移开视线的倾向，她忽然读懂了那份那份决心，过去这么多年他才好不容易追到这里来，怎么可能放弃。心中暗叹一声，终究是一个跟她一样脾气的人，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跟我走没什么油水。”

“我知道。”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

“我知道。”

“我接手的任务危险度很高。”

“我知道。”

“看来你知道很多啊？”

“当助理当然需要尽心尽责，既然我准备这么充分敢问沈少尉，我可以留下吗？”

“叫声老师来听听，我就考虑考虑。”沈毓用手支着头轻描淡写道。

沈毓没那么多好心平白带只小白来升级打鬼，但既然拗不过更犟的人，口头便宜还是可以占一占，算是讨回一点面子。

经过第三阶段的训练后，所有新兵都被安排到相应的区域工作，除了整体成绩最好的几个人，其余多是分配到各个城镇驻守，由该地的人员进一步培养，等到有一定资历和贡献后再行分配。但对于最出色的几位新兵，直接将划入分军区由更高级军官进行指导，或者说就是直接分给军区的某些低阶军官做助理，由他们经行更具体的指导，当然如果是做了谁的学生也是常事，跟过去拜师传道是一个意思。又正巧沈毓这个新升任的少尉缺一个助理，她又立了些名声，想做她助理的人不少，不光是分军区的士官一阶，还包括下面城区的部分人员。还好林晨这个新兵评比第一的含金量不低，一番申请后成功得到了任命，而李昊又正好在检查沈毓那段时间工作情况时记下这个名字，当李昊知道沈毓拒绝多次助理人选后直接在林晨的任命状后签上名，至少沈毓在他这个老师面前还没有那么多放肆的胆子。

林晨也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没想到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认真的？”

“无比认真，我可没那么闲心带个拖油瓶，当然也欢迎你另寻出路，绝不强求。”她还顺道比了个好走不送的手势。

林晨的嘴角紧紧抿在一起，背还是挺得老直，被墨绿军装衬得格外有几分逼人的气势。可沈毓就是这么懒懒洋洋窝在椅子里等他回答，悠闲的样子看起来丝毫不受这份沉默的干扰，她也没追问，就这么耗着，还突然发现自己的耐心挺好。

那份沉默还是被打破了，她看着那道笔直的墨绿背影微弯，本来直视她的目光低垂下去，好像有一道小小的光失去痕迹，她听见有分外轻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极微极弱，仿佛最寻常的呼吸都可以吹散。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