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那鬼有旧怨?”
“这是什么蠢话,两族血仇,不共戴天。”
林晨见她很是认真地说这一句,心中明白她不愿对过去深谈,便不再开口,沈毓见他没了话才道:“你为什么出手救那三个人。”
“我挡住那道攻击的可能性大于他们。”
“愚蠢。”她言简意赅地评价。
“理由?”
“那道攻击他们三人受治疗后最多三天便可恢复,你那个时候既无武器护身,又透支过重,换了你受,一周多才可能完全恢复,那不到一周的评比你是准备负伤上去带队一搏?若是真枪实弹的任务,你受那一击,必定失去所以战斗力,你也很清楚失去主心骨的部队是什么下场,就他们那群人,没有你撑不了一分钟,你说,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林晨垂下眼帘,看着脚下的枯叶道:“需要算计考虑这么多?”
她轻笑一声并不作答,林晨又开口“我以为你并不希望我去争那评比第一,为什么又教我这些?”
沈毓转向他,伸出手指面向他道:“一:我教与不教是一码事,二:你用与不用又是一码事。前者是我的义务,后者是你的选择,没有什么牵扯。”
沉默良久他才道“我明白了。”
沈毓走进一步,离他很近很近,声音就响在他耳边“林晨,我这一次劝你,不要去。”
“不去你会怎样?”
她认真道“我会托人寻其他去处给你,医务队,文件处……算是我为过去情分的尽的最后一点力。”
他一样认真听了,只笑着答“明白了。”
时候还早,但受了刺激的一众人都提前一步来到了训练场,冯远闲着无聊摆弄手里枪,比划半天又煞有其事地平举起手,扭头对赵秦道“你说我举这枪有没有一点沈教官那天的风范?”
赵秦一个白眼翻过去:“拉倒吧你,就你那准头力气还是双手握枪吧,免得又挨训。”
这话大大逆了他的耳,一句粗口就暴了出来“你再他妈放一句屁信不信老子削”
他的狠话卡了一半就死憋了回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目光躲闪地看向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沈毓,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那三点一线就知道大事不妙只能急忙放下枪,心虚地挺胸抬头站得笔直。
沈毓在他面前站定,上手对着他的头就是狠狠一削又是一削接着一削继续一削……
“我有没有教过你枪口不许对人?!”
“我有没有教过你枪口不许对人?!”
“我有没有教过你枪口不许对人?!”
“我有没有教过你要讲文明懂礼貌?!”
“我有没有教过你要讲文明懂礼貌?!”
“我有没有教过你要讲文明懂礼貌?!”
冯远苦着脸连连点头,在削他渐渐上瘾的人面前动都不敢动,乖得让人吃惊。长久的教训告诉他,遇到某些人必须怂。
修理完欠收拾对象,沈毓背手挑眉道:“走吧,还等着评比试炼场自个瞬移过来?”她懒得废话,径直领着队伍走向试炼场,路上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这些人原以为沈教官不会说什么煽情的天赋更加什么多余心情来渲染一波气氛,这是没想到她老人家连敷衍都省了,单刀直入还心安理得,总觉得少点什么但又没那个胆子说出来。
这条路比往日的短,几个念头流转间就到了尽头,话头想挑又没能成功,很多字兜兜转转又回到心里。
墨绿军靴停在入口处,她扬了下巴,侧身让开路道:“进吧,记得出来。”她语气是平淡的,面上是平淡的,就连那身军装都是平平整整的,仿佛这些日子的相识不过是一场演出,灯光一起适时登场,灯光一落适时谢幕,起起落落,悲喜离合不过是早就注定的些许笔墨。
林晨领着这队异常安静的人进了试炼场,他等着所有人进去后回头看了一眼,只有一个墨绿色独自行走的背影,没有留恋,没有牵挂,走得那么干脆自然,仿佛从始至终这种单一的背影都未变过,他甚至可以看到那张背影后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连眉头都是那般自然的舒展着,他没打算开口叫她,最后看了一眼平静地转身进去。有人问他有没有可能在出来的时候再见到沈教官,他想了一会说有可能,即使他心里明白这里绝大多数人这一辈子不会再见到她一面,又望了一眼那看不见的背影,他很清楚自己不属于绝大多数人。
沈毓没准备跟那些教官最后再交流下感情,再互相探讨哪个队那些人可以顺顺利利地走出来,她想着晒在外头的被子该收了,东西收拾了一半但看着分量不小一个人扛回去估计还得跑几趟,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早早回去。前脚刚绕开那些聚集的教官们后脚就遇上闲逛的总教官,忍不住哀叹了句真是不巧。
其实总教官本来是偷偷躲开抽根烟,没想到很是不巧遇上沈毓,尴尬一秒后打了招呼
“巧啊,沈教官你也来这散步?”隔了一会又尴尬道“该改口了,沈少尉的任务已经结束,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了。”
“您最辛苦才对,我们现在倒是可以轻松离开了,您还得将他们完全带到第三阶段结束。”
总教官笑了一笑,将烟头丢下,还顺带用脚碾灭了火星,“我不过是给他们引个路,作用不大,其实我以前也想真的带出一支队伍来,可惜了……”他从前也做过教官带过新兵,他爷爷是个军人父亲也是个军人,从小他心里就对军队这个地方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即便他不入第七军也会按着家里的传承进入其他正常的军队,这可惜无论这教官做到什么份上,他都没可能带出一支真正的队伍来。
“第七军管理模式不同于其他,这些人迟早会下分到各个城市的分区,在由着个人的境遇能力调到不同地方,这样大的流动性带不出有集体归属感的队伍是必然,您无需自责。”
“我知道,不过是想跟你提一提,或许以后会有变化”顿了一顿又道“那以后有缘再会。”
他坦然一笑敬了个军礼,他看着也不老,头上还能好好藏住些微几根白发的影,只是这三十多的年纪却笑出了四五十岁的味道。
沈毓礼貌地回礼再然后转身离开,她将那些话过了遍耳,至于能否留下,随缘。
收拾好了后沈毓回了早分给她的办公室,看了看与当初她走时没有什么区别的各种陈设,偶然瞥见桌角的日历才猛然惊觉出去了有一段不短的时间,窗外日头坠了又坠,她又想起可能有十张或许熟悉过的脸在同样的夕阳下望一眼那还算好看的晚霞。
摇了摇头将杂七杂八的念头扔开,继续收拾东西,翻出老师送的笔记本,又想起那个放太久最后坏了被扔掉的蛋糕,胡乱将本子又塞进一个角落。理着理着又翻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夹在她办公用品里的一大堆训练时期的报告,下意识地叠起来准备垛平,愣了一会又停下随手将那些报告揉成一团,划了个万分好看的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她都办公室虽不大但也是当新兵初训练时分给她的隔间的好几倍,这里太过安静,没有那时办公室新兵来来往往,教官们扯皮聊天嬉笑的声音。这里是军官的集中办公区来往有序不见任何喧哗,所以就连纸团落筐的声音都隐约带上些微沉重。
她靠在靠背椅上,舒舒服服地眯了眼,准备小憩一会再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