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松溪其实今年才十五岁,他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面部线条圆润柔和,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jiuzuowen所有人见过他的人都会相信,这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在这张可爱的娃娃脸上,最可爱的,莫过于那双圆溜溜的、黑色宝石般的大眼睛。住在炼金店右隔壁的公务员小姐姐告诉罗松溪,在联邦,黑眼眸的人很少,像他那样漆黑透亮的眼眸更是凤毛麟角,这是他五官里最最灵动的地方。
但其实这对黑眼眸中,藏着一份旁人不知的决绝与狠厉。
十五岁,联邦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应该都在努力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最后一年的学业,期待在十六岁的成人礼后正式踏上社会开始工作,或者考取一所高级中学继续进行深造。
他们未谙世事,他们无忧无虑。
十五岁的罗松溪,却已经在马匪扎堆的荒原上,摸爬滚打了五年了。而十五岁少年的成长时光,还远远要比这荒原更加狂野。
罗松溪原本不是塔尔塔镇人,他原来的家在相对繁华的科比特镇,那是隶属于西星州首府西星城的卫星镇。他七岁那年,他那做生意的父亲,带着妻子和一对儿女去西星州腹地开拓市场,途中遇到了西风匪劫掠。
七岁的罗松溪,亲眼着看着四名西风匪包围了他们家的马车,亲眼看着西风匪的刀子捅进了他父亲的身体,捅进了他母亲的身体,捅进了他只有两岁的妹妹的身体。
当西风匪的刀子正要捅进他的身体时,老约翰恰好路过。发出一个大火球一道大冰箭吓退了西风匪,救下了罗松溪。
老约翰是塔尔塔镇人,在塔尔塔镇开了一家炼金店,自称会一点点元素魔法。他救下罗松溪后,把罗松溪暂时收留在他的店里。当时他并没有打算成为罗松溪的监护人,只是看他可怜,想等他从心灵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之后,把他交给联邦福利署,让他继续完成学业。
可这一收留就是一年,在这一年里,罗松溪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
谁也不知道年仅七岁的罗松溪目睹了双亲和妹妹的惨死,会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什么阴影。只是少年用沉默对抗着悲痛与仇恨,直到时间将他的沉默锻打得足够强韧,可以将所有悲伤与仇恨全部压服在心底。
一年之后,罗松溪终于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正常,老约翰就把他送回科比特镇的寄宿学校继续上学。
由于是插班,休了一年学的罗松溪要比班上少一岁的同学个子高些,他被安排坐在倒数第二排,他的后面是班上漂亮的班花。
女孩身材高挑,相貌姣好,家境优渥,成绩优秀,自然是班里老师喜欢,同学追捧的角色。下课的时候她的桌子边总是围着一圈人。
她的同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一看就是对她俯首帖耳的角色。罗松溪同桌的女生,也唯她的马首是瞻。罗松溪听他同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在班花发表一个观点时,拍着手说,“说得太对了。”
唯有一贯沉默的罗松溪,对班花不怎么搭理,就连班花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后来罗松溪回想起来,这大概就是他触怒班花的原因。
一天下午上课前,班花捅了捅罗松溪的后背,罗松溪回过头给了她一个疑问的表情。
班花笑吟吟地对他说,“你说你,长得又丑,人又呆,偏偏还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怎么好意思跟我们一个班?”
罗松溪楞住了,即使他见识过荒原上马匪的穷凶极恶,也无法想象,为什么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女孩,会对别人怀有这样的恶意。
罗松溪绝不算丑,只是一张娃娃脸在失去笑意后显得十分呆板,加上没有父母照顾的生活,身上的衣着旧而土气。他也绝不算呆,只是神情里有着超脱年纪恍若成年人般的淡默。
毕竟经过这样的事情,他比同龄人总会要成熟许多。
可他的同桌首先附和起来,“说得太对了。”
班花的同桌也笑起来,“野孩子,滚出去。”
罗松溪终于不再沉默,父母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疤,他“啪”一拍桌子,“我不是野孩子。”
这个时候正好上课的钟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看到罗松溪在对着班花拍桌子,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上课的时候这般闹事,还把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这节课你到外面去上。”
罗松溪默默地捧起书本,走到了走廊上。
下课以后,罗松溪不想再闹,主动找到班花,想和她和解。
“对不起,我不该拍桌子,”罗松溪对她说,“但你这样评价别人也是不对的。我们不要吵了,好不好?”
“你也知道你不对呀,”班花仍然笑吟吟说,“既然知道你不对,就当着全班同学面前大声说一遍:我错了,我确实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罗松溪再一次愣住了。
“不说是吧。”班花仍然笑容满面,然后突然变了脸色,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跟班闻声赶了过来,看到班花大惊失色,指着罗松溪的鼻子质问道,“你怎么欺负人家女孩子,野孩子果然不要脸。”
班上的同学们逐渐都围了上来,女生们大声指责罗松溪的恶毒,男生们群情激愤,撸起袖子要与罗松溪干架。
最后还是老师解了围,把罗松溪拎到操场上骂了整整一个小时。虽然罗松溪反复解释,自己没有欺负任何人。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罗松溪发现周围三个人,都在吃吃地轻笑,用看戏一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他不知所以然,直到准备记笔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圆肚钢笔不见了。
他的文具是福利署配给的,数量非常有限,钢笔更是只有一支,没了钢笔,他只能费劲地用炭笔记笔记,一节课下来,手上满是黑痕。
然而下一节课,他的炭笔也不见了。
罗松溪扭过头对班花说,“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是我干的哦,”班花一脸雍容的笑,“你要是冤枉我,我可要哭咯。”
然而到了下午,罗松溪的整个文具盒,都一起不见了。
罗松溪握紧了拳,又缓缓放开,他问班花,“到底要怎样才算完?”
班花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漂亮的大眼睛转了两转,随手掏出一支圆肚钢笔,拔下笔帽。
“你敢用笔尖狠狠扎自己一下,我就承认你有种,就不和你闹着玩了。”
罗松溪深吸一口气,用力将笔尖扎在自己左手手心上,鲜血轻轻地渗了出来,晕染上蓝黑色的墨水,开成一朵诡异的花。
他扔开钢笔,对班花说,“希望你说话算话。”
“还真扎啊,”班花用手拍拍胸脯,“我开玩笑的,这你都信?不过话说回来,野孩子就是蠢,没办法,我就是看你这种野孩子不爽,哈哈。我告诉你,以后你带多少笔来,我都统统给你扔掉。”
罗松溪倏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班花的肩膀,硬生生地把她也拉得站了起来。
班花这才露出惊慌的神色,因为她看到了罗松溪的表情。
“你想干什么?”她尖叫道。
罗松溪咧了咧嘴,这不是笑,因为他的嘴角没有酒窝。自从父母妹妹遇害之后,他从来就是沉默沉默再沉默。然而今天,他第一次爆发了。
班花的同桌跟班,手已经拽上了罗松溪的胳膊,但这丝毫不妨碍八岁的孩子坚定地挥拳,一拳打在班花的小腹上。
班花弯下腰,开始呕吐,把中午吃的精致的小饼干,吐成了一团黄黄的烂泥。
可惜只打到一拳,其他同学就围了上来,将罗松溪和班花隔开了。但罗松溪没有罢手,第二拳,已经狠狠砸在班花的同桌,那个高大的男生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