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穿透门前的常青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屋内,气氛凝重,妇人们紧紧簇拥着稚嫩的儿孙,目光中满是忧虑与无助。
为首的仍是年迈的严林,他拄着拐杖,手微微颤抖,试图以单膝下跪表达歉意,却被月昙以术法托起。
秦富贵目光沉稳,扫过严家众人,正色道:“咱们有事说事,别动不动就下跪。好歹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我们承受不起。”
躲在后面的妇人眼眶因恐惧而泛红,她们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护住怀中的孩童。
严林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内心的波澜,随后缓缓开口:“几位少侠,请容老朽细述原委,此事说来话长,需从六年前缓缓道来。”
严林虽已年迈,但回忆起来却思路清晰。他的声音略显沧桑,将那段被阴霾笼罩的岁月缓缓铺陈开来。
六年前,雾泉村突遭厄运,夜幕之下,恶鬼横行,专挑妙龄少女下手,趁着雾霭浓重之时,悄无声息地掳走无辜生命,令人心悸不已。
起初,零星几起失踪案并未引起村民们的足够重视,毕竟雾泉村虽偏远,亦非世外桃源,少女私奔之事偶有发生,不足为奇。
流言蜚语间,真相被掩盖,直到失踪案频发,一年之内,竟有五六名少女遭遇不幸,恐慌如瘟疫般迅速蔓延。
村民们试图逃离,却发现出村之路一夜之间变得虚无缥缈,仿佛他们被恶鬼豢养。
绝望之中,有人选择踏入幽冥,寻求庇护,然而前往幽冥之地需跨越阴郁酷寒,**凡胎的村民们望而却步,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村内的女子逐渐稀少,家家户户人心惶惶,甚至不惜将女儿扮作男儿,以求一丝安宁,但即便如此,也未能阻止悲剧的继续。
严林说到这里,老泪纵横,衣袖轻拭眼角,眼中满是痛楚与无奈。
“我家两位孙女,即便深锁地窖,也未能逃脱厄运,被那恶鬼掳走。”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望后的恳求:“诸位少侠,你等能来此地,绝非凡俗之辈,老朽原想以蒙汗药之计,劫持这位姑娘,让二位代为探查山中真相,未曾想诸位武艺高强,一眼便识破了我们的计谋。”
严林再次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老夫实属无奈之举,五年间,雾泉村与世隔绝,若再无人相助,只怕真要毁在我这一代了。”
言毕,严家的众人纷纷上前,围在他身边,给予无声的安慰与支持,共同承受着这份沉重与绝望。
月昙三人听闻雾泉村的诡异遭遇,皆是唏嘘不已。
这村子紧邻幽冥边界,偶有恶鬼侵扰尚能理解,但竟有恶灵盘踞数年之久,且幽冥鬼使竟对此毫无察觉,实乃匪夷所思之事。
秦富贵追问起孔大娘的遭遇:“那孔大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严林强忍悲痛,拭去眼角余泪,缓缓道:“孔家命运多舛,本就人丁单薄,中年得女视为珍宝,不料六年前爱女离奇失踪。村中流言四起,皆道是她私奔而去,孔大娘不堪言语侮辱,精神日渐恍惚。”
月昙虽同情其遭遇,却也深知自身使命重大,不可久留:“原本这就是村中之事,您收留我等在前,加害我等在后,前后相抵,恕我等无法相助。”
严家人自知理亏,面露愧色,默默跟在他们身后,送他们出村。
月昙三人知晓严家人心中的懊悔与无奈,他们也并未打算就此离去。严家人如今信任已失,他们亦需自保,村中恶鬼之事,他们还需亲自调查。
***
月昙心中却难以平静,她柔声问道:“入村之途虽历经野兽瘴气,却未曾遭遇鬼魅,想来幽冥之地秩序井然,村长所言,真伪几何,实难定论。”
秦富贵面色冷峻,对村长行径仍愤愤不平:“谁知道呢,若非你提前告知,暗中替我们解了药性,我等此刻或已身陷囹圄。云隐地牢之困还历历在目,此事实难谅解。”
阳光炽烈,月昙仰望头顶隐身的幻云伞,许是连它都察觉到幽冥的肃杀之气,所以即便它夜间在月昙的血脉中欢愉,白日里也未出现丝毫异动。
陈青玄对鬼魂之事较为敏锐,他趁着日头驱散雾气,环顾四周,轻叹一声:“若是鬼魅侵扰,此地阳光未及的阴凉之处,也定有鬼气萦绕,可村子四周,皆是清明之景,未见异常。”
“莫非那老村长信口雌黄?”秦富贵急不可耐地追问。
陈青玄淡然摇头,目光悠远地掠过村落:“仅是此刻未见鬼魅踪影,过往之事,却非我等所能轻易论断。”
“真的没有鬼怪吗?”
虎子清脆的声音从三人的身后传来,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月昙朝他招了招手,待他站到身前后,轻声问道:“虎子,为何这般相信就是鬼魂作祟?”
提到鬼魂,虎子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他双手攥紧衣角,不停揉搓,好半晌才鼓起勇气。
“阿奶说,小姑和大姐都是被恶鬼从地窖中抢走的,她们伴在身侧都未眨眼,小姑和大姐就消失了。”
此言一出,月昙三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疑惑重重,仿佛揭开了一层面纱,却又露出了更深的迷雾。
秦富贵轻抚着虎子那瘦弱不堪的肩膀,目光落在孩子已洗得发白的衣衫上,宽慰道:“虎子,放心,哥哥姐姐都很厉害的,已经仔细查探过了,这村子里并无妖邪鬼怪作祟。”
虎子抬起头来,眼眸中瞬间闪烁起希望的光芒,满脸欢喜地追问:“真的吗?那是不是我二姐可以出门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被抓走了?”
此时,村长严林率领着众村民匆匆赶来,他们神色凝重,齐刷刷地向月昙三人深深鞠躬,恳求道:“三位少侠,求您们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村子吧!”
月昙不知严林是如何说服村民,让其带着女孩们现身的。只是,望着这一张张稚嫩而恐惧的脸庞,她的心不禁软了下来。
这些女子,本该是家中珍宝,享受父母的呵护与疼爱,如今却如同惊弓之鸟,被迫穿上男装,藏匿于阴影之中,失去了应有的快乐与自由。
即便是那四五岁的稚童,面上也无应有的童真与欢笑,泪水在其眼眶中打转,却不敢轻易滑落。她们就好像砧板上的鱼肉,在任由这山间的鬼怪宰割。
月昙心中五味杂陈,望着这些与慕容娇相仿年纪的少女,不禁感慨万千。
慕容娇虽为鬼魂,尚可在山庄内自在嬉戏。而这些鲜活的生命,却如同笼中之鸟,日复一日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惶惶度日。
此时,秦富贵声音洪亮,穿透了四周的沉寂:“诸位乡亲,我兄妹三人已仔细探查,确认村中及附近并无鬼魂作祟痕迹。”
“我们虽与村长有些误会,但并未就此放弃村子。请大家回想一下,少女失踪前后可有何异常之处,我们才好着手处理。”
身后的村民嘈杂一片。
月昙蹲下身子,目光柔和地望向虎子,轻声细语地问道:“你阿奶可有跟你提过村子里的怪事?”
虎子闻言,先是如拨浪鼓一般摇头,后又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阿奶说,山中鬼魂发怒,截断了雾泉村的活路,让村子无路可走。咱们,要困死在村里。”
“得嘞,这群大人说得还不及一个孩子。”眉头紧锁,沉声道:“大家勿再争论,既然山中有便,咱们就亲自上山探个究竟!”
四周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村民们面面相觑,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恰似即将踏上与恶鬼的战场。良久,也未有只言片语。
“老夫虽年迈,却愿为诸位侠士前驱,共赴此难。”严林终是打破了沉默,声音沉稳而坚定。
虎子紧随其后,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勇敢:“姐姐,虎子也要去!”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年轻力壮的男人们纷纷响应,誓言旦旦,愿同往山林一探究竟,那股子热血沸腾,几乎要冲破天际。
秦富贵却轻笑一声,打断了这股冲动:“诸位好意心领,方才之举,不过是试探大家的决心罢了。诸位虽愿意同行,奈何术业有专攻,若真有鬼魂作祟,恐难以援手。”
男子们皆面露羞赧,神色中既有不甘也有释然,仿佛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
眼见月昙三人欲抬脚离去,严林连忙推着长子严大福上前,言辞恳切:“二位少侠,山中道路崎岖,不如让大福为你们引路,多一人多份力量。”
“山中猛兽横行,令妹柔弱,不妨留于村中,我等必倾心呵护,确保无虞。”他话锋一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秦富贵拒绝之意明确:“诸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此行需速战速决,你们还是静候佳音为妙。”
“可是……”严林欲言又止,眼神中透露出对月昙安危的担忧。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陈青玄淡然开口:“时辰不早,夜色将至,幽冥之气蠢蠢欲动,我们需即刻启程。”
语毕,三人身形一动,已化作三道流光,直冲那云雾缭绕的雾泉山而去,留下一群惊愕不已的村民。
严林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拐杖重重顿地:“唉,老夫糊涂呀!他们既能穿过山林来到此处,又怎会是平凡之辈?夜色中的幽冥之气,又岂是凡人所能抵御。”
吴氏在严林身后,轻抚胸口,心有余悸:“爹,幸好咱们没有直接绑人要挟,不然咱们整个村子恐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严林心中亦是一阵后怕,随即果断下令,让村民们带着女眷返回家中,以免再生事端。然而,村民们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他们的目光穿越了山峦,紧紧锁定在月昙三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未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