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电梯像一座空中岛屿,孤零零的。
它以光速升空,无穷的重量压在身上。
长方形的箱子一头扎进了太空。
寒山无崎“喜欢”宇宙,就像父亲和母亲喜欢大海一样,宇宙比海洋更大,但是把骨灰抛洒进去也更贵,贵得无边无际。
在四分五裂的孤岛上,他一次一次坠落,又一次一次倒带,和游乐园里的跳楼机项目差不多,但高度时而漫长无比,时而短的只有一个站台高度。
现在,孤岛的沟壑上种起了名为排球的植被,它接下来会干枯呢,还是会长成参天大树呢?他把一块很大的空间给了排球,是黄金位置,旁边就是一排排书,希望它能再长高一点。
寒山无崎率先调出一份排球报告仔细阅读。
传球:再接再厉;垫球:再接再厉;扣球:中规中矩;发球:差强人意;拦网:有待进步。
接着是身体素质报告。
力量:和佐久早扳手腕五五开;速度:未达顶峰;耐力:未达顶峰;弹跳:超过了过去的高度,比不过木兔。
然后有两份观察报告凭空出现。
一号观察对象:木兔光太郎。
介绍:正常。心灵纯洁的人,生活幸福。
二号观察对象:昼神幸郎。
介绍:高压。比一年前更强烈的竞争意识,时刻与自身较劲,疑似有一套合理可闭环的逻辑。
最后还有一份报告,他没有看。
零号观察对象:寒山无崎。
介绍:如昼神所说,他的想象力确实很丰富。
……
打了个哈欠,寒山无崎回过神来。
“寒山,”先岛伊澄深呼吸,“你还记得我们刚才在讨论什么吗?”
“中一二阵型,各个打法的背手暗示,夹塞用三指收中间一指,梯次用食指中指重叠……”
“好了好了,那你的想法呢?”先岛伊澄打断,虽然寒山总是走神,但讲话内容还是会听进去的。
“嗯。”
嗯什么嗯啊,嗯是想法吗?
先岛伊澄无语:“行吧,其他人还有什么事吗?”
平松辉远开口:“今天拦网的时候,对面先做了起跳的动作骗我起跳,然后他才起跳。用了时间差,先岛学长,这个要不要练练?”
“用假动作打出时间差,可以,”先岛伊澄在笔记本上又写下这个内容,然后他看了眼时间,“那今天就到这里为止,感谢各位的参与。”
假期的每个中午,先岛伊澄都会开一个小会,加上广尾和平松一共有三人,专门来探讨战术打法、制定练习方案等。副队广尾幸儿是拦网的主力,平松辉远是先岛伊澄的接班人。
但今天寒山无崎也被叫了过去开会。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先岛伊澄问道:“寒山你口罩一直戴着不闷吗?”
“有话直说。”
“哎,那这就是我想问的。”
寒山无崎静了片刻,回答:“不闷。”
“那你觉得现在的排球部怎么样?”他又问。
“极端不好。”
“什么意思?”
“没。”
“……算了,”先岛伊澄挠挠头,“你之前说想当自由人,现在呢,还想当吗?”
寒山无崎点头。
“自由人是队伍防守的核心,需要优秀的一传技术和强大的反应神经。有了一传,才有接下来的进攻,进攻被拦死,还有救球,然后重新再来。自由人是队伍的盾牌,是守护神,盾牌要罩住的是不仅仅是自己一人,还有场上所有的队友。”
“配合不是强求你来适应队伍,而是我们相互磨合,共同创建一个彼此都感到舒适的队伍。”
寒山无崎靠到墙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嗯,而最简单的,自由人要做的就是垫起每一个还没落地的球。”
“我知道你明白,你也知道排球中团队合作的重要性,每一球都需要同伴的回应。”
“我们做出了行动,我希望你也能回应,并为此付出行动,哪怕只有一丁点。你过去不是说过,只要我们相信你,你也就会信任我们。”
之前比他矮的寒山无崎已经比他高了,低头俯视的时候压迫感十足,先岛伊澄有些不快地抬眼:“你觉得呢?”
“先岛学长,我觉得创造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环境是不可能的。”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尝试啊,如果不努力一把,那不就和一开始一样,什么都没有了吗?”
“除了止步不前,还会出现得不偿失……”
先岛伊澄吼道:“你老是把事情往坏处想,结果除了止步不前和得不偿失,就不能有个得偿所愿吗?!你是在看不起我们吗!”
寒山无崎从鼻尖呼出一口气,胸膛松下来,但嗓子很快被稀薄的空气捏紧。
好烦。
“有这份能力却不去做,逃去当什么自由人!你这种人不适合当自由人,你觉得自由人只要垫球就行了吗,垫球之后是要队伍去传、去扣的,一样逃不过团队的配合,还是你以为这样没得分后就没你的错了,自己尽力了?搞什么啊,你觉得没有得分的配合是没有意义的吗,摆出一副这么拽的模样给谁看呢,努力努力再努力还是得不到成果这么难受我也知道啊!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我们都做到了该做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先岛伊澄用力砸笔,塑料外壳裂开一道缝。
“好了吗。”
几个深呼吸,先岛伊澄揉揉眼睛:“抱歉,今天是我状态不对,之后再聊。”
他捡起破笔离开。
寒山无崎穿过长廊,目光在某个涂上鲜红颜料的铁柜上停留了几秒,接着就踏进体育馆的大门,昼神幸郎和木兔光太郎正在做热身练习。
“无崎,你来得好晚。”木兔元气十足地朝他打招呼。
“先岛学长找我有事。”
“他找你做什么啊?”
“不是重要的事。”
“但迟到了还是迟到了,”昼神幸郎挑眉,“快去捡球吧。”
一堆圆鼓鼓的排球躺在地板上。
寒山无崎走过去拿起一个,左手平托,往斜上方抛去,手掌包满球。
“咚。”
一道漂亮的弧线。
球栽进了不远处的装球车里。
昼神幸郎眯起眼,转了转自己手中的排球,也往上抛去,挥臂击球,瞄准着那个装球车。
差了一点,球弹到了墙上,再来一次。
“看我的。”木兔光太郎也来凑热闹,他重重挥臂,“砰”的一声,球成功地击中了装球车。
“发得好,两位。”寒山无崎鼓掌。
啧,昼神幸郎又拿起一个排球。
“那就交给你们了,加油,”寒山无崎小声对木兔说,“我回趟宿舍,有东西忘了。”
“嗯嗯。”木兔光太郎全神贯注地盯着装球车。
完全没在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寒山无崎走出体育馆,轻轻把门带上,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他把什么东西忘在宿舍里了呢,上午没有用到,下午却要用到。中午没去拿可以解释为开会耽误时间了。翘训练还是第一次,不过这应该也算是翘课的一种,基本形式都差不多,轻车熟路了。
外面的太阳很毒辣,梅雨季刚过就热成了这个样子,气温是一天跨一个大台阶地上升。
煎熬,有那么煎熬吗?
应该是烦躁。
真麻烦啊。
主动的能者多劳和带强迫性质的能者多劳是不一样的,当自由人也不是逃避,接起每一球就会有安全感,不可思议地补救所有的失误,堵死你们全部的后路,然后看着失分就是有意思。只要我自己全力以赴就好。
胜利和失败也就是那样,一种表面上的结果罢了,要谈起来,得分与否,配合的意义都差不多。摆出那副模样就是让你离我远点,努力努力再努力还是得不到成果这事竟然不是第一天知道吗,仅仅只靠努力就能得到称心如意的收获是充满着不确定性的。啊,能认真地活到现在真了不起,我是说自己,发自肺腑,我哪有不满意的。
已经意识到了群体的危险和麻烦,先学长辈还能如此热血乐观,简简单单就能说出要建起一个乌托邦这种话,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迟钝。
……
啊最后最后,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能像木兔那样直白呢?一定要不停地绕圈子、绕圈子,不停转啊转,最后偏离方向,连起点都忘完了。
效率好低啊,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无意义的消耗?
“先岛学长,占用你一分钟。”
于是寒山无崎直接站在了先岛伊澄面前。
先岛伊澄还没理清楚眼前的状况:“啊?”
“你们聊。”穿着笛根九制服的少年识趣地后退一步,但他并没有离开。
“首先,我没有看不起你。其次,现在的排球部的氛围确实是比过去要好,但也吵了不少。最后,我在赛场上很配合。”
这一段话成功把先岛伊澄说懵了:“啊你没有看不起我等等所以还是嫌弃我们吵吗……不对……”
最关键的是——
“你在赛场上很配合?”
“嗯。”
“定好的战术随意发挥,击掌也不击,要球的时候说句话和蚊子一样小声……你指这种配合?”先岛伊澄心累地挠挠头,对那个少年说,“抱歉,我这边可能…你找一下平松吧,他知道的。”
“好的。”少年离开。
先岛伊澄转头唉声叹气起来:“主将真是个苦差事啊,之前骂你是我没收拾好情绪,不用把那些气话放在心上。对不起啊。”
“不用说对不起,”寒山无崎说,“让我骂回来,这样就算抵消了。”
“……那你骂吧。”
擅自对你抱有期待真是对不起了。
……
“所以,”广尾幸儿捂着肚子笑,“关键的事情说了没有?”
“说了,”先岛伊澄木着脸,“寒山说他会认真想一想的。”
“真不像你,不就是让他学发飘球吗,纠结那么久绕那么多弯子做什么?”
“就是因为太功利了反而不好向他开口。”先岛伊澄叹气。
“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温柔,是我狭隘了,我还以为你是怕他在发球这方面又甩你一大截才故意不说的。”
“滚。”
———
孤岛。
寒山无崎把飘球拉入了任务栏。
球的飘晃是一种随机现象,不能按自己的意志加以控制,可是这样的压线也更有挑战性了。
他既不是真的有读心术,也不是真的有预言占卜能力。他不可能摸清每个人的想法,也不可能让所有事情都按着自己想的发展。
就像今天,说了这么多,话题越来越歪,想法越来越复杂,其实在最开始也只是一件简单的事。
“寒山学长,有人找你。”
寒山无崎从帐篷里走出去。
“不愧是你。”昼神幸郎对着那个显眼的帐篷吐槽。
“什么事?”
“还有几十分钟熄灯我……”
“不加练。”
“不是这个,聊会儿天?”
“嗯,”寒山无崎说,“那我拿点东西。”
被拉过来打了个酱油的北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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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