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七中放学了。
一个月只放一次归属假,从每周五十二点钟开始,到周末第一节晚自习结束。
徐家森和徐家林不急不缓的开始收拾书包,下午不用上课,两兄弟明显比平时要放松很多。
“哥,你说那个人能醒过来吗?”
抬头瞪了弟弟一眼,徐家森收拾试卷的手却没停,“回家再说吧。”
徐家林撇撇嘴,心里虽有意见但还是乖乖地闭了嘴。他哥虽然只比他早出生一个小时,但他一向听他的话,手里收拾的速度加快,他识相的再没提起刚才的话题。
七中是整个S省最好的公立中学,这里多得是成绩优异的学霸,但也少不了凭借高额赞助费进来上学的富家子弟,所以他们有一个响亮的称呼------赞助生。
这些孩子论成绩绝对上不了七中,但人家家里有钱,捐起教育经费来从不手软,动不动就是一间实验室,孩子考个及格说不定学校就能多栋教学楼。
七中校长本身就有国外私立学校任职背景,对这些财神爷从来都不往外推。只要他们能乖乖遵守七中的在校学生规章制度,成绩好不好,从来都不是他和他们家长考虑的范围。
而杨萱,在整个七中赞助生群体中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以她的成绩,不说和徐家兄弟争夺第一吧,至少也能稳居第三。可惜,她身体不好。
因为生病,杨萱中考缺考,她家里心疼孩子,干脆一口气给七中捐了一座图书馆,把孩子送进来上高中,就希望她能在赞助生班里混三年日子,别又把自己累病了。
可惜这女孩子自尊心极强,因为是走特殊通道进的七中,这像是让她感觉受到了侮辱,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和自己孱弱的身体,硬是憋着一口气努力学习,高一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不出所料她排名全校第三,就排在徐家兄弟后面。可代价却是她整个寒假都被迫呆在医院,家里人和她的主治医生花了大力气想把人养回来,可惜收效甚微。
所以眼见着这第二学期已经开学两个多月了,而且马上就要迎来期中考试,可杨萱依然还在疗养身体,三排角落那个座位也不知还要空置多久。
看他哥老是往那个空座位瞧,徐家林忍不住坏笑着拿手臂圈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了上面,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脸上都是促狭,凑近他哥耳朵说悄悄话,“怎么,看上了杨家那个黛玉妹妹?”
徐家森心里一突,抓着他膀子就把人拽了下来,“瞎说什么呢!忘了先前班主任说什么了吗?作为班长和团支部书记,明天,我们俩要和老师一起去杨家看望杨萱。”
“切,谁信呐!”徐家林抖一抖被教科书和试卷塞得满满当当的书包,对他哥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嗤之以鼻。
他们俩可是双胞胎兄弟,对方的心思不说能猜个全部,至少七八成绝对没问题。这一点适用于他哥摸透他这个弟弟的想法时常管着他,也适用于他能看出来他哥对杨萱有好感。
可惜,从小到大他哥都是这副臭德行,简直像个古板的小老头!
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半。
小区里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的味道,兄弟俩都正处在青春发育期,吃得多饿的快,到这个点儿两个人早就饿了,徐家林更是闻着各种香味馋的直咽口水。
他们家条件有限,日常伙食一般,虽然父母已经尽他们所能为他们提供了最好得,但一个周,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肉。
而今天,家里肯定做了肉!
刘金花心疼儿子,对徐老二虽然时常骂骂咧咧,但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心疼,每逢学校放归宿假这天,她都会换休,早早就去菜场买菜买肉,给家里三爷们儿做一顿好肉菜。生活虽然很难,但是努力之外,还是要有点儿念想和甜头。
酸菜炖排骨、土豆红烧肉,再加上两个素菜,徐家今天的伙食终于赶上了全市平均水平。
可等他们俩到家推开门,等待他们的却没有香喷喷的饭菜。只有一个坐在茶几旁边端着汤盆凶残干着饭的长发男人,以及满脸恍惚,神似梦游的父母。
兄弟俩面面相觑,有点儿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徐家森接过弟弟的书包放回房间,才提溜着小板凳坐到那个专注进食的长发男人对面,眼带戒备的盯着他看。
徐家林心里更多地却是好奇。
他老爹上个月从外面捡了个‘野人’回来,非要说这人是他们两兄弟的债主,下凡来收取救命灵药的报酬。
虽说这话听着很扯,但当初他和他哥在他奶奶家里煤气中毒来不及送医院,确实是老爹瘸着腿不知往他们嘴里灌了什么东西才把他们救了回来。
当时大伯家里的大堂哥和他们一起中毒,因为他家里有摩托车,直接就送去了医院,但大堂哥虽然救治及时把命保住了,但他脑部受损,最后却成了个傻子。因为这次事故,两家从此交恶。
大伯娘骂老爹狼心狗肺,只顾着自己孩子,可事实是当时他老爹老娘眼泪都快哭干了,也没见大伯把他们两兄弟带上一起去医院,要不是有那所谓的‘灵药’,他和他哥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所以,对着这个老爹口中的这个灵药债主,他心里的好奇大过于怀疑,况且,忽略这位大叔奇奇怪怪的长头发,人家那脸长得实在是带劲儿!就那么不吃不喝的躺了一个月,人脸还是那张脸,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半点儿不见邋遢和颓废,和自家老爹苦哈哈的橘子皮脸比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
们家又添了一个儿子!
晏夫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吃,就像上古传说中那能吞噬一切的饕餮一样,脑海里不停翻涌的都是进食的**,似乎只有不停地摄取食物,他干涸的气海才能维持平静。
三斤米饭,一大盆某种动物的骨头汤,被那个凡人女子藏在碗橱角落的一大碗肉,甚至是碗底剩下的汤汁,都没逃过他的眼睛,一一被他倒进了肚子。
直到两个孩子在她旁边落座,刘金花才神游似的缓过神来。她瞪着眼睛,嘴巴不自觉地长大,觉着老徐肯定搞错了,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神仙?明明就应该是饿死鬼来投胎,如果实在要说这是个仙,那应该和天蓬元帅脱不开关系,这吃法,她家就是有金山银山都不够这‘仙儿’造!
不行,这‘仙儿’家里可供不起!
看这能吃能喝得,长得也人模狗样儿,不缺胳膊不缺腿,好歹应该能养活自己吧?见他连汤碗都端起来往嘴里倒,刘金花又犹豫了,心里哗啦啦翻过今天买菜的小账本,心算过后,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一个月工资,怕是就能供这‘仙儿’吃半个月。
终于,那股自神魂深处涌上来的饥饿感被他吃进肚子里的大量食物抚平,晏夫放下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徐家四口人也忍不住跟着吐出了一口气,明明每个人都还饿着肚子,但看他吃完,居然奇异的觉得自己也饱了。
徐家森从小就稳重,在经历过那次煤气中毒事件后,性格里的敏感和谨慎就越加明显。他对这个陌生男人充满了戒备,虽然震惊于他的食量,但他现在最想了解得,却是这个男人的来历。
“你是谁?”
晏夫清楚地感觉到对面那个凡人少年的敌意,他适时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挡住了他过于锐利的视线,他尽量降低自己的攻击性,显得人畜无害。
“吾名晏夫,别号......”莫玄尊者。嘴唇张合几次,迎着对面凡人少年冷漠的视线,最后的别号被他咽回了嘴里。
低矮破旧,到处起皮的茶几上是干干净净的盆碗,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肉的香气,晏夫环视这一家人,叹了一口气。
修长的手指慢慢伸进衣服里,虽然他的法袍早已不复存在,但幸好灼濯戒依然安静地躺在他的胸口。堂堂莫玄门地黄峰峰主,八卦大陆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俊杰,肯定不会吃、吃、白、食......
看他手伸进衣服里后马上就僵硬地停下,一张脸突然涨得通红,徐家两兄弟默契地对视,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徐家林笑嘻嘻地凑过去,歪着头好心提醒他,“大哥,不用找了,你应该没钱。还有你胸口那只玻璃戒指,也不值钱哦!”
十几岁的少年根本不会给人留面子。
当初为了把这浑身都黑漆漆的大叔刷洗干净,他和他哥不仅摸遍了人家全身,就连扯下来那些乌糟糟的破布条他哥都没放过,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连个钢镚儿都没看见,更不要说什么能证明这个人身份的东西。
晏夫握住灼濯戒的手背用力到爆出青筋,他居然忘了自己现在修为尽失,一丝灵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打得开上品灵器!
“抱歉,吾愿留下字据,待他日一定如数归还。”
虽然这话有损他颜面,但他堂堂地黄峰峰主,绝对不会贪图凡人的饭食!
徐家森拍了拍弟弟肩膀,突然想通了。不管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人也好,神仙鬼魅也罢,他们徐家都养不起,这才是现实!
看了一眼旁边一直用眼神示意他却不敢开口的徐爹,还有嘴巴张开又闭上,欲言又止的徐妈,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勇敢地转头直视晏夫说道:“这位先生,我们家里人救你,并没有准备要你的报答。但如你所见,我家家徒四壁,似乎不适合先生养病,您何不另寻他处。”
这就是想把人赶走的意思,刘金花听懂了,晏夫也听明白了,只有小学文化的徐老二还没整明白。
“老大,你说话咋个也变得这么文绉绉地,啥意思嘛?
刘金花一看自家男人要坏事,隔着茶几,她伸手就掐了一把徐老二的大腿肉,家里的大事一向老大做主,这男人捣什么乱呐!
这一下掐得有点儿重,徐老二痛得直接跳了起来,但在场的几个人都没理他。
徐家两兄弟和刘金花都不是坏人,只是晏夫今天吃饭这架势把他们都吓到了。但凡徐家条件能好点儿,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问都不想问,直接就让走人。
晏夫自出生开始,就是众星捧月,到哪儿都受世人追捧,没想到渡个劫就到了这般田地!或许他本身就还在劫中?
五月的C市正是初夏。
身上是那凡人少年送给他的半截衣物,实际上这是一套肥大的夏季校服,可穿在他身上,不仅脚踝露了半截,POLO衫袖子还卡在了肩膀上,因为缺少灵气而毛躁的长发还被一根橡皮筋胡乱得捆着,幸好脸长得好,要不也没比街上的流浪汉好多少。
身为木系修真者,在被那两个少年留在这个地方的下一秒,晏夫就本能地找到了方圆五百米内最大的一棵树。他不疾不徐,闲庭散步似的跨过障碍物,脚一蹬就想上树,可惜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没有灵气,他不仅肚子会饿,而且连树都上不了!
“刺啦~刺啦~喂,树底下那个男的!对,就是你!爱护环境靠大家。那么大块牌子立在那儿,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没见着那上面写着什么吗?禁止攀爬、禁止踩踏,草木不易,人却有情!懂不懂?”
“......”
就,真得不是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