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之路 第37章 Chapter 37

【何寻-无人回应】

何寻深知自己主动提出与白小海写交换日记如同亲手递给他一根救命稻草。她明白这一举动会致使白小海与自己一辈子牵绊，他会信任她，他会依赖她，他会错把她当成生命里的光，仿若当年班上的楚达也与方小早。

家长们总是在何寻面前抱怨衣食无忧的小孩子有什么可烦恼？实际上孩子的好情绪与坏情绪都是放大无数倍在心中呈现，正因为他们是孩子才更容易陷入深渊。那句小孩子有什么可烦恼不过是家长们疏于关心的托词罢了。

只可惜每天仅仅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何寻无法将爱与关注平均地分给每一个孩子，她多想像阳光照拂麦田一样温暖每一个孩子的心灵，她想为每一个生活在泥泞晦暗中的孩子心中点一盏灯。

何寻也只不过是个凡人，她何尝不渴望向人倾诉，只是她无法对年幼的白小海将心事和盘托出，日记势必要写，可日记内容必须谨慎选择。

何寻如同写散文一般每天用笔墨勾勒校园中的景物，傍晚路边的街灯，冬日里的雪景，偶尔她也会写一些触景生情时对人生的思索。她努力让自己的笔下不出现魏书展，努力不让自己的笔下不出现方小早、楚达也，她努力压制自己心底想毫无顾忌放肆倾述的念头。何寻想教白小海用一种更加温情的角度去看待世界，她不介意做面前这些小小寄居蟹的保护壳，她想用爱与关怀为孩子们铸造出可以自我保护的铠甲。

“胡一来！”何寻在早自习上点到胡一来的名字时无人回应。

“这孩子该不是又想逃学吧。”何寻下早自习后回办公室打电话给胡一来的父亲胡东海。

“胡先生，胡一来在家吗？”何寻隔着话筒问胡东海。

“老师……”胡东海只说了两个字便哽咽。

“您说……”何寻内心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胡一来昨天下午走了，明……明天……您可以来参加他的葬……葬礼吗？”胡东海似乎花费了全身力气才将这句话磕磕绊绊地讲完。

“明天我一定会去参加葬礼，胡先生，您节哀顺变。”何寻大脑中一片空白。

“老师，这是我今天的交换日记。”白小海将何寻从放空中拉回了现实。

“好的，这是老师的交换日记。”何寻拉开抽屉从中取出昨晚熬夜写下的日记。

“您真的写啦！”白小海如同得到奖励一般欢呼雀跃。

“当然了，说到做到嘛。”何寻抿起嘴唇揉了揉白小海头发。

“我会用心看的，老师，再见。”白小海向何寻鞠了一躬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教室。

何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胡一来在学校出丑后每天低垂着头走在校园里的落寞身影。

何寻临时向学校里请了半天假，第二天上午去参加胡一来的葬礼。

“何寻老师，你来了……我真后悔，我真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好好关心一下胡一来……你又上门家访，又打电话一次次劝我对孩子关心点，我却不知道好歹……我真是活该……我真是活该。”胡东海一见到何寻便痛哭流涕地抽自己耳光。

“胡大哥，你别打自己了。”白小海的母亲孔梦香用力抓住胡东海的双手阻拦。

“胡先生，您节哀顺变。”何寻在胡一来遗像前面摆了一把弹弓、一罐钢珠、一只口琴、一本绘画本，那是她上学期在自己语文课上没收的物品，已经在她办公室抽屉里存放了很久。

通常何寻会在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统一归还平日里没收的物品，唯独胡一来的东西何寻没有主动归还，仍就留在办公室抽屉里。即便胡一来年纪要比自己小上十几岁，何寻仍就不喜欢单独面对胡一来，胡一来那种歪着嘴巴的坏笑，时常能让何寻本能地嗅到一种危险。

胡东海佝偻着身子抚摸儿子的那些小物件，他的弹弓，他的钢珠，他的口琴，他打开儿子的绘画本一页一页的翻看，全然不顾及葬礼上的其他来客。

“何老师，胡一来的绘画本送给你留个念想。”胡东海将儿子的绘画本双手交到何寻面前。

何寻犹豫一下伸手将绘画本接过，她开学第二周发现胡一来在她的语文课上低头画画，便命令他把绘画本交到讲台前。

胡一来闻言嘴巴一歪将绘画本甩到讲桌前，何寻下课之后将绘画本放在了办公桌抽屉里，七八个月过去也没想起来翻看一眼，她对胡一来这种顽劣不恭少年的内心世界毫无兴趣。

何寻翻开胡一来的绘画本，每一页都是她的速写，她在讲台上讲课的样子，她在食堂中吃饭的样子，她生气时训斥他的样子，她开心时表扬同学的样子，她开车行驶出校门时的样子，她讲完课下楼梯时的背影。

胡一来绘画本的倒数第二页写着：

问题：好孩子如何能够吸引老师的注意？

回答：好好学习，她会深深的记住你。

问题：坏孩子如何能够吸引老师的注意？

回答：惹她生气，她会深深的记住你。

——《陆城第二中学校园生存手册》

胡一来在“惹她生气”四个字上用红笔涂了一个圆圈。

胡一来绘画本的倒数最后一页写着：

“如果老师对我能像对白小海一样关心就好了，白小海这个讨厌鬼只会装可怜向老师乞讨爱，我讨厌死他了，白小海怎么不去死！”

“何寻老师如果是我的姐姐就好了，如果何寻老师是我的姐姐，她就会像关心白小海那个孬种一样关心我，我好想把老师从白小海那里抢过来！”

“我好想妈妈，好想，好想，可是我不敢当着爸爸的面提起，爸爸说大老爷们儿眼泪只能往肚里咽，我试图把对妈妈的想念也随着食物吞进肚子里。如果何寻老师比现在再大十岁就好了，我希望我的爸爸可以娶她，这样我就可以拥有一个梦寐以求的妈妈了。”

“何寻姐姐，偷偷这样叫你，你会这样生气吗？何寻妈妈，对不起，唐突了，你就让我过过嘴瘾吧。”

“何寻老师，求求你了，可不可以把你给白小海的爱分给我一点，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