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 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的雨。
仅这一夜之间,岛上的气温骤降。
林晩早上穿着自己的薄外套出门去陆少钦家吃早饭的时候,冷得直打哆嗦。
陆少钦见了, 赶忙进屋去拿了件军大衣出来给她穿着。
穿上他的军大衣后, 林晩的牙齿这才不打架了。
吃完早饭,屋外又下起了雨,陆少钦担心林晩上工的时候不小心淋雨, 又着凉了, 就让她再在家休息一天。
下雨天, 又这么冷, 林晩也不怎么想去上工,就听他的话,再在家里休息一天。
除了她外,陆少钦他们都去上工了,包括身为伤患的顾北平也去了。
他们去上工后,林晩就在陆家陪陆嘉乐玩。
玩了没多久, 就见吴秀芬拿着针线和布来大厅里做衣服。
然后, 她果断抛弃陆嘉乐去看她做衣服。
陆家其实有缝纫机的, 是许郡夫妻俩买给许朝瑜的嫁妆, 但吴秀芬用不惯,她做衣服还是更喜欢一针一线来。她的针线活很好, 做出来的针脚一点也不比缝纫机做出来的针脚差。
林晩在一旁看得心里啧啧称奇。
吴秀芬见她看得挺投入的, 便问道:“你想学吗?”
“我可以吗?”林晩反问。
“当然!”吴秀芬想也没想道。
于是, 林晩就跟她学起了针线活。
她教得很认真, 林晩学得也很认真。
等陆少钦他们下工回来的时候,林晩已经可以上手了,正在补衣服, 补的是顾北平前两天在山上被狼用爪子抓破的衣服。
陆少钦见了,心里不免有些发酸。
“你怎么在给北平补衣服?”他跟她在一起两辈子都没有过这待遇,顾北平凭什么有这待遇。
“练手。”林晩先回答他的问题,后又道:“我早上闲来无事,就跟你娘学了针线活,刚学了点皮毛,先拿顾小忽悠的衣服练练手。”
“你学针线活做什么?”陆少钦有些疑惑道。
“做衣服啊!等我学会了,就可以给你做衣服了。”她学针线活其实是为了打发时间。
这个年代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实在太少,她经常闲着无事可干,就想学点东西打发一下时间,但这并不妨碍她学会了给陆少钦做衣服,所以,她这话说得一点也不亏心。
陆少钦听了,瞬间不酸顾北平了……才怪。
还是有点酸的,毕竟是他家晚晚两辈子第一次给人补衣服。
“你不用辛苦学这个的。”等再过几年成衣就到处都是了,用不着辛苦自己做。
“不辛苦,我挺喜欢学的,你娘教得好。”她学了一个上午,还是挺有兴趣的,就是不知道这兴趣能持续多久。
“不辛苦就好。你喜欢的话,想学就学,我娘应该挺乐意教你的。”他娘很喜欢做针线活,也很喜欢教人做针线活,可惜从他小姨到许朝瑜、许朝歌两姐妹,没人喜欢做针线活。
“嗯,我争取早日学会给你做衣服穿。”林晩道。
“不着急,我不缺衣服穿。”陆少钦不想她太辛苦了。
“也不缺我亲手做的衣服穿吗?”林晩问道。
“缺。”她亲手做的衣服,他怎么可能不缺。
“那我多练练,争取早日学会了,给你做衣服穿。”言罢,她便继续埋头缝补顾北平的衣服。
陆少钦见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酸,便道:“你要是想练手的话,可以拿我的衣服练手。”
“你的衣服也破了吗?”林晩转头打量了眼他身上穿的衣服,没发现有破的地方,便又问道:“哪里破了?”
“身上穿的这件没破,破的在我屋里,我去给你拿过来。”说完,他便起身朝他的屋里走去。
到了屋里,他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件破了的衣服。
没办法,他娘太喜欢做针线活了,这个年代,布又是稀罕物,没多少针线活给她做。
他每次衣服破了,她都第一时间给他缝补好。
找不到破的衣服,他只能把好的衣服弄破。
用剪刀剪的话,太明显了,他怕林晩看出破绽,就徒手撕,结果没撕开。
布不太结实了,他娘缝的针脚又密,他不下死力的话,很难撕开,下死力的话,又怕撕得太开。
好在他衣服挺多的,这一件撕不开,还有下一件,撕了几件后,他总算撕开了一件。
希望他娘看见后,给他留点面子,不当场打死他。
有了破衣服,他没在屋里多待,直接拿去大厅给林晚。
林晚接过他的破衣服,看了一眼上面的大洞,忍不住蹙起眉头问道:“你怎么弄的?怎么破了这么大一个洞?”
徒手撕的。
“不小心弄的。”
“废话,谁会故意把自己的衣服弄出这么大一个洞来。”林晩道。
陆少钦:“……”
他会。
“洞大一点好练手。”
“太大了,我怕我补不好,糟蹋你的衣服,先用顾小忽悠的衣服练练手,等熟练一点,我再给你补。”嗯,顾北平的衣服,她糟蹋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没事,你直接用我的衣服练手。补坏了,大不了拆了重新补。”别拿顾北平的衣服练手了,不然,他的衣服岂不是白撕了。
“也行,那我先把顾小忽悠的衣服补好了,再用你的衣服练手。”顾北平的衣服她已经快补好了,得有始有终。
陆少钦心累,不想说话了。
“你坐过来点,我好像闻到你身上有什么味道。”林晩朝他的方向嗅了嗅道。
“什么味道?”难道是汗味?不对,今天下雨,他没有出海,就在大队里处理海货,根本没出汗。那就是鱼腥味,仔细闻闻,好像是有一点鱼腥味。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马上往后挪了挪,坐得离林晩更远一点,怕她不喜他身上的味道,嫌弃他。
林晩见他不仅没靠近,还往后挪了挪,都不知道该无语好,还是该心疼他好。
“我让你坐过来点,你怎么还越坐越远?”
“我怕我身上的味道熏到你。”陆少钦如实道。
“我都没说你身上什么味道呢!你就怕你身上的味道熏到我了。我有那么娇气吗?”林晩有些无奈道。
“没,但我怕。”他怕她对他有半点不喜。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坐过来。”林晩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陆少钦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坐了过去。
他坐过来后,林晩就凑近他,在他身上闻了闻。
她凑近的时候,陆少钦下意识屏住呼吸,双手握拳,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
林晩凑近他胸膛时,隐隐都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怕把他吓出个好歹来,她并没有闻太久,很快,便道:“你身上的味道确实熏到我了,好大……”
不等她把话说完,陆少钦便又要往后挪和她保持距离。
林晩见了,都顾不上说话,赶忙伸手抱住他的腰,不让他挪走。
“你挪什么?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陆少钦被她抱住的时候,整个人明显一僵,语气也有些僵硬道:“你说。”
“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打翻醋坛子了,怎么身上这么重的酸味?”把他吓得跟她要判他死刑似的。
陆少钦听她这话,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狡辩道:“没有酸。”
“不承认是吧!那我以后还给顾小忽悠补衣服。”林晩威胁道。
“有酸,不准给他补……我是说,别给他补。”陆少钦先是用命令的语气,怕她不喜,后又改成商量的口吻。
“不准就不准,为什么又改成别了?你怎么这么小心翼翼,是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吗?”她感觉他在面对她的时候,除了对她好的事情,像喝药这一类的,其他事情,他都没什么底气,连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了她不喜。
可她明明不是一个易怒的人,思来想去,她也就想到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她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她这辈子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陆少钦的不安绝大多数都是源于上辈子被她抛弃的经历。
这是这辈子的她,更准确的说,是这辈子高考还没恢复前的她,无论做什么都安抚不了的。
只要高考一天没恢复,只要上辈子她抛弃他的那个时间点没过去,他就不可能有安全感这种东西。
无论她做什么,他的潜意识都会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她回城无望,等高考恢复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都会化作泡影。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自己的问题?什么问题?没有自信吗?”林晩问道。
“大概。”在她面前,他一直是自卑的。哪怕他并不差,但她抛弃他的事情,在他看来就是他不够好,至少不足以达到让她不离不弃的地步,所以,哪怕很可能重蹈覆辙,他也想尽他所能对她好一点,哪怕只是比上辈子再好一点,没准就是这一点,留住了他上辈子没能留住的她。
“那还是我的问题。如果我给了你足够的安全感,你在我面前就不会没自信。我以后会对你更好一点的,尽量多给你一点安全感。你也试着相信我,我并不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不会动不动就生你的气,也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不会做出抛弃你的事情,你可以大胆一点,自信一点,我的条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的条件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差。”林晩一脸认真道。
“你不用对我好的,你只要不离开我就行。”她上辈子对他的态度那么冷淡,抛弃他的时候,都要了他半条命。这辈子要是先对他好,再抛弃他,他到时候还有命活吗?
而且,他也不能保证她对他太好,日子久了,他会不会恃宠而骄,等高考恢复,她想走的时候,他就不让她走了,甚至不惜做出残忍折断她的翅膀的事情来。
“我怎么就不用对你好,我用对你好,还得像你对我一样对你好。你的想法是不对的,我告诉你。我们两个人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共同去维护这段感情。这段感情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是相互的,不是你一个人傻傻地付出。”
陆少钦也知道两个人既然在一起了,感情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但问题是,她对他没有感情,或者说,她对他的感情没有她对回城的执念深。
就像他刚才想的那样,哪怕她现在话说得再好听,对他再好,给他再多的安全感,他的潜意识也会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回不了城的基础上,一旦高考恢复,她就会视他如草芥,弃之如敝屣,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至少到这一刻为止,她一直对他很好。好到有时候他都忍不住在想,上辈子他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高考不会恢复,她也不会抛弃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也知道高考不可能一直不恢复,她也不可能放弃对回城的执念,哪怕不是三年后,是四年后,五年后,甚至更久,一旦高考恢复,一旦有机会,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选择回城。
“但还是没有你对我好,我还得对你更好一点才行。不然,日子久了,你心里要是不平衡,抛弃我怎么办?我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都用来遇见你了,可遇不到第二个像你这么爱我的人了。”林晩煞有其事道。
“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的。”陆少钦信誓旦旦道。
“我也不会抛弃你的,一辈子都不会。”林晩承诺道。
“我相信你。”至少这一刻他是相信她的。
至于下一刻,他还会不会变卦?
会的,他很清楚。
顾北平端着一盘炣杂鱼到大厅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说完话了,正抱在一起你侬我侬。
“靠!”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每次他们两个人亲热的时候,都能被他看见。
“你们两个人就不能注意点影响吗?这家里可还有孩子呢!”就算不顾及他的感受,也顾及一下许朝歌和陆嘉乐。他们两个人,一个本来就没羞没臊,还喜欢有样学样,一个太小,根本不适合看他们两个人亲热。
“注意着呢!你没发现每次我们两个人亲热的时候,都只被你一个人看见吗?”林晩离开陆少钦的怀抱道。
顾北平本来没怎么留意,听她这话,方才发现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你故意的!”
“哪能啊!我又没有在你面前秀恩爱的怪癖,是你防不胜防。翻译成大白话的意思就是,哪哪都有你。”不愧是这本小说的男主,戏份真多。
顾北平:“……”
这还成他的错了。
刚想转移话题喊他们去盛饭,就看见林晩身旁放着一件很眼熟的衣服。
“那不是我的衣服吗?”
“是你的衣服。”林晩点头,旋即又道:“我今天下午跟你大姨学了针线活,你的衣服刚好破了,她就拿给我练练手。”
顾北平听了,没急着说什么,先走过去拿起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缝得歪七扭八的。
“缝成这样还能穿吗?”
“当然不能,都说了练手,练完了,还得拆掉。”她本来打算缝缝拆拆反复多练习几次的,反正衣服是顾北平的,坏了,她也不心疼,但陆少钦吃醋,不想她用顾北平的衣服练手,她就大发慈悲放他的衣服一马。打算只缝一次,就拆了,让吴秀芬重新帮他缝好,她再拿陆少钦的衣服练手。
“我总共才带了几件衣服过来,都不够穿,你要练手就不能拿你自己,或者别人的衣服练手?”顾北平心疼地看着自己唯……多少件来着?忘了自己总共带多少件衣服过来了。算了,不重要,反正没几件就对了。
“又不是我想拿你的衣服练手,是你的衣服刚好破了,你不愿意让我拿你的衣服练手,我还不乐意拿你的衣服练手呢!等会儿我就拆了,让你大姨重新帮你缝好。”林晩道。
“整得好像我求你拿我的衣服练手似的,还你不乐意,我呸!”顾北平先“呸”了她一脸,才转移话题道:“盛饭去,别坐了。”说完,他直接放下衣服,转身走了。
吃过午饭后,陆少钦他们又去上工了,林晩继续留在陆家和吴秀芬学习针线活。
吴秀芬先把陆嘉乐哄睡了,才去大厅帮林晩做冬衣,顺便教她做针线活。
她一来,林晩就把自己缝得歪七扭八的衣服给她看了一眼,得了她的指导后,她便把自己缝的线拆了,让她重新帮顾北平把衣服缝好。
“不急,你先多试几次练练手。”学针线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持之以恒,还得多练习,她只缝这一次还远远不够。
他们家没别的破衣服给她练手,只能让她多用顾北平的破衣服练练手,等她的针脚练得好一点,她再用给她做衣服剩下的布头,教她做点小物件。
“我用少钦的衣服练手,北平的,你直接帮他缝了。他中午说,他衣服不够穿。”林晩道。
顾北平确实没带多少件衣服过来,这一点,吴秀芬是知道的,但穿还是够穿的,就算不够穿也没关系,可以穿陆少钦的,他们俩的身形差不多,不然,她也不会把他的衣服拿给林晚练手。
“少钦的衣服什么时候破了?”还破了这么大一个洞。
“我也不知道,我说我要练手,他就去找了件他的破衣服给我。”林晩如实道。
吴秀芬听了,没有再说什么。
她生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
多半是她儿子中午回来后,看见林晩在补她小外甥的衣服,心里吃味,就故意弄破自己的衣服,让林晩用他的衣服练手。
这臭小子,看他下工回来,她怎么收拾他。
远在他们大队专门用来处理海货的地方处理海货的陆少钦突然觉得后背一寒,想来应该是他娘知道他故意弄破衣服的事情了,这会儿正盘算着等他下工,怎么收拾他。
陆少钦撕衣服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了,对此,倒也不怕。
就是忘了提前跟他娘通口气了,不知道他娘有没有当着林晩的面拆穿他,要是有的话,他回去都没脸见林晩了。
现在也只能祈祷他娘给他留点面子。
傍晚下工回家的路上,他的心里一直挺忐忑的,直到见到林晩,见她脸上没有异样,也没有提起他怎么弄破衣服的事情,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是夜里被他娘叫到她屋里,用棍子狠狠地抽了几下,又臭骂了一顿,让他一个心理年龄比他娘还大,身体年龄也不小的人怪不好意思的。
所幸林晩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晩要是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肯定会很不幸地告诉他,她知道了。
刚知道的,嗨皮用心声把整件事情的始末跟她说了一遍。
林晩听完后,也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心疼陆少钦多一点,还是甜蜜多一点。
接下来几天都有雨,气温也不是很高,林晩干脆就都不去上工了,整天待在陆家和吴秀芬学习针线活,反正她的工分也没多少。
吴秀芬教得好,她学得也认真,天赋还高,几天下来,她就学得有模有样了,吴秀芬也开始着手教她做一些小物件。
她做的第一件小物件,是一件小孩子用的围兜,给陆嘉乐做的。
做出来的成品还行,陆嘉乐很喜欢,当场就围上了。
陆少钦见了,又打翻醋坛子了,看着陆嘉乐的眼神别提有多羡慕嫉妒恨了。
吴秀芬都没眼看,一脸嫌弃道:“你娘小时候是短你围兜用了吗?你至于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吗?”
“我才没有眼巴巴地看着。”陆少钦不承认。
“你是没有眼巴巴地看着,你的眼睛都长在乐乐的围兜上了。”顾北平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插了一嘴。
陆少钦:“……”
他就是多看了两眼。
陆嘉乐倒是挺贴心的,见陆少钦喜欢他身上围着的围兜,他便对林晩道:“小美人儿姐姐,你也给我二叔做一件围兜吧!要这么大的,不对,应该这么大的,我二叔比我大很多很多,太小了,他围不上。”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还用手给林晩比划一下大小。
林晩见了。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陆少钦觉得自己没脸再待下去了,刚好这个时候院子外面有人在喊他,他便出去看看。
来找他的人,是他们大队的大队长和几个携带武器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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