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金萍这回没拦着她,让陈凝帮忙择韭菜去了。
天热,她家在院子里砌了一口锅,夏天时炒菜做饭都在外面做。因为季老太太最近在这儿养病,他们又在锅边砌了一个小炉子,专门给老太太熬药。
上一副药刚刚吃完,中午要吃的药已经泡了半个小时,季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洗干净砂锅,点着了柴火,坐在灶前的小马扎上看着火开始熬药。
罗洁看他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做熟的,想必平时也没少照顾他奶奶。这么一瞧,就觉得这小伙子不光家里条件好,工作好,还会照顾人。心里本来有八/九分的满意,此时几乎已攀升到了十分。
苏金萍过来碰了下她的胳膊,朝她挤了下眼睛,说:“怎么样,我给凝丫头介绍的对象不错吧?要不是季野他人真的不错,我肯定不能跟你们提。咱俩五六年的邻居了,我可不能坑你们。”
罗洁哪有什么不满的?就说:“我没什么可挑的,就盼着小凝嫁过去能过得好,这样我以后也可以跟我二嫂和她爷交待了。”
苏金萍忽然想起一件事,压低声音说道:“我差点忘了,你说过几天咱们去季野家看门子,要不要跟凝丫头她大伯一家说一声?要是不说吧,这不太合常理。要是跟他们说让他们也出人跟着去,又怕他们一家到时候搞出什么事来,大家伙都不痛快。”
罗洁心里其实早就惦记这事儿了,他们家在祝家村是小姓,一门三兄弟,现在就剩这老大老三兄弟两家和陈凝一个人。按理说,陈凝要结婚,他们两家怎么都得出点人给陈凝撑场子。光她和她丈夫出面,实在是人单势孤,而且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可一想到陈凝大伯一家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罗洁就寒心。真让他们掺合这件事,她不只不甘心,还不放心。
这其中的问题苏金萍都明白,可这件事她到底是个外人,不能替罗洁拿主意。两个人正为难着,这时在旁边坐着择韭菜的陈凝淡淡地说:“到时候三叔三婶陪着过去就行,不用通知他们家。别人要是问,就说这主意是我拿的,跟三叔三婶没关系。大伯母一家如果有什么说道,让他们来找我就好。”
苏金萍和罗洁听了,对望一眼,心道陈凝真是个有主意的,这样的孩子到了什么环境都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让人欺负了。换个角度想,她这也是对她大伯母一家隔了心,人心一旦冷了,想捂热可就难了。
陈凝既然做了主,罗洁自然没有反对的立场,就说:“那这事就按小凝说的办,到时候还要麻烦金萍你陪着。”
苏金萍笑着说:“我既是媒人又是亲戚,当然要去。那边水烧好了,我去拿个大盆,把鸡毛烫了。”
季野离他们虽然有一段距离,可他听力极好,虽然没刻意去听,也把他们说的话听得八/九不离十。听完陈凝说的话,他认真的打量了陈凝几眼。
他长这么大,跟女性接触的经验十分有限。青少年时期他完全没开窍,只觉得女孩子麻烦。等到二十多岁多少开窍之后,又碰上了一些事,让他对女人总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是苏金萍给他介绍的陈凝似乎是个例外,至少到现在,说话行事都挺对他胃口的,不让人反感。
苏金萍忙着把鸡投到装满热水的大铝盆里,用炉钩子翻了几个来回,让鸡全身都被热水烫到。忙着干活的时候,她也没忘了看戏吃瓜,得空就跟坐在屋檐下乘凉的季老太太说小话:“大姑,你看看你那大孙子,偷偷瞅人姑娘好几回了。”
季老太太抿嘴微笑,脑子里开始幻想她未来的重孙或重孙女,也不知道这俩年轻人生的孩子会像谁,反正模样不能差……
老太太的思维不断发散,都快散得没边了,这时胡大夫来了,打断了老太太的思绪。
胡大夫进来之后,一看院子里的情形,就知道陈凝跟季野的事怕是成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过来给季老太太把脉。
这时候药炉上的水也开了,季野转成小火,让药液在炉子上慢慢咕嘟着。他起身走过来,跟胡大夫说了几句话,询问老太太的病情。
胡大夫暗暗打量季野,心想这小伙子精气神真不错,苏金萍给找的这个人,可比他给陈凝寻摸的人还要好。
但他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放下手说:“你奶寒症好多了,心脏方面还需要服药调理一段,等再过三四天稳定下来,完全可以拿几副药回家慢慢吃。”
“平时只要不生气不上火别太累别受寒,就没什么大问题。”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季野,说:“小伙子,我看你体格不错,要不要我给你把个脉看看?”
季野下意识就拒绝了:“不用了吧,我身体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罗洁在旁边听了,心头一动,心想让胡大夫给他把下脉也好,真没什么问题,她也能放心。
可季野要是不愿意,她也不好勉强,好在胡大夫笑着招手把陈凝叫了过来,说:“小伙子,我不是说你身体有问题,凝丫头她现在跟我学医呢,这事儿你知道吧?”
季野点了下头,心想给他把脉的事跟陈凝学医有什么关系?
胡大夫很快给了他解释,老头说:“要想学会把脉,得先知道什么是平脉。平脉也叫常脉,就是健康之人的脉相。我看小伙子你就很健康,正好让凝丫头好好给你把一下,体会一下这个平脉到底什么样,这对她以后的学习也有好处。”
季野:……原来这老大夫是想让陈凝给他把脉。
本来把脉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是没让女大夫给他看过病。可他有限的人生中,就没跟年轻女孩子近身接触过。跟甜妮的格斗除外,那位在他眼里就跟纯爷们一样。想到要跟陈凝接触,他莫名有点不自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不好再拒绝,就坐在季老太太旁边,手腕搭在旁边的矮桌上,看了陈凝一眼。
陈凝也不扭捏,在旁边坐下,把脉枕往季野手腕下边一塞,几根纤细的手指就搭在他左手上。
她垂着眼,看上去很冷静,她这冷静的样子倒把季野心里那点不自在给驱走了。他自嘲地想着,人家姑娘就是为现实所迫,才不得不跟他相亲的,她心里恐怕就没那么多想法。他在这儿不自在个什么劲?
“右手!”陈凝诊完季野的左手之后,又让季野把右手也伸出来。季野虽然奇怪她为什么还要诊右手,可他还是按照陈凝的要求,把右手伸到她面前。
胡大夫注意到,陈凝特意伸出中指,在季野右手关脉部位仔细品了一会儿。
等陈凝把季野两手脉都诊完之后,他也给诊了一遍,这一诊,他就看出了一些问题。
看了眼陈凝,胡大夫说:“他这基本上就是平脉,不过有一点小问题,丫头,你瞧出来没有?”
小问题?他能有什么问题?季野心里奇怪,苏金萍也说:“老胡,季野他怎么了,没事儿吧?”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胡大夫先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随后又看向陈凝。
苏金萍放了心,就说:“凝丫头才跟你学几天,把脉这么细致的活她能看出来什么?你可别为难人家。”
胡大夫本来也觉得陈凝不能,可陈凝刚才的表现让他觉得或许陈凝她就能。不然她干嘛要仔细去品季野右手关脉的脉相?
左手心肝肾,右手肺脾命,季野的问题就出在脾胃上,正应了右手关脉的位置啊。
陈凝确实看出来了,她也没隐瞒,直接问季野:“你有没有胃不舒服的时候,平时吃饭规律吗?”
季野怔了下,心道自己吃饭确实没个准点,一忙起来忘了吃饭是常事。至于胃疼,如果陈凝不提,他还真的忽略了,毕竟那种级别的疼痛对他来说几乎相当于无。
他点了下头,如实说道:“近几个月偶尔会疼,有时候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说完之后,他认真地看了眼陈凝,说:“你看得很准,除了这个,我没别的不舒服的。”
季老太太呆住了,这丫头这么厉害的吗?
她只不过是想找个顺眼的丫头给她孙子做伴,只要丫头人品性格都好,好相处就成了,别的她根本就不求。
可现在瞧着,这丫头还挺厉害的!照这么下去,她怕是真能当个不错的大夫吧?
胡大夫高兴地笑了,说:“我就说你这丫头有天分,我真是没看错你。”
“你看得一点都没错,老太太,你这孙子就是不好好吃饭,胃有点问题,其他方面都好得很。”
“不过以后得注意着点了,小毛病不注意,以后成了大毛病,可就要遭罪了。”
罗洁也高兴,陈凝自己有天分,能让婆家看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胡大夫又说了几句话准备告辞,苏金萍说什么都让他留下来吃饭,胡大夫也就留下了。
谈到季野和陈凝的亲事,胡大夫就有些可惜地说:“丫头跟季野这一成,以后在这村里也就呆不了多长时间了。她天分这么好,本来我还想多教教她,现在看不行了。”
他皱了皱眉,跟季老太太和苏金萍说:“省城三院那边我有个老朋友,他是三院那边的老中医,在咱们省都挺有名气的。下个月十号他正好要开个培训班,招收有行医经验的赤脚医生进行针灸和中医药培训。培训是淘汰制,陈凝要是能上那个培训班,最后还能通过考核的话,说不定有机会留在三院工作呢。”
季老太太一听就来了兴趣,说:“三院离我们家不算远,坐6路车就能到,她要是能进这个培训班,那可真不错。”
罗洁听说陈凝有这样的好机会,当然想让陈凝赶上。可陈凝和季野的婚事办得再快,下个月十号也不可能办成,他们陈家在省城又没亲戚,陈凝就算去了能住哪儿啊?总不能没结婚就住到季家吧,这多不合适啊。
苏金萍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就说:“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大姑,下个月十号之前不如先让凝丫头过去,先去试试。能成就让她在你家先住着,好好跟人大夫学。她天分这么好,说不定真能留在大医院上班呢,那可就太好了。”